燕小安趴在桌子上,左右各抱一个特大号的馅馒头,不知何时补起了午觉,睡得正香。桌子下的灰猴肚皮一鼓一鼓的睡得也正香。店小二没什么办法,不敢打扰,掌柜的也只能摇摇头。
灰猴悠悠转醒,眼神迷离,甫一动身,四周摆得和阵法一样的小酒瓶子劈哩啪啦地倒了一大片,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灰猴瞬间一个激灵,“吱吱”叫了两声,显然是吓了一跳,毛茸茸的爪子挠了挠猴头,来回张望。
趴在桌子上的燕小安也被惊醒,放开馒头,揉眼抬头,屋子里已经没几个客人了。阳光昏黄,夜幕不远。秋冬之时,昼短夜长,唯有的几个客人应该是晚饭吃的早,约人吃饭聊天的。
还没等燕小安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清醒一下睡意,突然看见灰猴跳到桌子上,手舞足蹈,猴色大急,吱吱叫个不停,身体却不听使唤的有些飘忽。
燕小安一阵迷糊,灰猴却已经急得不行了,见猴语无果,一个探爪,燕小安只觉眼前一晃,馒头瞬间不见了,再抬头,灰白相间的身影一闪再一转弯,已经晃晃悠悠但绝不失速度的冲出了店门。
燕小安一怔,随即想也不想地一个箭步跟了出去。
店小二陡然一声怪叫,也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趴在门框上,把脖子伸的和羊驼一样,使劲向外张望。门外人流涌动,燕小安早就不见了踪影。
店小二怔了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大喊道:“你还没给钱呢!”
已近黄昏,街上行人却依然不稀,灰猴抱着那个比他还大一点的馒头,一路上踩小摊,爬房顶,速度之快,燕小安只能看见一个影子。
灰猴过后一片狼藉,惊叫之声此起彼伏,但都未看见是什么东西一阵风般的从自己身上跑过去了。但不久后无论少男、少女、妇孺、幼童都看见了一个少年也一阵风般的要横冲直撞过来。惊叫之声又再次响起。
燕小安方寸之间,闪转腾挪,看上去游刃有余。燕小安从小身体太虚,无法修炼道法,燕回就教导他锻炼身体,其全以拳脚功夫为主,是以同辈中人以至于比他大些的人中在近身擒拿,身法技巧上都少有人及。由此他才会庐阳城乱葬岗上和青面鬼近身相博。
现在又到了他施展身法的时候了。但他的身法再如何出色也无法和猴子相比,更别说是一只天地间都少见的“三眼灵猴”了。灰猴能走房过梁,穿屋越脊,他总不好御器飞着追过去,毕竟城内是唐门说了算,严禁修行之人施展道法。渐渐的要被灰猴甩开了,心下焦急,脚下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恰逢一大队人敲锣打鼓的经过,燕小安也不得不走房走瓦,到了行人稍少的地方再跳下来。
灰猴“吱吱”怪叫,又再一次踩着屋顶爬到另一条街上去了。
燕小安急转追上,一个疏忽,眼见便要直撞向行人,紧忙沉身移步,速度不减反增,脸直接擦着一个少女的腰腹部箭一样冲了过去。
尖叫之声渐渐远去。
人猴行过,留下一脸忿忿的行人。
燕小安眼前早已缭乱,自然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只觉嘴边的油腻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反倒多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知不觉,行人都不见了,城市的喧嚣已被寒风替代,一片枫林沙沙作响,夕阳晚照,涂红了天地,燕小安竟已经追出了西城门!
他没有来得及休息便祭出了毒牙,化为流光,奔进枫林,他隐约听见前面那个方向有猴子的“吱吱”声。
遁光很快很急,激起落叶如雨,穿梭之间,入林愈深。
也不知追进了林中多深处,燕小安没再看到灰猴的身影,听得灰猴的声音。无奈缓缓落了下来
站在树下,不免失落,终究是跟丢了那只灰猴。倚在树干上,二指夹起一片枫叶,抬头观天,云如涂血,层层叠叠,慢慢游走,深深叹息,拍拍身上灰尘正欲起身。
便在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清朗而又平和。
入耳如雷,却更如清流!
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燕小安心神一凛,循声而去,前方林木渐稀,再走几步,转过一株古木后,两道清锐的目光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燕小安的身子不由一震,他从未见过,他从南到北走了这么多路也从未见过。
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和自己发型一样的人!
他走了过来,走的近了,他至少比自己高了一头,十三四岁的光景,可寸头之下,双眸含星,眉宇之间竟透着一股淡淡的英气。
他肩上的灰猴迷眼半睁,咧嘴吐出舌头,手上无力的摆了摆,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看了看肩头的灰猴,又看了看燕小安,忽爽朗一笑,道:“你们认识?”
※※※
松林小径,婉转通幽,在青云众人的期盼下,终于看到了曙光,一个二层阁楼,突入眼前,座落在一片树林中,飞檐无角,古朴自然毫无违和之感,上书三字“听风楼”,推开门,屋内宽敞明亮,一条楼梯直通楼上,桌椅摆设,茶水果品一应俱全。
唐云海回首道:“诸位就请先歇息吧,过会儿我会叫几个丫鬟过来送些热水,如果需要什么就吩咐她们就行了。”说罢有意无意地向韩越看了一眼。
“有劳唐兄费心了。”徐怀道拱手作礼,送走了唐云海。
回身就看见一大群人都各自找了地方,或坐或躺。心下摇头。
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水刚入喉就听见韩越清脆却带着愤愤的声音
“这么大个宅子哪有那么多路,都够绕城两圈的了,我看他就是在带我们兜圈子,走的我都快累死了。”
徐怀道放下杯子,却没有不高兴的神色,而是点点头道:“嗯,确实如此,我们一共走过七十二个院落,其中有九个是重复走过三次的。不过”他看向夸张的揉着胳膊的韩越,接着道“有时阵法就是如此,同一个地方从不同方向走几次也是正常的。”
“徐师兄就是厉害”一个弟子满眼崇拜的看着徐怀道,又转过头对坐在身边的人道“在本门中徐师兄在这些旁门左道上都是出了名的,就是精通...”
“不是,不是,我是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两手张舞,可一时竟想不起什么赞美的词来,讪讪的尴尬不已。
韩越却在一旁道:“我看他们就是别有用心,我不相信他们自己进出唐家堡也绕这么远的路?”
“嗯,别有用心可能还谈不上,我们青云接待客人不也是直接带到青云别院么?哪见有人真的上了青云山。不过,我想他们或许有自己的破阵的方法或者其他捷径,不然岂不是太麻烦了。”
说漏嘴的算是被解了围,咧嘴冲韩越笑了笑表示感谢,韩越抿嘴一笑,目光又再次流转到徐怀道身上,可那人看得都快痴了。
徐怀道沉吟了片刻,忽道:“你怎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啊?”
韩越“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我和那个唐阴虎算是师兄妹,可我却最讨厌他不过了,贼眉鼠眼,一脸阴柔,做事也阴险的很,当年青云试还想拉拢我给他抢青木令,不同意就让他的那些手下打压我,还好我自己找到了一个青木令,不然啊,我都....”
说到这里她似乎更气愤了,
“哼,幸好当年没加入他的小团伙,听说他一共抢了十四个,他一个人拿了十个拜齐昊齐长老为师了,其他四个不够所有人分,没分到的给了点银子就打发了,还说唐门以后还会照顾他们。可那谁愿意啊,最后还不都是唐门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方法处理了。”
徐怀道又喝了杯凉水,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缩,却什么也没说。
“再看他哥,长的就算比他好看点也不多,看他瞧人的那个态度,唐门就没有一个好人!”
“不许胡说!”徐怀道突然一声斥喝,表情极严愤怒,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一哆嗦,空气仿佛瞬间冷了下来。
众人噤若寒蝉,谁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动也不敢动一下。
过了半晌徐怀道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唐门与我青云交好,是我青云最强的助力之一。无论是从资源上还是在....”忽然停了下来。
抬头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忽地微笑道:“你们不是很累了吗?好了好了,都先休息休息吧,我自己出去转转。”
众人如逢大赦,该上楼的上楼,该喝水的喝水。
徐怀道转身欲走,刚踏出两步又回头道:“不要随意出去,走丢了我可不一定找得到你们。”
说罢转出门,入树林,来回看了看,身上黄光一闪,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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