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转身反手将门关上,蹲在房子的一角抱住头。裴子谦目睹了这一切,用羞愧难当四个字去形容此刻的裴怜再合适不过了。“看你这点出息!”裴子谦斥道。他一把拉起裴怜,裴怜挣了挣,没挣过他。
裴子谦拉开门,面对着让他头疼不已的两人,把所有的事都揽了下来,“你们都别误会,早晨我跟她去看了钱老二,给她除了这主意,信也是我让她写的。她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
“阿嚏!”裴子谦说的“脸皮薄”的时候,在一旁杵着的二晖突然打了个喷嚏。裴子谦瞪了他一样,他摸摸鼻子转过身去。
对于这个解释,没有人满意。如果裴怜大大方方地跟萧瑞提要求,有人会不舒服,但至少事情摆在明面上,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私下里递信就不一样了。要么是信的内容可疑,要么是传信的两人关系可疑。信的内容大家都看了,没什么问题。自然而然地就往事情往感情方面去想。慕浔怕她旧情复燃,萧瑞盼着她旧情复燃。一怕一盼都写在脸上了,但看到了裴怜低垂地不能再低的头,两个大男人也不好再找茬。
慕浔冷声道,“既然信送到了,就回吧。”话语中的寒意让裴怜抖了抖。
裴子谦握了握裴怜的手,沉声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跟丫头好好说话了,今晚就宿在我这儿吧。你先回去,明天我把人送回去。”
裴怜心中依然感激涕零,她师父是亲爹呀!
如果就此放过,慕浔怎么对得起他睚眦必报的个性。他转动着白玉扳指,“我也好些日子没跟裴叔好好说话,也想留下来。总之一句话,怜儿住哪儿我住哪儿。”
这显然是杠上了,裴怜乖乖认命,谢了她师父,“我还是回去吧,明日再来跟师父说话。”
这副场景怎么看都像小媳妇嫁了恶霸,慕浔自己看着别扭,萧瑞也忍不住了,“慕兄这样就不太好看了。堂堂世家之主跟个下巴里人似的,揪住个女人算什么?”
慕浔别扭归别扭,要他心甘情愿被萧瑞膈应,他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他回道,“殿下过奖了。不过堂堂王爷学着妇道人家议论别人的家事,街头巷尾乘口舌之快,怕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
“都给我闭嘴。”裴子谦揉揉额头,这两人是真真的冤家,见面必有交锋。他把裴怜推过去,“这就走吧。”
慕浔伸出手,裴怜慢慢地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萧瑞看着心里难受,沉声唤道,“怜儿。”
裴怜抬起头看向他,眼眸中波光流转。他紧了紧掌心,“你信里头说的事情,我应了。”
裴怜心生喜悦,脸上的僵硬松动了些。他继续说,“凡有求于我,当面对我说,不必避讳。”
慕浔烦躁地扯过裴怜,搂着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说,“怜儿既已嫁为人妇,当然需要避讳。还请殿下凡事多做思量。告辞。”
萧瑞目送两人离开,站了许久,转身对裴子谦说,“前几日带了怜儿去见阿娘,阿娘很喜欢她,似是跟她说了些什么。我后来再问阿娘,她也不记得了。”
裴子谦若有所思,“怪不得她不愿去你。”
萧瑞深吸一口气,“这层窗户纸怕是保不住了。也好,我也装不下去了。”
裴子谦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他知道萧瑞不是真的放弃。这下被证实了,他反而更紧张了。
萧瑞没有多说,拱手告辞。
两人一路无语,慕浔回府,斥退一干下人,拉着裴怜入了屋。慕浔向来好涵养,少有对下人发火,这般看来是气得不轻。屋子里点了安神香,黄铜貔貅香炉冉冉冒着烟,裴怜的心情平复不少。该面对的还得面对。她在水盆里净了手,缴了帕子,给慕浔擦手。慕浔脸摆的死臭,手还是听话地伸过去。裴怜擦得仔细,慕浔很受用。
裴怜明显感觉他的冷意散去几分,这才敢跟他说话,“你别生气了。这事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和阿兄向来不对付,每次见完他回来都少不了受你的脸色。你说说看,有人心甘情愿地去找脸色瞧的吗?”
慕浔瞧着擦得干干净净的手,重新把玉扳指带上,闲闲地说,“这么说,还是我的错罗?”
给裴怜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承认。显而易见地,慕家主开始矫情,开始钻牛角尖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跟他对着干,不然他得矫情上好几天,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裴怜镇定地回答,“当然不是你的错,显然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凡事都告诉你,好吗?”
慕浔有些意外,今天的裴怜出奇地乖巧,不顶嘴了不算,还学会了哄人。他思来想起,还是把原因归结到萧瑞身上,他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个玉石把玩,“你别因为是萧瑞,就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当然不会。”裴怜壮了壮胆子,上前圈住他的手臂,一双眼睛笑成月牙。
慕浔心中一动,伸手抚上她的眼眸,把她圈入怀里。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不安,这丫头一夕之间回到了他身边,总觉得在做梦。他想尽快解决手头事情,远离京师,但萧瑞的定力比他想象中好,是他低估了他。
他摩挲着裴怜瘦削的肩膀,似是要将棱角抚平。裴怜瞧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在思考。怕他又揪出什么劳什子,尽快换了话题,把今天金小元的奇异之举说了一遍。
慕浔倒不见惊讶。他知道慕枫不会真的娶金小元,金小元也不见得对慕枫有情,这就能解释金小元的大方了。
“阿浔……”裴怜舔了舔嘴唇,艰难地问,“你会纳妾吗?”
慕浔看她不安的表情,心情变得好起来。他故意逗她,“那得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总是惹我生气,一辈子下来,谁受得了。”
这话听得裴怜有几分不快,许多时候也是慕浔惹她生气。要真的一笔一笔算,说不定该是她把他甩了。她的表情如慕浔所愿地变得纠结,慕浔啄了啄她的额头。其实他明白,这丫头的心跟他一般不安。他们的过去于她是白纸一张,她兴许还不能理解他的用心和渴望。思及至此,他又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说道,“你这人,非要别人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才看清楚吗?要真的纳妾,我还需要为你守寡这么长时间吗?”
听到“守寡”两个字,裴怜暗笑,脸上还是绷着,说道,“对啊,我也寻思着,要么是你不城市,要么……你是不是有病?”
慕浔神色一紧,眼神黯了黯,瞅着窗外夜色已至,便吹了身边的明灯,仅留一线烛光,让裴怜看清他是不是真的有病。两人自归来后未踏出房门一步,慕平使了下人问是否用膳,被慕浔冷漠地赶走了。至三更天,才传膳。他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裴怜从床上捞起来,穿好衣物,放在案几旁。裴怜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道,“都这个时辰了,不吃也不会死。”
慕浔给她喂了一口肉,严肃地说,“你太瘦,一顿也不能落下。”
裴怜无精打采地嚼着肉,半个身子已经趴在案几上了。慕浔打量她懒洋洋的样子,心里发笑。她的每一个细节,让他或喜或悲、或恼或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慢慢沉淀成了爱。这份感情让裴怜自己也无法理解。但只有他知道,已然拥有了这最美好的一切,再去看其它的,都变得寡淡无味。但他不会说出口,他要让着丫头慢慢去挖掘这份宝藏。等她看到了就会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她,更值得她珍惜。
夜深人静,街上的梆子来回敲了几遍。慕府的东篱院里,一盏孤灯映着两个人影,静谧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