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飘飘洒洒地飞扬着洁白的雪花,落到地面不一会儿就铺成了一条银色的长毯。雪晓琦揣着建华硬塞给她的四千元钱回到了漠北,她一个人走在冷冷清清的街头。
透过窗户隐约传来小城人们猜拳唱歌的戏闹,不时夹杂着孩子们清脆的笑语。
雪晓琦漫无目标的凝视着远方,黑色的双眸充满着忧郁。她的内心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她此时的心情,只是机械地抬着脚步向前走着走着。
自从和张晓伟分居她就搬回去住到了父母家,她的回去也给父母徒增了无穷的烦恼。虽说平时哥姐两家不在一处生活,但逢年过节全家人就会集聚在一起。一家人聚在一起少了从前的和谐温馨,七嘴八舌吵成了一锅粥。说来说去的重心话题不过是议论她和她的婚姻,这每每让父母脸上挂不住。
姐姐说雪晓琦你得尽快找个房子搬出去,不要一直依赖着父母生活,依赖父母生活的人永远长不大。嫂子说雪晓琦你应该趁着年龄尚小、孩子还不懂事,抓住机遇重新找一个能过日子的再嫁出去才是正事,否则一个女人家越拖年龄越大越难找。
雪晓琦的嫂子荷花是一个特势利眼的女人,大眼,细长三角脸,瘦高个。从前她能从雪晓琦那里得到几十、甚至几百元一条的丝巾,珍珠项琏等等的小玩意,三个小姑子中独独对她最好。每次雪晓琦回娘家来,荷花赶忙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在人前人后夸她是最漂亮最贤惠的一位小姑子。
可是当她的婚姻出问题特别是她住到父母家后,荷花的态度大变,每隔一段时间荷花都要逮住机会发泄她心中的不满,多次明目张胆在全家人面前大肆宣扬她的“经典人生理论”:“女人嘛长得好不如嫁得好,学习好的不如有心机的,现实好多例子就证明了这一点,可惜身在其中的人却执迷不悟。”
有时因为上幼儿园的女儿学习上犯的一点小错误,就愤愤不平地指着不懂事的孩子含沙射影的骂道:“你再不学好,小心长大了被婆家赶出来!”
雪晓琦听见这些指桑骂槐树的话万分地尴尬,万分地难过,如同一把尖刀戳在心上那么疼。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没有房子,孩子又小且多病,经常啼哭,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不得已才屈居于父母家。荷花这样放肆的话纵然父母听不下去,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总不能向着女儿说话得罪儿媳,闹得一家人更加不和。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雪晓琦默默地忍耐着一切。她盼望孩子快快长大,自己多存一点钱好买个藏头之处,那一切也就好了。嫂子多嫌着自己,无非是觉得她沾了父母的光,占了他们的便宜。
雪花漫天飞舞,带来一个浪漫多情神秘的世界。不知什么时候,雪晓琦的头发上,肩上细细密密地披了一层白白的雪纱,她没有用手去拨。
万物俱寂,静得只听见沙沙的雪落声。天、地、人融为一体,苍茫而悠远。一个人身处大自然显得是多么渺小和无知啊。雪晓琦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稍稍忘却了个人的烦恼忧伤。
街上稀稀拉拉出现了几个人影,不一会儿又消失在茫茫的雪海里。
雪下得更紧了。
迎面影影绰绰走来了三个人,两高一矮,看似是一家人,雪晓琦心里有些酸楚:这样的雪天里,只有她一个人踯躅前行,滑倒了都没人扶一把。她不情愿却又好奇地打量着迎面而来的一家人。
一个头发略卷,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的模样首先映入雪晓琦的眼帘,她的脸有些发烫,内心莫名的惭愧。这是一张她终生不会忘却的脸庞。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和他会成为一家人,然而最终却没能如愿。
三个人影渐行渐近,雪晓琦挤出一个微笑,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主动跟“他和他的一家”打招呼。他还是那样腼腆少语,微笑着回了她的问语,客套了几句就和妻女走远了。
这个人就是木子枫。这几年他明显地衰老了,胡子拉茬的,衣着也很随便,甚至有些邋遢。他看上去不再那么英气逼人了,似乎是过得不甚如意。
不知他的内心深处是否还会记起她这个人,记着他和“她”曾有过的那一段情缘,雪晓琦有些惆怅地想道,也许是因为这些年自己过得不好,才会又一次想起和他曾经的所谓缘分。
世间所谓缘分究竟是什么呢?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相遇男女的一个微笑,为以后的生活埋下无数无法抛却的苦恼。
雪晓琦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情回到家中。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从刚刚失败的婚姻苦痛中解脱出来,再婚已被家人提上了日程。
这个冬天家人一看她和张晓伟的婚姻分崩离析,于是四处打探合适的人选,为她的再嫁尝试着各种努力。
雪晓琦曾不止一次有言在先不考虑再婚的事,打定主意要和孩子过一生。但家人根本听不进去一句,只是自顾瞎忙活着。
在漠北这个小城,离过婚的女子就象是过期商品,即使打折处理,别人还要挑三捡四。尽管情况看似如此严峻,雪晓琦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再也不能把自己当廉价品随便处理了。这是第一次失败婚姻留给我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曾经爱得死去活来、发誓相伴终身的夫妻到头来还是各奔东西,更不要说无爱无情的日子能凑合到哪一天?”她常常搬出这样的人生典例拼死和家人理论。
家里却不顾她的感受,发动一切可能的力量为雪晓牵线搭桥。有枣的树上打,没枣的的树上也敲。
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只要有人上门为雪晓琦提亲,全家就喜得眉开眼笑,总觉得男方家方方面面条件比自己女儿好得多,值得认真考虑。
自家的女儿也曾好过,但那是从前,现在她离了婚带着孩子,就在人前矮了半截,和健全的人出现故障残疾了没啥两样。
雪晓琦对家人说,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光景,再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了。可是年过花甲的父母放不下心啊,他们说晓琦你才二十多岁啊,后面的日子象树叶般还长着呢,你这样固执,叫我们百年之后,怎么能闭得上眼呢?
元旦放假的前一天,经省城姑姑极力搓合,为了安慰年迈的父母、雪晓琦抱着不满半岁的女儿,和父母一起踏上了去省城相亲的路。
雪晓琦和父母一道委曲求全抱着孩子,坐着长途汽车经过二十多小时、二千多公里的颠簸,来到了省城。
下车后一家人胡乱登记了一个30元一晚的小客店,匆匆洗了把脸,心急的父母抱起孩子就往未曾谋面的亲家家赶去。
白发苍苍的父亲抱着孩子在前面蹒跚地走着,母亲拎着一个20多斤重的清油桶子(给亲家母的见面礼)、穿着自制的方口布鞋缓缓地挪动着双脚,一切与大城市的繁华洋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雪晓琦惭愧之情油然而生。
由于产后体弱再加上晕车,雪晓琦默默地跟在母亲后头心事重重地走着。但她分明看见父母疲惫的眼里闪烁着一丝喜悦的希望之光。是的,他们对这次婚事抱着非成不可的态度,他们就是来送女儿再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