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静静听着九爷说的一切:都市王找了无常兄妹,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定;泰山王也是太吾公的爪牙之一,但是现在还没有和尾后达成协议;不知道十大文王内还有没有内鬼,不可掉以轻心……
“你如何知道我会同意和你达成协议?”夜游问九爷。
“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了不是么。虽然你不知道你答应的具体原因,不过我倒是很乐意为你做解答。”九爷站在台阶下笑眯眯的,看上去和普通老头子无异。“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你打算把都市王如何?”
“诱她前来,揭穿她的真面目。”夜游说。
“可是你不知道,在她的阵营里我们被描述得是如何狼狈为奸十恶不赦的。”九爷捋捋小胡子,“黑白无常的那对兄妹现在还蒙在鼓里,如果你动了她,恐怕站出来反对你并且把你当做爪牙处理的会有他俩。”
夜游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是她直接忽略了对方阵营的大小,她以为,所有人和她一样明白。
“你说的时间是多久?”九爷问。
“推测她的脾性,定是今日。”夜游颓然。“远比想象的复杂。”
“是你太年轻,事情还远比这复杂得多。”九爷打着哈哈,“时间很紧,不过,够无常兄妹赶过来。”
夜游一惊,十分迷惑。“为何?”她尽力保持头脑清醒,冷静。
“让他们亲眼看见他们需要的事实就可以了。比如说……”九爷嘿嘿一笑,“让他们自己发现那个宝贝如何?”
夜游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你在监视我?”
“不不不,小师妹哟,你会错意了。这不阿七知道嘛……”九爷话说出口立马捂嘴。完了,这个坑很难填了……虽然说监视是真的,因为情报总长是要分派小蜜蜂监视各处的,但现在不方便坦白是吧。
“阿七?!”夜游倏地站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两只眼里晶莹地闪烁着一些东西。
“啊……这个啥……”九爷支支吾吾起来,妈的,这张老破嘴。“他在咱们队伍里排行老七,呃……”
阿七……
阿七,是我的名字啊。
滚烫的泪水从眼里落下,可夜游感受不到。回忆像汹涌的浪,一波一波涌上干涸的土地,要把里面的生命统统唤醒。春日烟雨,满地梨花;虚竹浮影,风声啸啸;云海诡谲,万丈深渊……那些记忆里的景致忽然全部跑出来,塞满整个思绪。
“小师妹你先淡定我把话说完你再哭……得得得你还是别哭回头阿七知道了他会宰了我的我是老骨头干不过年轻人好了好了你淡定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你能不能……”九爷手忙脚乱赶忙找东西想给这娇滴滴的大姑娘擦擦眼泪,结果夜游抢在他前面擦干了眼泪。
再看,神情严肃,你确定你刚才看见她哭不是产幻?
九爷哑然。女人心海底针,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常言道:说的毕竟不如亲眼看见的……”九爷慢条斯理说出来,只见夜游神情坚定地点头。“我知道了。请问您怎么称呼?”
“大家都叫我九爷,小师妹不介意的话也凑合着名号叫吧。”九爷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长舒一口气。“那,没什么事儿我先行告辞?”九爷小心翼翼问夜游,心里求着千万别问到关于虞百陵的事情然后又哭起来。自己一大把年纪还单身,就是因为受不了女人才选择当鬼王打光棍儿的啊。
夜游沉默着点点头,听着空荡的司长殿内回荡着九爷笨拙飞出去的声音……像笨笨的萤火虫撞在墙上。抓它们回去的,是曾经一个叫做阿七的小女孩和她的师兄。
“阿七……阿七,阿七……”
师兄隔着一扇门在外面小声叫道,“墨鱼”们穿过门缝窸窸窣窣游进房内,在地面上组合成漂亮的鱼群漩涡,散发着莹莹的绿光,看得人眼花缭乱。
“师兄……”阿七掀开被子跑到门边,赶紧把耳朵贴在门边上。
“阿七,快,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师兄的声音很沉稳,那时候就已经有现在的声线,很好听,很暖。
阿七急忙钻回被窝,从里面扒拉出自己的衣物赶紧穿上,然后兴冲冲在月色明朗如水的夜晚和师兄跑去了芦苇荡。微风轻摇,芦苇荡在月色的涤荡中沙沙作响,忽明忽暗的萤火虫像漫天的星星扑闪其间。蛐蛐儿叫,青蛙也叫。两人沉默不言,只是站在平旷的芦苇海里静静吹着风,看着“星星”,然后各怀心事。
“阿七,给你的生日礼物……”
多老的梗。
那年他一千八百多岁,自己才刚一千六百岁。每隔一百年过一次生日,每次生日都会有不同的惊喜。从小的青梅竹马,从小的师门情谊。会在一起吧。当时的阿七这么羞涩地想,却不知道师兄是不是也这么想。绕着各种弯子想知道师兄的想法,却最终被师父看穿。“百陵啊,你看你师妹都这么问你了,你个男子汉是不是该表示点儿什么。”
然后一千七百岁生日的时候,师兄送了她一只发簪。就是那只还插在自己头上的簪子,不算多精美,但就是朴实,像师兄一向的为人一样。
再然后,一千八百岁的生日,师父下山一去不回。师兄当了墨笔派掌门,告诉她该收拾收拾当掌门婆了……再往后,就是地界大乱。一千九百岁,可惜,没能穿上新娘的袍子。等啊等啊,等到自己当了掌门,最后忍不住跑下山,找到的却已是形同陌路的虞百陵。
一千年过去了,再也不准备为谁披上那身红嫁衣。
快要熄灭的大火,何必在它将要熄灭的时候再添上一堆柴火呢。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灭世火灾,在煎熬了一千年之后,却又死灰复燃。
只因为一声“阿七。”
奔波是尾后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颠簸的马车让她的尾巴甩来甩去,活像被抛着玩儿的软木条子。可是,为了日后的美梦就必须要忍受下去。更何况,今晚的这个串门儿意义可大得多。
穿过上行官道,然后走宋阎道直下,微微朝玄武方位调调马头就正对夜游司的悬功柱。经过泰山王府时,尾后心里一阵欢喜。究竟是为了日后会高他一等还是为了今日的独占大功,她自己说不清楚。这阵窃喜来得突然又持久,就连即将面对的夜游的冷脸,现在的她也觉得是那是笑脸相迎。
“停!”夜游司大门口的武司官长枪一横,冷眼直对上马车夫。“此处开始下马步行,无论何人。”尾后在车内一听,心中不觉得烦,反而还有一丝高兴掺杂在里面。反正屁股也坐痛了,倒不如下马车溜达溜达,权当饭后散步了。帘子一掀,尾后由马车夫搀扶着站到地上。沾地的一瞬间,身上的骨头都快酥了。
武司官们放下长枪,杵回地面那个已经陷进去的深坑里,算是放行。尾后得意洋洋扫视这几个目不斜视的武司官一眼,别扭地蹩进去。和前几次造访不同的是,这次后面多了随从。不是拿来装饰门面的,而是用来抬大礼的。话说龟壳儿那么大,那女人是怎么把它藏进司长殿的?虽然不清楚到底在不在,但还是有必要把人手准备齐全的。
尾后冲身边的小文府官点点头,文府官跑上司长殿的台阶和看门的小武司官交头接耳说了几句。随后文府官扣扣大门,扯着嗓子喊:“报夜游大人!都市王前来拜访——”
尾音还没完,门从里面“嘭!”一下弹开,大力打在后面的窗格上哗哗哗地揺。昏暗的室内,夜游司的标徽月牙在大殿中央缓缓浮动,散发着暗金色的光晕。而夜游坐在案台之上,神情冷峻,和之前的藐视没什么区别。身后的金碧辉煌与这个披着黑衣的女人相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报夜游大人,都市王大人上次造访对司长殿留下的气味表示歉意,希望这次您可以移步少许在殿外和她谈,这样应该不会对您造成上次那种困扰。”文府官恭敬地站在门前,外面黄昏夕阳斜照,他的脸在夜游看来只是黑暗一片。
夜游起身,披好她暗金色袍边的司服,缓慢从案台之上走下。尾后在外面候着,被这落日阳光晒得不行。虽说是女娲后人,但好歹也是蛇身人首吧,人首不怕晒,但蛇尾不喜欢啊。“哟,夜游妹妹,看起来最近的工作挺忙呢,人都消瘦了不少。”尾后刚看见夜游从司长殿的大门口出现就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何事。”夜游抬眼,俯视下方被围在随从中间的妖冶蛇人。
“除了为上次的冒犯道歉之外,还有给夜游妹妹送来了道歉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知道妹妹你不喜欢姐姐我,可是我生就这蛇尾人身有什么办法呢……”尾后开始扯淡,各种扯淡,能怎么扯就怎么扯,有多扯淡就多扯淡。都说自黑可以洗白白,但现在不需要这个功能,只要这番虚情假意的自我反省能够拖延时间,为里面的人争取一下空隙就好了。
“还有事?”夜游语气丝毫没有改善。当然,这是自己先铺下的局,自己也得唱唱她的调子。司长殿内有别的人进去了,她感觉得到。为了让他能顺利得手,夜游把周围的结界都给破了。目前的司长殿就像一个暴露的靶心,任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闯入进行破坏。
“妹妹看看姐姐带给你的礼物吧!”尾后讪笑着,吩咐随从把礼物带上来。东西不算多,可还是有那么十个随从规规矩矩抬着、端着东西跑上来。估计她是要挨着挨着把礼物介绍一遍了,而且这种情况下的收礼人是不能断言拒绝或是转身离开的,那不仅很不礼貌还是没家教的表现。
果然,不出所料。“妹妹你看,这是我家乡特产的……”叽里呱啦以下省略一千字;“你瞧这色泽多好……”噼里啪啦,以下省略三千字;“妹妹你配上这个一定很好看,把你头上那只簪子换了吧……”叽叽喳喳,以下省略一万字。
簪子么,你用金山银山来换,你用你的血肉性命来换,我都不换。
夜游等着她介绍完第三样,忽然打了个哈欠。身后的司长殿内没人了,那这废话也就听得差不多了。尾后好像也知道他得手了,笑嘻嘻地顺着台阶下:“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耽误妹妹休息的时间,今晚你还要工作我怎么就忘了呢……剩下的东西没有介绍完,那妹妹自己看看吧,姐姐就不多说了先回去……妹妹好生歇息着吧。”歇着吧,再过不久我首先收拾掉的就是你,没有充足的精力,就别想不死几次再出我手心。
“夜游大人……”门口的小武司官看着疲惫的夜游扶着门框莫名心疼。
“送客。”夜游给他说,然后补充道:“只送到门口。”看门的小武司官点点头随众人而去。
剩下的就是九爷的事情了呢。夜游喃喃,顿时“曌”随着一道金光出现在左手上。
高级阵法“狱葬”
夜游凭空甩出几道金线,犹如迸发的劲弩,金线射入那十样礼物中消失不见,可顷刻之间,那十样东西便悉数飞散。外面看似还光鲜亮丽,却慢慢出现猩红色的裂痕,然后像凋零的花儿一样,表皮层层剥落,露出里面已经被高温融化焚烧的猩红色“废墟”。没有什么爆裂的声响,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在宁静的傍晚时分,它们一瞬间灰飞烟灭。
顶级阵法“三千壁”
比符咒结界更强的守护盾,任你是十万精兵还是百万火矢,没有施术人的同意,半步也不得踏入。相对的,越强的阵法耗费的精气就越多,原本疲劳的夜游感觉自己快要被抽干,但是必须要坚持住。她还要站着去看这场闹剧的结局,还要问九爷,地界大乱那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