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一个和这个差不多的故事,只是最后他遇上了白虎师爷。”玉弦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睛亮晶晶地对上浮莲。
“然后开始学习司命门改命之术,把人世间的因果搞成一团糟之后拍拍屁股说这是为人民服务。”易长安合上因果册递给浮莲,补充完玉弦子的话。
“你什么意思!”玉弦子愤而站起,乱蓬蓬的头发耷拉在脑袋上,像顶着的一个鸡窝。只不过,里面没有鸡。“我司命门只是行善事!我命由我不由天!”
“确实不由天,由你的前世攒下的债要你今生还。”易长安也站起来,瞟了一眼玉弦子转而低头看还坐在地上的浮莲。“我没有说你活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可能你的前世充当着东昏侯的角色,所以今生有这般遭遇。”
“呸!师爷说过,如果因果就这样冤冤相报下去那人是永远也还不清债的!只有把因果打断一环才可能结束噩梦!然后终有一天人们是没有因果罪孽的!那时候谁也不需要还债所有人都可以很幸福!”玉弦子气极,憋红着脸一口气说完,然后其余两人只听房门“嘭!”一声,眨眼玉弦子就冲了出去。
“对不起。可我说了,这只是个故事。”浮莲望向易长安,看着他的脸使她觉得很安心。“易长安……你真不是人。”
易长安呆望着房门方向,听见这话低头。“我本来就不是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确实不是啊,按照人对不是人的物种的归类,他算是“鬼”一类的。
“我还真希望我永远不知道。”浮莲低声说。易长安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静静走开。
走廊里很闷。但闷热的空气里又有那么一丝香味,闻了就叫人感到肚中饥饿。
“去哪儿。”婴冷不丁出现在楼梯转角处,把气愤的玉弦子吓了一跳。
“要你管!”玉弦子眼中的惊惧一闪而过,转而又是满腔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
婴淡然的看着玉弦子,好一会儿。“你在气愤有人诋毁司命门。”活得够久,光看人神色就什么事都可以猜到一半。
玉弦子压抑着怒气,不言一语。
“我们的协议是什么来着,我想想啊……”婴装作在想的样子,其实一直端详着眼神不定的玉弦子。“你想起来了么?”婴问。
“……不再过问这些事情。”他含糊其辞。
“哪些事?”婴追问。
“司命门因果司还有你们之间的鬼事!”玉弦子咬牙切齿,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
“我记得好像不守规矩就会死翘翘唉,守规矩才能干完一个月之后就回老家呢。”婴向前走一步微微俯下身子,吓得玉弦子往后接连退好几步。“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但不是现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你要看清楚之间的种种利益联系,你必须不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上。小屁孩,你要是一直为司命门牵肠挂肚,那么你将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婴淡淡地笑笑,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眼里不屑一顾,似要藐视众生。
玉弦子咬紧下唇,想要争辩什么,却无能为力。最终恹恹地退到一边,看着婴拖着长长的衣摆走过面前。何尝不想知道真相,但是,要做到脱离生养了自己十年的司命门,这可能么?老顽童似的白虎师爷,撒娇撒泼的师父……他们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啊。
“给,分你一半。”易长安可以很不要脸,但现在是丢不起这老脸。刚才那个故事傻子都听得出来是她的自传吧,你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儿把东西吃完丢一桌的鸡骨头拍拍屁股走人?不行,好歹安慰还是要有的。
“你吃吧。”浮莲推回那烤鸡,眼睛是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易长安的脸。
“真香。”白影一闪,易长安手中一空。“冷了可惜,我先吃了。”婴坐在床沿上,一口下嘴。
冬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心中那片羊驼奔腾的草原荒芜一片。
“婴。”浮莲噗呲一下笑出来,易长安的表情是异常丰富。“注意吃相……”
“纸包不住火,反正都要相处很久,迟早也会知道的。你说是吧?”婴看向痴呆的易长安。“消息来了,建康城把通缉令传到了各城池,我和这没脸妖僧的。百姓要是发现上报,就有重金奖赏。咦,真想去上报试试,不知道有多少钱。”婴很没形象地啃着烤鸡,满嘴是油。“浮莲呐——”
“嗯?”浮莲望着婴。
“待会儿你让大家把这里打扫打扫,改造一下。准备长住了。”婴吸了吸大拇指上的油,一脸的享受。“易长安嘛,你去地下室看看这店老板长成什么样,然后就易个容。唔,记得把你的印儿和石头掩盖一下。”
“你……”易长安抖抖眉毛,试探性地开口。“你明目张胆要抢了这家店?”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家了。”婴用手绢擦擦嘴,瞥了易长安一眼。“开工!”
一个瘦高的黑衣人站在司长殿内,夜游扫了一眼他,觉得差不多了。“去吧。”
“是。”一道黑影闪出司长殿,夜游默默熄灭案台上的火烛。外面白昼正慢慢到来,夜游日游轮班交替,正是人流复杂的时候。
“夜游大人,你真的完全放心?”垫底王不安地在位置上挪来挪去,看来是坐得不怎么舒服。“随便挑几个人冒充叛徒也好啊,万一他……”
“没必要。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多条命。”夜游淡然解释,心里却是一刻也不踏实。不是为了这个黑衣人,她知道。
“都市王大人。”声音细微,柱子后面慢慢现出一个黑衣人。外面越来越强的日光透过十殿宫的窗格洒进来,昏暗的光线里面看见灰尘在旋转。散发着陈年气息的帘幕从天花直垂到地面,每扇都看上去沉重无比。寂静的大殿,熏人的香味,活人走在里面像是一截树枝搅动了浑浊的泥水。
“终于来了,怎么这么慢。”尾后从毯上撑起,给光洁的背披上一件紫纱衣。乌黑的头发从肩上滑下,使得她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
“夜游发现了一名内鬼,现在查得紧。不是趁现在交替,不敢贸然前来。”黑衣人交代。
“封口了没?”尾后起身,宽大的紫色裙摆散开,像一朵开口向下的紫牵牛花。
“小司大人亲自封口。”他其实只说漏了一个字:小司大人被亲自封口。
“这回来,又有什么消息?”
“我想我知道夜游藏起来的龟壳在哪儿了。”
尾后听闻忽然转身。“你想你知道?”
“夜游整日守在司长殿,很少离开。除了那里我认为没有什么地方更安全。”黑衣人如是说。“把她引开一会儿便能得知我的猜想是否为真。”
“呵呵。”尾后冷笑,“这简单。什么时候合适,你挑着……一次性到位,懂?”
“上次小司大人重伤她的弟子,现在每日黄昏时分他必定会到弟子房中查看伤情。您看如何?”黑衣人立马提议。
“你知道得真详细。”尾后沿着案台旁边的台阶而下,边“走”边说,不住打望眼前瘦高的黑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您告诉咱们兄弟几个的。”黑衣人处变不惊。
“有记性。”尾后“走”到他身后,细长的尾巴盘成一圈站住。“就今天。早点到手上早些心安……如果是真,这次有重赏。”
“谢都市王大人!”
尾后挥挥手,黑衣人像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尾后“走”到窗格前面,一束束的日光透进来。她伸出左手,翻来覆去在这朦胧的光束下欣赏着自己的细长指甲。“泰山呀泰山,老娘比你先弄到了玄武壳儿……太吾公会让我高你几个层天呢……嗯哼——”
九爷在阎罗王的案台上怎么也不舒服。只有站着,还有东西卡在肚子前后,他才觉得,唉,真是非一般的感觉。或许是在藏香楼的时候,算账被柜台卡习惯了吧?
一只蜜蜂从天花上飞下来,落在九爷的胡须上。九爷屏气凝神,接受着蜜蜂的讯息。好长一段儿消息,听得九爷乐不可支。奇女子,果真是奇女子,有必要去拜访一下么?
天色还亮,而此行绝对有必要。先不说什么他同不同意,而是这种情况下顾不得这些。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的责任,而这个责任在地界,匹夫也有担当。
“有话请讲。”夜游撑在案台上养着神,一门心思全在黄昏时分即将发生的战役上。
“虞百陵的小师妹哟,初次见面。”一只巨大的蜜蜂从窗格上缓缓悬停在夜游面前,然后只听“阿嚏!”一声,一个后坐力将这肥胖的蜜蜂弹出桌面,摔下铺了黑色毯面的地上,然后一阵面粉被风吹散似的烟雾炸起,空中升起一团小小的白色蘑菇云。而这蘑菇云的下面,出现一个躺倒的滚圆的胖子。
“哎哟——”九爷呻吟道。多少年没这么变过了,发福之后飞都飞不动。
“鬼王吧。”夜游睁眼,一脸倦容。“不知你有何贵干。”
“不愧是虞百陵的小师妹啊,这么淡定……唉。”九爷艰难从地上翻起来,拍拍灰。“话我就直说了。你单枪匹马对付都市王可不行,很多内情你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判断失误很可能会玩儿脱自己的命知不知道?”
“我的命……生尚且难,死又何惧。”夜游轻笑。
“你不惜命,但他爱惜呀。”语出,如一记快刀,直戳夜游。九爷知道,其余的鬼王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想知道原因?这么多年你肯定……”
“不想知道,也没那个必要。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那请你出去。”夜游打断九爷,毫不留情。
“鬼王不允许有家室。”九爷对夜游的话置若罔闻,“他为了你进入鬼王,而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了,话说完了。”九爷装作不在意地拍拍肚子,“咱们来说都市王的事吧。”夜游的细微表情变化,九爷全部看在眼里。
如果说人有因果,那么死了的,不算是人的地界的命又如何解释呢?这里无关因果祸福,没有前世今生……没有注定,或许只有萍水相逢。在其中的灵,都是随波逐流的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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