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看清了,可是绽裂如蝶翼的漫天碎片之中,他到底也没有看到别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国书呢?
答案呼之欲出,奈何还是不敢轻易去揭晓、大概只能听滟昊泠亲口证实之后,才能断了一切揣测。
“你没有想错,的确如你所想,正是汐蓝归降的国书。”如此大事,滟昊泠说来只是完完全全的轻描淡写。爽快的态度,与他的心思深沉彻底不符。也完全没有想到身侧还有无数人在交战,如果让汐蓝的士兵听见这件事之后心中会怎么想?自己的皇帝,竟然早就起了归降之心?
原本以为此事会经历辗转反复,直到最后也不得其解。然而,如此简单就得到的谜底,反而令人无所适从。
随此而来的,牵涉出无数曾被埋没的真实。如此一来,一直困扰烈熠的檄文一事,也终究有了解答。风雪一己之力,难以让滟昊泠的罪行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扬天下,他的成功,自然是有人在幕后相助的。
又见到烈熠陷入沉默,滟昊泠当下就十足不满。而这不满是如此真实,跳脱了君王的身份,只属于他个人。“除了整件事以外,熠就没有别的想问?”他们两人已被这统一天下的大局纠缠的如此之深,到了难以脱身的境地之上,事实既已无法改变,就连言辞之间也非要围绕这些不可么?
烈熠,就不能偶尔将之放上一放,说一说他们自身?
滟昊泠没有明白说出,但是烈熠顷刻间还是懂了。他们自身,应是没有什么好说的罢。与舍不舍得无关,只是,他们中的谎言也就仅仅限于各自的帝王身份。如若,只是单纯的熠和昊泠,从开始到现在,何曾有过欺瞒?
那些细微而缜密的心事,便如围绕在身的空气一般,清亮透明,却又无所不在。是穷尽一生也难以放弃的存在,依赖于此,才得以继续生存下去。
蓦的,滟昊泠也不想再说什么。有些事,应该去追问一个结局。而有些事,哪怕不问,答案······也一早就摆放在那里,端看是否会加以珍惜罢了。
抬手之间的长刀,与烈熠的软剑近乎并在一起。午时的阳光正烈,照耀的两柄兵刃寒光森森,仿佛交相辉映一般。这是愿望得偿的欣慰,还是言尽于此的苦涩?
大概也用不着再去计较了。
无论那些话是否该说,终归是在最后一刻解了长久以来的疑惑。闷在胸口的不安,也只能任凭其永久的遗留下去,将之覆上一层又一层的冷醒,不让它们再翻涌出来。就当做,已经真正的了无遗憾。
烈熠与滟昊泠再次缠斗在一起,比先前更快的出招速度,狠辣而不留情面。简直就像是心怀深仇大恨的两人,每一次出手之间都恨不得将对方击毙一般。之前当然也已经动用了十足的真力,但是,一旦人到了真正认真的时刻,还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十一分,十二分······况且,他们还有承继于各自血脉的离火与溯水之力。
来自于父母双方,混在了两大世仇种族的血液,原本无论是两人之中的谁,离火和溯水,都是能够动用的。只是今日,他们就如同预先说好了一般,以各自的帝王之尊交战,分属于焰赤与汐蓝的力量,断断混淆不得。
神秘的力量,将各自兵器的锋芒催化的更亮。水与火之间,波光粼粼还是烈焰滔天,滟昊泠和烈熠的身形都被吞没其中。
周遭交战的两军士兵,早已远远避开,到了这种程度的交锋,普通人即便只是近前,都会免不了被卷入其中。双方不约而同的减缓了交战的激烈程度,哪怕根本看不清,还是竭力想要从中找出皇帝的影子。波涛与火光之间,交战两人的残影已然不见。
第十一卷 第二十章——弥天大局
鲜血四溅,一滴接着一滴,没完没了,如同三途岸边万年也开不尽的曼珠沙华。早已散尽的燕支雪花,整片原野上只剩芳草萋萋,如今乍然间被殷红的血滴落上,格外的凄美难言。
烈熠扶住滟昊泠的腋下,略显瘦弱的身躯支撑着对方。滟昊泠也极度放心的将全身重量交付在他身上,似乎若不如此去做,他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似的。
血,还在继续流淌。染遍一双手,再也辨不出之下的肌肤,是否苍白依旧。唯有空名软剑,还是干干净净。仿佛先前沾染的不是血液,而是几枚自树梢跌落的花瓣,只需微风轻抚,便可尽数抹去。
原来,泫然欲泣的神色,会如此招惹心痛。
滟昊泠抬起手,异常小心的碰了碰烈熠眼角的泪痣。他的手倒是干净爽洁,只是此时再也没有手掌乾坤的浩然,同时消散的,还有缓缓褪去的温度。对方的双眼还是干涩的,无论他是否真的想要哭泣,终究还是无法盈泪于睫。倒是他指尖下的这一枚痣,奇迹般的浸润了泪光,像是随时都会倾落。
“曾经见你在沙场悼亡,那时是多美羡慕得你一曲箫声镇魂的士兵。”滟昊泠缓缓说着,气息平和,竟像是半点事都没有。百图的战场之上,第一次听见烈熠吹箫,当初的心情宛若在胸中流转。当时是如此真切的以为,能够得到烈熠一萧相送,大概就是世间最幸运之事。
与烈熠苍白空洞的神情截然不同,滟昊泠漫漫的笑着。莫说汐蓝的臣子从未见过皇帝这样的笑容,换做烈熠也是没有见过的。以滟昊泠的权势和能力,他本就不该笑的如此萧瑟。只能说,今日······到底是不同于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