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桡点头,顾不上说话,紫姬半扶半抱,将她带回内殿。
第二天一早,陈兰桡因昨晚练功过度,有些伤神伤身,还未起床,紫姬已经跑了进来,慌张道:“公主,出事了!”
紫姬不是普通的宫女,平素几乎喜怒不形于色,陈兰桡极少见她失态,如今见她如此,猛然起身问道:“怎么了?”
紫姬道:“我刚才出去,听一些太监私底下议论纷纷,说是外间出了事,据说是章国的使者刺杀我们太子!”
陈兰桡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浑身一时如被冰霜:“你说什么?是章国人刺杀我哥哥吗?”
紫姬点头,眼中有掩不住的焦虑:“我听到的是这样,他们还说皇上已经派人捉拿章国人了!”
陈兰桡的心怦怦乱跳,几乎要晕厥过去,呼吸都乱了:“那哥哥如今怎么样了,可知道吗?”
紫姬道:“这个他们没说。我也不知道,就赶紧先回来了。”
陈兰桡强忍心中惊慌之意,翻身下床,匆匆忙忙更衣,就要前去探望陈源,因为事情紧急,连轿子也不乘,只叫备马。
魏国自有安置来使们的馆舍,陈源先前也住在馆舍之中,后来燕归特意拨了一座大宅给他安身。这边陈兰桡刚出宫,就见青牛飞奔而来,赶到陈兰桡马前,说道:“皇上听说公主要出宫,又叫青牛来当个识途老马。”
陈兰桡几乎不想理他,霜影忙上前拉拉青牛:“你做什么还笑呢,是太子遇刺了,而且皇上竟然也不关心吗?”
青牛故意大声说:“皇上要不关心就不会特意叫我来啦,何况你们着什么急呀,没事儿的。”
霜影着急:“你干吗还这么大声嚷嚷,留神公主不高兴。”
青牛向她挤了挤眼睛,却听陈兰桡道:“青牛,我哥哥真的没事吗,你听谁说的?”
青牛这才又上前一步,说道:“这件事我青牛知道的最清楚不过,昨晚上……”他说到这里,忽然咳嗽了声,说:“总之我是想公主别担心,横竖去见了就知道我是不是说谎了。”
霜影见他欲言又止,很是不解。陈兰桡默然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速速动身吧。”
马儿行的甚快,不多时就到了陈源栖身的宅邸,陈兰桡下马掠身往内,沿路见旁边负责守卫的竟然是禁军的服色。
不见陈源,陈兰桡始终放心不下,加快脚步入内,还未进厅,就见有人踱步出来,四目相对,正是陈源。
陈兰桡见他自行出来,心中便一喜,急忙上前:“哥哥,你没事么?”陈源听闻“贵妃娘娘”来到,知道陈兰桡必然是为昨夜之事担心,此刻一笑:“放心,我好端端的。”
陈兰桡将他上下打量,见他行动自若,脸色亦是最正常不过,才彻底的放心:“我听闻昨晚上出了事,很是担心……幸好哥哥无事。”
陈源听了,就示意旁边的人先行退下。霜影还要多听一听,青牛拉拉她的袖子,把她拐了出去,屋内只有紫姬留下相陪。
陈兰桡见他有意避着人,便压低声音:“哥哥,是怎么回事?”
陈源道:“昨晚上说起来的确是凶险无比,但幸好有人及时出手相护。”
陈 兰桡疑惑,陈源凝视着她的眼睛,琢磨了会儿,道:“我至今还觉得有些如梦似幻……昨夜我跟人有约,回来的途中遭到伏击,那些人出手狠辣,一心要我性 命……”陈源来北都的时候,身边带着几个陈国的好手,也算是侍卫中的顶尖儿人物,却在昨晚上几乎死伤殆尽,可见来者之凶猛。
陈兰桡不由悬心:“然后呢?”
陈源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这条命要葬送在大魏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却有四名黑衣人忽然出现,当时刺客还有十几名,但就靠这四个人,却即刻扭转了局面,他们几乎灭了刺客全部……”陈源回想着昨夜之事,眼中情不自禁地透出惊悸之意。
陈兰桡睁大双眼:“那知不知道刺客是谁?这来人又是谁?”
陈源道:“来的人并没有自曝身份,只是一路护送我回到宅子,旋即不久……燕归……咳,是皇上居然亲自来到……”
陈兰桡听到这里,才十足地震惊起来:“你说什么,燕归昨晚上来过?”
她旁边的紫姬也同样面露诧异之色:昨晚上燕归明明歇在皇后宫中,怎么竟悄无声息地……
陈源点头,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复杂,道:“是啊,燕归特来看我有无受伤,我才知道,这四个黑衣人,是他之前安排好的人手,负责暗中保护我,已经有数日了。”
陈兰桡哑口无言,紫姬道:“公主,这些人出手如此厉害,那应该就是刀门的人了。”
陈兰桡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北都武力最强的一派就是刀门,而刀门直接听命于皇帝,所以燕归安排了北都最强也最忠心的高手来保护陈源,这当然不是每个来到北都的使者所能有的殊荣。
但是燕归从没有对她说过,就算是昨晚上的事他也只字不提,她还以为他一夜风流歇在朱丹梓那里,就算是早上听闻陈源遇刺,都舍不得离开。
陈兰桡打起精神,便问道:“那么想要行刺哥哥的人是谁可知道么?”
陈源道:“其实我原本是并不知道的,但……”陈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道:“但是昨晚上那些刺客出现之后,交手中我的随扈认出他们的路数,曾叫了一句……”
双 方生死相搏之时,当然会用出毕生所学最凌厉的招数,陈源身边那些侍卫虽然不敌,却也并非等闲,有个见多识广的认出刺客之一所用的招数有些奇特,仔细辨认之 下,便道:“你们是不是章国人?”谁知刺客一听,越发疯狂地扑了上来,仿佛要“杀人灭口”,是以这竟是那名随扈临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陈源失去了许多陈国的好手,虽然自己平安无事,提起此事,仍是难过,便道:“我记住了这句话,也因此知道这些人是章国派来的。”
提起章国,陈兰桡心中一痛,此时此刻她想到的,居然不是左妃瑟之流,而是上回那个倏忽出现,却又随风而去的师神光。她深吸一口气,把那道影子压下,道:“竟是章国人……章国二王子现在就在北都,难道是他们所为?”
陈源点头:“我跟……皇上说了此事后,他即刻派人前去封锁驿馆,不料却得知消息,章国的王子早在天黑之前就逃出了驿馆……皇上大怒,已经派人前去追捕。”
陈兰桡徐徐出了口气,又拧眉愠道:“这人竟如此丧心病狂,他为何竟然要对哥哥下手呢。”
陈源面色变幻,半晌只是叹了声。紫姬在旁道:“我猜,若是殿下在北都出事,那么庆城闻听这消息,多半会疑心是魏人故意杀害,会生出许多变数,而天下人若知道此情,怕也会觉得大魏嗜杀不能容人,恐怕无法得天下归心……章国此举,显然也是为了日后的大战准备。”
陈源点头,忧心忡忡道:“大魏跟章国交战,势必要先从云郡跟庆城动手了……”想到这里,不由又觉黯然,陈国才算休兵,但却仍是不免要被战火波及。
本来大魏的新帝刚登基,恐怕不会这么快就起兵,只不过章国如此丧心病狂,可见早有预谋不留退路……只怕这场战事很快就会重启。
厅内一阵沉默,陈兰桡垂眸,思索片刻,才道:“我来的路上,本来想若哥哥无恙,就让哥哥快些回庆城去。”
陈源转头看她,陈兰桡道:“哥哥说昨晚上是去跟人约见,不知见的是谁人?”
陈源神色一动,隔了会儿,才慢慢回答:“是范大成。”
陈兰桡苦笑了声:“果然是他。难道他……是劝哥哥留在北都了吗?”
陈源无奈一笑:“是啊,他确是如此对我说的。”
紫姬插嘴道:“如果殿下留在陈国,倒也是好的,起码公主不再是形单影只了。”
陈兰桡眼神一变,沉声道:“但是你可想过,这样一来,哥哥会陷入更大的险境之中!”
紫姬唇动了动,终于低下头去不再做声。陈兰桡便看陈源:“哥哥你心中可有打算了?”
陈源仰头出了口气,道:“我来北都之前,从没有想过要留下,但……”
陈兰桡道:“但现在哥哥想留了?”
陈源同她目光相对,道:“庆城有程立雪跟父王……另外,皇上大概会将各国的王位削除,一律封侯,各国已经是名存实亡,只怕再过几年,不管是陈国也好晋国也罢,都只是大魏的郡县。”
陈兰桡沉默不语。陈源道:“我想留下,想在这天下最接近巅峰的所在,见识一下,该如何治国,该如何御下,该如何待民,究竟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陈源说这些话,口吻里有一丝失败者的无奈,也有一抹不甘。
陈兰桡听了这句,却无端想哭:陈国已经不存,诚然陈国有诸多不足,但总得来说,却因大魏太过强盛,这天下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小国从来没有出声的权力。敌不过,则从而师之,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陈源见陈兰桡不言,他想了想,忽然说:“兰桡,你可记得你离开庆城的时候,父王对你说的话?”
陈兰桡抬头看他,陈源道:“父皇说过,陈国其实一直都在,只要你在的地方,就是陈国。”
陈兰桡一震,陈源凝视着她的眼睛,又道:“同样,只要我在的地方,就是陈国。”
陈兰桡收拾起伏的心绪:“哥哥,请让我再想一想。”
陈兰桡起驾回宫,刚进宫门,便问青牛:“这个时候皇上在哪里?”
青牛随口说道:“这个时候多半是在御书房了。”说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惊喜地问:“公主,你莫非是要去见皇上吗?”
陈兰桡瞥他一眼。霜影捂着嘴道:“你真多嘴,公主去见皇上有什么稀奇的,看你那眼睛瞪得,跟牛一样。”
青牛竟笑,大言不惭说道:“我叫青牛,可不就是牛眼么?”
一句话引得几个人都笑起来,连陈兰桡也忍不住面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