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关承不等燕归说完,就拦住他:“朱家可是累世大族,先帝之所以让您娶皇后,不正是看在朱家能辅佐您吗?相比较而言,陈国曾与我大魏敌对,又败亡大魏之手,自然需要加倍警惕。”
燕归叹了声:“你所担心的是陈源,据我所知,不日他就会回陈国了。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关承道:“这个微臣倒也听说过,但微臣还听说另一个传言是……贵妃向您请求让陈源留在朝中为官。”
燕归惊道:“你说什么?哪里会有此事!”
关承对上他诧异的眼神,却又问道:“看样子那果真只是传言、并非是真的……可是皇上,假如贵妃真的向您求了让陈源留下,您是准还是不准呢?”
燕归心头一颤:“你……”原来关承此举,也是为了试探他的。
关承一眼不眨地盯着燕归,他似乎猜到燕归会怎么回答,但……却又想亲耳听一听,总是希望这位新君不会让他失望。
顷刻,燕归拧眉道:“兰桡不会这么求我。”
关承道:“万一呢?”
燕归提高声音:“朕不想答这些不可能发生的问题。”
关承笑了声:“只怕是您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吧。一面是江山,一面又是美人,真真叫人为难呀……”他说到这里,忽地戛然而止,道:“是微臣多嘴了,对了,另外微臣还有一事,想请教换上。”
燕归镇定心神,垂眸道:“何事?”
关承道:“章国来使明日就要离开北都了,听说使节中的二王子之前曾带兵前去支持云郡……而且也跟您有些过节?”
燕归冷笑了声:“老师,关于我过去在章国的事,你不会都一清二楚了吧?的确,我跟他有极大的过节,甚至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是我不会对他动手,起码不是在现在,大魏迟早要跟章国一战,我会让他死在战场上。”
关承点头:“很好很好,很有帝王的气魄,只不过对为臣者来说,自然要为君分忧,何况章国的王子也不容小觑,万一放虎归山……反而不美了。”
燕归十分意外:“难道你想……”
关承道:“微臣并没想什么,只是觉着放他这么回去实在不妥,但让他死在北都,恐怕天下人会说大魏不识礼节。”
燕归一叹:“罢了……且让他多活两天。”关承拱手行礼,告退往外而去。
商议过了事情,燕归坐回椅子,深觉双肩之重,不由抬手揉了揉额头,呼一口气后,略微打起精神,便想去见陈兰桡,谁知才一起身,就见门口有人到来,灯光下笑意盈盈,正是朱丹梓。
目光相对,朱丹梓走上前来,行了礼道:“方才我在外面,见关大人走了才敢进来……皇上面有倦容,可是累极了吗?”
她的眉眼之中全是温柔关切,如此盛意拳拳,燕归便按捺性子,道:“不碍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朱丹梓道:“臣妾惦念皇上为国事操劳……哪里会睡得安稳,索性过来看看,也劝皇上早点安寝,毕竟来日方长,龙体要紧。”
燕归听她声音婉转,他的心头却微微发紧,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开,道:“正要去睡,皇后也去安寝吧。”
燕归说完,迈步欲走,朱丹梓见状,不由回头唤道:“皇上!”
燕归脚下一停,朱丹梓迈步走到他身旁,放低声音,道:“皇上仍要去兰桡妹妹宫里么?”
燕 归嘴角微动,终究沉默,朱丹梓轻声道:“皇上,皇上跟兰桡妹妹情深义重,臣妾自然不敢有怨言……只不过……皇上极少去我那里,落在旁人眼中,未免会有闲言 碎语,在宫内传传倒不打紧,怕是传到宫外去……有些无知之人,并不说您跟妹妹恩爱,只说妹妹狐媚专宠……那就大不好了……”
朱丹梓柔声细语,缓缓说来,显得十分通情达理,又很体贴,燕归皱眉,凝视她道:“谁敢如此胡说。”
朱丹梓双眸中却似一片赤诚,道:“这些话本来不该我来说,免得皇上觉得我在争风吃醋似的,但我若不说,更加没有人敢说了,最后恶名只在兰桡妹妹身上……所以就算拼着让皇上疑心我,我也要说这些,请皇上恕罪。”朱丹梓说着,便徐徐屈膝行礼请罪。
燕归忙伸手将她扶住:“罢了,你何罪之有。”
朱丹梓顺势起身,向着燕归臂中略靠了靠:“皇上……”
燕归看着她,思来想去,心中无奈一叹:“那今晚上我就陪……皇后吧。”
朱丹梓喜上眉梢,容光焕发,柔声道:“是……”抬头看了燕归一眼,眉眼中柔情蜜意,漾漾如水。
到了皇后宫中,有宫女捧了碗盅上来,朱丹梓亲手端起,打开盅后,素手持羹匙,舀了一勺,亲自尝了口,才又递给燕归,道:“皇上忙了半宿,必然饿了,这是臣妾叫御膳房早就熬好了的参汤,您尝尝看合意么?”
燕归举手接了过来,喝了几口,觉得味道尚可,正加上他的确是有些饥饿,就一气喝光:“多谢皇后。”朱丹梓见他如此赏脸,更是欢喜,把汤盅接过去,放在托盘上,伺候的宫女们便识趣地后退了。
此夜,陈兰桡在殿内跟思奴玩耍,身边只有紫姬乳娘陪伴,霜影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近来她总是如此,仗着紫姬跟陈兰桡亲近,她便很是放心,时常消失无踪。
思奴正是爱乱动的时候,满殿内蹒跚乱窜,跑着跑着就跌在地上,他却不哭,只是睁大眼睛,仿佛疑惑自己怎么会趴在地上。
陈兰桡抱了几回,渐渐地学会让他自己爬起来,思奴也是争气,很快学会,每次跌倒后,小拳头在地上乱抓几次,也就自己颤巍巍地爬起来了。
陈兰桡瞧在眼里,又是欣慰,又不禁开心。渐渐地夜深,乳娘就抱着思奴去睡了,紫姬道:“霜影又跑到哪里去了?整天不见人。”
陈兰桡道:“由她去吧。”
紫姬道:“这毕竟是北都的皇宫,那丫头也该收敛些了……公主,你得说她一说,免得被有心人……”
陈兰桡心头一凛。
正说着,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是霜影跑进了殿来,满面惊慌,道:“不好了不好了。”
紫姬道:“别只顾乱叫,到底出什么事了?”
霜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先前我跟青牛哥哥说话,一边等皇上从御书房出来,本想跟他一块儿回来咱们这儿的,不料最后关大人走后,皇后居然去了……然后不知怎么的,皇上竟然跟着皇后去她宫里了!”
紫姬听了,倒不觉得如何,自燕归成为太子,乃至登基……这本是她意料之中的,就是怕陈兰桡难过而已,但此刻要制止霜影显然是晚了,紫姬便看陈兰桡,却见她仍是一脸平静,竟淡淡道:“霜影,以后你再敢这样乱嚷乱跑,我就叫人打你的嘴了。”
霜影一愣:“公主……”
陈兰桡冷道:“皇上去皇后那里不是天经地义么?你竟敢说什么不好?以后再让我听见,决不轻饶,还有,以后不许没规矩四处乱跑,不然就打发你回陈国。”
陈兰桡说完之后,便站起身来,拂袖进殿内去了。
霜影呆若木鸡,又有些害怕,无助地四处看了会儿,便问紫姬:“公主怎么了?我……我真的说错了么?”
紫姬重重一叹:“公主心里本就难受,你偏又来撒盐,好了,你快去睡吧,我去看看……”紫姬追进殿去,留下霜影暗暗担心:“我可不能回陈国啊……我走了就见不到青牛哥哥了,他一定会难受死……”
☆、第78章
?紫姬进了内殿,却见陈兰桡换了身简服,走到墙角的铜甁中,抽出一根长长地孔雀翎,往外走去。紫姬跳上前:“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出去了。”
陈兰桡只是淡淡道:“你不用跟着我。”
紫姬哪里肯,就跟着往外,出了门,见天际一轮皓月,照的满地清辉,陈兰桡手持孔雀翎,月光下伶仃独立,摆了个起势,就开始将从樊淮那里学到的软剑招式练了起来。
宫内因不许私带兵器,而且软剑又极特殊,陈兰桡起初只用树枝练手,后来有一天无意中发现孔雀翎可软可硬,跟软剑十分相似,而且更适合内力的锻炼,所以一贯以来她就用此物来练樊淮所教,这段日子里,功力已然大增。
紫姬早也习惯了在陈兰桡练功的时候在旁侍候,有时候还会互相切磋或者提出建议,但此刻,她也知道陈兰桡大抵心情不会太好,于是只是守护在旁边,默不做声。
而对紫姬而言,看陈兰桡练剑,也是种绝妙享受,只见月光下人影翩跹,如同游龙舞凤,最近她的剑法更加精进,一支孔雀翎被使得出神入化,时而发出破空之声,威力不逊于软剑,孔雀尾翎中间那一点,更如一枚栩栩如生的眼睛,灵魅十足。
紫姬越看越觉得目眩神迷,最后竟隐隐地有些心惊,只觉得这种极美,令人惊心动魄,她几乎有一种想要让陈兰桡停下的冲动,但在这种凌厉的威力之下,却又不敢出声。
陈兰桡练到最后,孔雀翎当空挽了六个剑花,柔软的翎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陈兰桡纵身跃起,内力震于掌心,只听得轻微地“啵”地一声,孔雀翎羽竟炸裂开去,纷纷扬扬,四散于幽暗夜色之中。
而陈兰桡内力耗费过度,气衰力竭,双足落地,却站不住脚,踉踉跄跄往后退去,身子摇摇摆摆,即将跌倒。
紫姬惊呼一声,冲上前去,将她拦腰一抱,提一口气,才勉强刹住势头。
“公主你怎么样?”紫姬低头,急忙问道。
陈兰桡反复呼吸片刻,才能开口:“没……没事,还好。”
紫姬见她脸色不妙,呼吸紊乱,便道:“回去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