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动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他叹了口气。除此以外,他没再做任何事了。一种传染性的寂静扩散在两人中间。我忍不住推测,他们互相熟识,应该是同学和朋友,所以他肯定了解她在烦恼些什么。但即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不总是能够解决的,对当事人来说是如此,对外人来说更是如此。
我知道该怎么做。从我入学那天起,我就决定跟他断绝关系了。她开始说,可这比我想得难,难好多。每次他来找我,都是问我要钱。我除了那点奖学金,没有别的东西了。就在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跟他说,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给他钱去赌。然后……当时听他骂我,倒是感觉没什么……但现在我突然意识到,我父亲,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家人,真的离我而去了。
语毕,她掩住脸哭了起来。
这跟他们所学的、所知的、所做的,都没有任何关系。只要生为人类,活在太阳的底下,便永远摆脱不掉阴影的追随。而那些阴影孵化的,是痛苦的万千重面孔,衬得阳光如斯甜美。
他侧身拎过罐子,自顾自地打开。
要来点红醋栗蛋糕吗?
这一句毫无关联的话,让她怔愣地抬起头。
一个罐子里装着糕点,另一个罐子里装着果汁。
她囫囵地点点头,脸上泪痕未干,小口地进食起来。
直到蛋糕和果汁都没了,她才蓦然反应过来。
抱…抱歉……迪伦……这应该是你的宵夜才对吧。
他轻轻笑了一下,没事,本来就是我中午做多了的。
她站起来,很不好意思似的,开口时压低了音量。
我站在这边的天台上,原本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才能听到他们的交谈。现在她有意把声音减弱了,他也配合着小声说话,我便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了。但我猜测,这其中不乏感激的言辞。
乌云散去,天上的明灯散射到楼顶,照亮了那两人的面容。
我望见一个鲜花般的侧脸,散发着温柔甜美的气息,如同杯中满溢的热牛奶。当她扑进他怀里,我莫名其妙地感受到嫉妒,因为那副表情只针对波莉。假如我是波莉呢?也可以讨得一个拥抱吗?
不久后,两人分开,并肩走向了天台门。
我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心知他即将消失在视野里。
仿佛有所察觉,他突然顿住了脚步,缓缓转头,瞥向了我的位置。
而我,猜测到他视线转移的方向,提前一步躲到了附近的花架后面。
我想他没有看到我,因为数秒之后,响起了天台门开关的声音。
曾经的我面对黑黝黝的枪口,并不怕再挨一发光魔弹。
但现在,我却害怕一个男孩的目光。
我不敢被他端详。
作者有话要说: 20180517发。
第19章 019 甩锅
我还是照了一张星星的照片。很模糊,只有一团光。
我把照形盒还给了我的老朋友。
然后他看到了这张照片。
瞧瞧你,还吹嘘自己一学就会。我的老朋友疯狂地笑起来,这乌漆墨黑的,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嘛!你真的知道哪里是镜头吗?
我耸了耸肩,这是照形盒的问题,我已经把所有设定都调整过了。
他说,哈。又看了看照片,其实也是,连用望远镜都看不清的星星,又怎么能奢望用照形盒清楚地照下来?好东西果然都是留不住的。你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我挤出一个笑,但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因为赌约的存在,他决定把这台照形盒送给我。
但这价值不菲的东西,放在我手里不会有更多用处。
所以我提议,以后我每来一次,他就要免费借给我用一次。
他当然答应下来,没问题,我这里还有专门的暗房给你洗印呢。
暗房,那又是另一个话题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掌握如何悄悄地照相,悄悄地冲印,再将照形盒还回去。到了这个阶段,他已经不知道我拍过些什么了。我肯定也不会告诉他,我每次来他的学校里,都是为了寻找一个学生的身影。听着就很不对劲。
说到这里,你或许已经猜到了,迪伦,这就是为什么,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出现在学院里。
这起初只是一种好奇。我对新技术怀有两分好奇,至于剩下的八分,那全是因为你。
我善于做伪装。不为人知地偷拍对我而言,一点都不困难。每个人看到我,都当我是来巡查的,不敢正视我一眼。随着次数变多,我愈发得心应手。我会从这些照片中挑出质量最好的,放进一个专属的牛皮纸袋里。慢慢地,我收集的照片越来越多,变成了不可见人的宝藏。
后来有一天我收到任务,需要我去米斯亚尼卡。
我带着宝藏上路了,一去就是几十个月。
故事暂时终结。
许久,迪伦才回过神来。
你带着照片去了米斯亚尼卡?
不只米斯亚尼卡。荒野、森林、平原、盆地、峡谷……所有黑暗和孤独的时刻。泰德望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图像,知道自己即使闭上眼,也能描绘出面前这个人的轮廓。
我还是不明白。迪伦摇摇头,你这么做是因为……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才会……他咬住下唇,有点生气于对方不够直白,同时有点沮丧,因为这样一来,他不得不主动询问,你……你对我,到底是不是……有点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