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仇予推开门,“嘭”的一声门口什么东西被撞倒,散落了一地。不用猜便知道是谁放在门口的了。
他蹲下身将散落的东西一一捡起,仔细看了看,都是各式各样滋补的药材,红参、鹿茸、何首乌、当归,甚至还有一节虎鞭。他脸黑了一下,伸手便要扔出去,想了想还是将它在篮子里放好,拿进屋来。
褚嬴在床上还没醒,手臂和肋骨已经包扎好,只慢慢静养便是了,可她脸色灰白地躺着,虽然喂了药下去,可依然没有醒来。仇予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守在她身旁,在她耳边说话:
“以前我从未讲过我心中所想。我不知如何同你讲。我怕你走,怕你恨我,更怕你心中没有我。”
“褚嬴……我那时便想告诉你,我放你走,天高海阔,你去寻你的亲,我不再管你。若你有一天还愿回来,我便在中山等你。”
“褚嬴……快醒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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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人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却又懵懵懂懂。
梦里的人是仇予吗?样子和声音都跟仇予一模一样。可又不像是仇予,他从未对自己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从未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过这么多令人面红心跳的告白。
她觉得胸口和右手臂在隐隐作痛,这痛一下一下地刺着她脑中的神经。她睁开眼,模糊间见到床头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试着翻了翻身,却发现肋下剧痛,而右手臂完全不听使唤。
那个高大的身影凑到她耳边,语气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醒了?要做什么?”
褚嬴眯着眼,带着哭腔小声地说道:“疼……”
紧接着那高大的身影离开了她眼前,一双大手握住她完好的左手,慌乱地说道:
“你别睡!我去叫医师过来……”
褚嬴在心中“嗯”了一声,然后控制不住地缓缓合上眼,她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拉着她一直往梦里去,一直往梦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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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褚嬴是被浑身的汗捂醒的。她不知道她睡了整整五天,也不知道这五天里她一度气息微弱,险些丧命。
最后还是仇予决定走一步险招。先用红参帮她吊住一口气,而后让医师给她施针,刺激周身大穴,当天夜里褚嬴就咳嗽不止,而后气息竟慢慢平静下来,面色渐渐恢复正常,身上也开始出汗。
这便算是平安无事了。
仇予守在她身边,一步也不敢走,此刻更是直接趴在床边睡过去了。然而褚嬴用了许多滋补的药,身上盖得严严实实,又有仇予在身边,现在早就捂得浑身是汗了。
稍微动一动,便能感觉肋下和右臂尖锐的痛感,她轻轻□□了一声,便见到仇予抬起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望着她。
他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又伸手覆在褚嬴的额头上,褚嬴抓住他的手腕,哑着嗓子小声说道:
“太热了……”
仇予这才反应过来褚嬴真的醒过来了,赶紧去桌上倒了一杯水送到褚嬴的嘴边,扶她坐起来,看着她一口气全都喝下去,这才欣喜地笑了。
“好些了吗?”
褚嬴动了动右手臂,虽然疼痛丝毫没有减轻,但知觉却恢复了不少,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仇予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在脑后,把她轻轻放下,又往下拉了拉被子,然后抓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声说道:
“再休养几日你同我去营中住罢!日后再不会发生这次的事了……”
褚嬴又“嗯”了一声,便听见仇予一字一顿地说道:
“日后再不会了……”
她望着仇予,只觉得他的眼神竟显得分外的孤独和可怜,她身上受的痛都十倍百倍地加诸在他的心上,见他憔悴的样子便知道他这些日子是如何的担惊受怕,又是如何的后悔愤怒。
褚嬴握住他的手答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仇予愣了愣,将她的手放在被子里,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过头说了一声:
“我……去叫医师过来……”
褚嬴假装没看到仇予羞红的脸和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一声,答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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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褚嬴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仇予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她下了山。马车在山间行路不方便,于是褚嬴跟仇予同乘一骑,慢悠悠地往鸿上草原走去。
墨泉城到扎营的地方并不远,一行人散步似的走也仅花了半日。下了山沿着河一直往上游走,一片开阔的草原便展现在褚嬴的面前。
此时正值夏季,是草木茂盛繁密的时节,放眼望去满目鲜绿的草原,被郁郁葱葱的群山环绕其中,令褚嬴一时忘记了身上的伤,差点在马上手舞足蹈起来。幸亏有仇予接住她,否则她又要再坠一次马了。
不远处坐落着大大小小一片营帐,外面有栅栏围住,正是仇予和一干将士扎营之地。远远望过去,天边还有一些零星的帐子,想来应当是当地的牧民。
军营里有一些女士兵,多半是家破人亡之后来投靠仇予的,战场上同男子一般上阵杀敌不在话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女子了。营中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精力无处释放,常常逗弄营中的女兵,平日里见了面也要轻薄几句。不过他们也只敢在言语上占占便宜,毕竟女兵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仇予又管得严,他们也就是嘴上过过瘾罢了。
今日刚过了晌午,营中便来了一个女子,听说是仇予亲自带回来的,营中众人都吵着要去看看。副将齐诸生将那些带头起哄的挨个骂了一遍,这才跑到将军的主帐一探究竟。
仇予先前同他说要在主帐旁边新支一顶帐子,其中还要准备些女子常用的物件,又命他将营中女兵均迁到主帐背后。
“莫不是将军终于想开了?先前那个夫人失踪了之后,将军一度郁郁寡欢,不知道此次带回来的又是哪家的女子?”齐诸生进了主帐,拜见了仇予,双眼偷偷四处打量,可惜只瞧见帘子后一抹瘦弱的影子。
仇予敲了敲桌子,问道:“先前让你准备的可准备好了?”
齐诸生正色道:“回将军,新帐子搭好了,那些女兵也都迁过来了,保证夫人没有不便之处。”
仇予脸红了一下,将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说道:
“多谢!今日我会亲自同他们解释此事。”
齐诸生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出去之前还回过头偷偷瞟了一眼,可惜连夫人的一片衣角都没见到。
出了门,便见到方才才被训过的士兵一群群围在主帐周围,各个探头探脑的,齐诸生骂了一句,被大家嬉笑着敷衍过去了。其实他心中也十分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是何人,此时顾不得假正经,悄悄地躲在人群后头也往里看。
不多时便见到仇予扶着一个女子掀开帘子出来了。先前褚嬴进来时披着披风,又没人知情,所以见到她的人寥寥无几;如今军中谁人不知将军带来了一个女子,各个都削尖了脑袋要见识见识这女子的姿色。
众人只见到那女子低垂着头,还不及仇予的肩高,瘦削柔弱,身上的衣裙随着她的步伐像水一般荡漾开来。仇予低下头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而后那女子便抬起头来冲他抿嘴一笑。
众人顿时眼睛都看直了。每日见的都是些战场里摔摔打打的汉子,能见到的女子除了军中那些便是放牧的牧民,他们哪里见过这样柔弱温婉的美人?
有一个年纪小的一下子气血上头,一道鲜血便顺着鼻子涌出来,顿时就被周围几人好一顿嘲笑。
只有齐诸生恍然大悟,竟然还是原来那个夫人!
褚嬴往人群那边看去,众人顿时开始起哄,一个个争着上前瞧她几眼。仇予听见喧闹的声音,回过头一看,顿时气得冒烟,一群人饿狼似的盯着他的女人,他怎么受得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带头起哄的,随即抱起褚嬴就进了旁边的小帐子。那个士兵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扯着旁边几个人溜之大吉了。众人见仇予似乎是真的发怒了,赶紧一窝蜂似的跑了,一个个却没走远,三三两两地躲在别的帐子后面偷偷往外看。过了半晌只见仇予自己出来,这才都散了。
不过当日下午,他们便知道了这是将军去年便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并且是迫不得已才会待在军营中。虽然将军说到“明媒正娶”时神色颇为可疑,但看样子不应有假,众人便一个个纷纷歇了调侃的心情。
白日里在山中猎来了几头鹿,晚上众人便在营中的空地将那几头鹿烤着吃了。齐诸生神神秘秘地端过一碗鹿血给仇予,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仇予不用他说也明白,一端起碗脸就悄悄红了,幸亏映着火光,众人瞧不出来。他仰起头便将那碗鹿血一饮而尽,冲众人说道:
“尽早散了罢!”而后便大踏步地往褚嬴的帐子走去。
众人连声应是,待仇予走得远了这才哈哈笑成一团,想起仇予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各个都觉得新鲜有趣。
年纪长一些的先散了,留下年纪小的收拾残局,白日那个流鼻血的小士兵也在其中。他望着褚嬴的帐子,就见到一抹纤瘦的身影被一个高大的影子捏住下巴,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片刻后,那道娇小的影子似是被脱了衣服,紧接着灯就灭了。
他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回过神,觉得鼻子底下湿漉漉的,伸手摸了一把,这才发现一行鼻血又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