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本来只想把江初语关在里面,自己带了贺明轩走,可眼下儿子挣扎,女人叫喊,这一切不知让他想起了什么,随着夕阳西下,男人的眼睛慢慢瞪大,双目里满是疯狂执拗的光。
“别吵啦!”男人突然暴喝,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绳子,将贺明轩捆扎起来,然后猛地推开里间的门。
江初语直接被摔在地上。
她还没看清外面是什么状况,就被人一手掐住了脖子,力道之大,差点让她直接昏过去。
江初语反射性地伸出双手去抠,却只在男人如铁钳般的手上抓了几条血道子。没有用不说,还把人彻底激怒了!
“啪啪啪”
男人转眼就扇出了七、八个耳光,把江初语打得晕头转向,整个脑海里全是嗡嗡嗡的声响,一边耳朵直接被打懵了,听东西都听不太清楚。
江初语心里又惊又怕,使出吃奶的劲踢打,却只是在空气里空费力气。
男人把人打懵了后,直接绕到江初语身后,将她倒拖出来。
江初语终于看到了被捆成粽子的贺明轩,她反抗的力道倒是小了下来。
“江阿姨……”
贺明轩眼泪汪汪地看着被自己父亲控制住的江初语,哭得哽咽。
他知道,自己的爸爸又进入了那种状态。
每当他狂躁,控制不住自己,就会把自己绑起来,然后打妈妈。
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从来不打儿子。
或许他把明轩绑起来的做法,是在下意识地保护他。
但这些问题贺明轩不知道。
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感激男人哪怕一丁点。
因为男人每次打人,都是当着他的面。
所以贺明轩一被父亲绑起来,就浑身僵硬地颤抖。他知道,那个他逃开两年的噩梦,又回来了……
江初语被男人绑在椅子上,第一下击打,很快落了下来……
贺明轩从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那么多眼泪,它们一直淌一淌,从他被迫侧卧的视线里洗出一片清明世界。
可他宁愿不要这清明!
椅子上江初语的身影,慢慢和记忆里母亲的身影重叠,贺明轩只觉得心尖一窒,然后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悲伤,瞬间弥漫了他。
夜间的时候,周围变得极为安静,海风呜呜地吹着,将浪潮拍打出不同的声响。
这个和法国老家的环境音不一样。
可是冰冷的水泥地,椅子上遍体鳞伤的长发女人,还有温柔安慰自己,诱哄自己听话,却狂躁踢打女人的父亲。
都和从前是一样的。
贺明轩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哭累了,睡去了。等他猛然睁开眼,眼前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贺明轩努力转头四下看了看,没看见他,又侧耳听了听,也没听见那恶魔的声音。
他清了清沙哑的声音:“江阿姨,江阿姨?你醒着吗?”
江初语没有动,也没有应他。
贺明轩不死心继续加大了几分声音叫:“江阿姨!江阿姨你醒醒!”
他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但他不敢去想,也不愿相信。
他的母亲在经历了多年这样非人的生活后,还是自己受不了才跳楼自杀,他们以为他还小,没有告诉他,可他什么都知道。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说,他的父亲不会直接杀人?
只要没有直接被杀死,他们逃出去还是有希望的!
他知道他们还在a市,只不过是在海澜区的渔村里,这里连公交车都不通,要步行或者骑摩托车出去,到有公路的地方,才有每半小时一班的唯一一路公交车站点。
他的爸爸不会把江初语带走。
他带走她干什么呢?他要的,从来只是自己而已。
“江阿姨……”妈妈……
你醒一醒啊!
趁着那个恶魔不在,我们快点逃出去呀!
贺明轩被绑着躺了一晚上,浑身血流不畅,又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睡了半宿,整个头都昏沉沉的。
在恍惚中,他看到椅子上的长发女人头动了动,然后慢慢抬起头来,逝去的母亲正对自己微笑:“明轩,你长大了!”
妈妈……
贺明轩睁大了眼睛。
他好久,好久没看到妈妈啦……
他好想告诉她,自己好想她……
虽然舅舅对他很好,江阿姨也对他很好……但是……
他们都不是妈妈啊!
贺明轩干涩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
可他看见妈妈眼里很不赞同的目光,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你是男子汉啦!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遇到事情多想想办法,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嗯?你要勇敢,要坚强起来!你不是还要保护你的江阿姨吗?她是女孩子,现在被爸爸打了,好痛啊,好怕啊……可是爸爸是不会打你的。你想想办法,带着江阿姨离开打人的坏爸爸,好吗?”
好……
贺明轩努力闭了闭眼,将泪水眨去,眼前被泪水折射出朦胧的光晕里,妈妈的脸一闪而逝。
江初语的头动了动。
贺明轩大声叫了她几遍,江初语才把头抬起来。
痛……浑身都痛。
江初语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出去后一定要去南普陀拜拜……
她今年一定是命犯太岁!
不然怎么解释在她身上发生的这接二连三的暴力事件?
也不知道贺之璧找到线索没有,是不是正向这里赶来……
自己是一个成年人,贺明轩也有近十岁了,目标都不小,男人要把他们二人从闹市区带出来,总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店里的监控,交通探头,应该多少都会拍到他的身影。
也许下一秒,警/察就会一脚踹开大门,把他们救出去?
然而等她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却发现四下俱静,只有贺明轩被捆成条状躺在面前的墙角。
……这真是亲爹干得出来的事?
江初语心里吐槽着,努力抬起沉重的头,睁开肿胀的眼皮左右看了看。
贺明轩小声说:“他不在这儿。可能出去买吃的了。”
江初语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她可没那么傻,觉得男人在第一次殴打开始后,还敢把明轩像昨天一样放出去为自己办事。
江初语现在终于弄清楚那个男人是贺明轩的爸爸而不是爷爷。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贺之璧从来没有明确说过,贺明轩的爸爸已经死了的事。只是话里话外透出来那么点意思。
江初语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或者说贺之璧就是想让贺明轩觉得,自己那恶魔般的父亲已经死了。
经历了噩梦般的一晚,江初语大概能猜到在贺明轩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对这个懂事又可爱的孩子心疼的同时,也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明轩的妈妈是怎么死的,不会是被他爸爸打死的吧!
江初语感到一股凉气从脊背蹿上来。
“你能动吗?”
江初语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很沙哑。她难受地动了动僵得酸疼的脖子和手臂,试图动一动,却发现男人把自己绑得很紧,她所有的小动作都是徒劳。
男人太有经验了。
江初语没头没脑地想着。
也许贺明轩的妈妈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死去的……
她咬了咬舌尖,强自镇定下来:“明轩,你身上的绳结看起来只是捆着,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贺明轩努力了一下,顺着墙跟慢慢坐了起来。
江初语心里一喜:“你能站起来吗?走走看?”
贺明轩一步步挪到江初语身边。
“转过来。”
江初语命令道。
贺明轩依言照做。
江初语借着一点光线找了找,找到了绳结,她想也不想就俯下头去,想用牙咬开它。
粗砺的麻绳勒进牙缝里,很快就割出了血,混着唾液染红了绳结。
江初语只觉得整个牙床都在痛,她松开嘴,甩了甩头发,偏过头,用肩头蹭开沾到嘴角的发丝,又一次努力去咬绳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明轩忽然压低声音说:“他来了!”
江初语一愣,松了嘴。
贺明轩就着姿势滚在她脚边。
没等江初语回过神来,大门被重重打开,贺明轩的父亲站在门口向里打量了一眼。
“哟,真亲热。亲热得我都嫉妒了呢!”
男人走进来,“砰”地一声关上大门,一路踢踢踏踏走过来,先把儿子提起来,搡到一边,然后像爱抚爱人的肌肤一样,抚摸着江初语的长发。
他嗓音温柔:“江,你也和贺一样,想把明轩从我这里夺走。为什么呢?”
他眼神有些迷离,江初语知道他此刻嘴里的“贺”,指得大概不是贺之璧,而是贺之璧的姐姐,明轩的亲生母亲,他死去的前妻。
江初语控制不住地,牙关打颤。
这是个恶魔。
她知道他看似温柔深情的表象下,有多么可怕的真相。
她知道这个男人暴发起来有多惊人。
此时她拿不准,应该顺从他,配合他演戏好呢,还是保持沉默,让他自己沉浸在思绪里好。
但是她知道,不能再激怒他。
就在此时,男人眼神突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