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四章
三天已过,还是不见丫蛋的家人领着她来登门,肖语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看起来丫蛋的命也就如此了,如果她家不打算卖她,那么只有眼看着她受家人的折磨,谁也无能为力了。
毕竟这年代没有什么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法可言。
第四天头上,肖语给老爹按摩完手臂上的位,起身来到萧飞逸的屋里。萧飞逸正边看账本边喝茶,见她进来,把账本推在一边,挪了挪身体,露出身下一半的空位,对她招手道,“过来坐。”
肖语白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这些日子她已清了萧飞逸的一个怪脾气。
越逆着他的意,他便越会蹬鼻子上脸,跟打了**血似的兴奋,捞到人便直接奉上热吻,直到把你吻的透不过气来。反过来如果顺着他点,他反而手脚老实起来,不再毛手毛脚,多数时候都规规矩矩地相安无事。
肖语找到了这一规律,便人前人后能顺着他就顺着他,大方向上原则不变,小事情上基本采取放任逐流的态度。如此一来,反倒是萧飞逸率先不好意思起来,只要肖语一乖乖顺着他,他便无法再强求肖语做什么了。
肖语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萧飞逸揽了她的肩慢慢把唇噘着凑过来索吻。肖语蜻蜓点水般的沾了沾,萧飞逸不满,强烈抗议要求舌吻。肖语瞪着他,冲门口怒了努嘴,“一会红菱过来收拾屋子,被她看见了怎么办?”
萧飞逸撇唇道,“她看见又怎样?识趣的就不要过来。”
肖语用力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口不对心地道,“你能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是偷着笑的。萧飞逸对别的女孩子越冷淡越不以为然,她就越高兴。说起来这也是女人的通病,恨不得心爱的男人把注意力全投放到自己的身上,全天下的女人都不看一眼才好。
那才能证明自己的魅力,才能证实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百分之百的不可替代的价值。
毕竟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自己在那个深爱着的男人眼里心里,是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是他生命中永远的唯一。
而肖语也是女人,她也避免不了这种女人天使然的俗套。
萧飞逸凑过唇来在她的颊上啄了一口,笑道,“只要对你一个人温柔就够了,其他的人······”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若有所思的住了嘴,狡黠地眨了眨眼,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希望我对别的女人好?”
他说完把目光紧紧盯在肖语的脸上,目不转睛地捕捉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肖语早已被他磨练的皮糙厚,在他炽烈的目光下,眉眼不动神色不变的回答,“对谁好那是你的自由,与我何干?”
萧飞逸不由大失所望,想听的酸话没听着,倒被她反过来抢白了一句。
于是撤回满是恶趣味的眼神,刮了刮她的鼻头道,“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肖语不服,屈指往他的鼻尖刮去。这时就听见大门外乱嚷嚷一片人声响起,二人停下动作惊诧地起身,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只见门外闹哄哄进来一大群的人,打头的一个男人打横抱着一个细瘦的孩子,他的旁边跟着一个青衣布衫的老妇人。
老妇人头上包着布巾,手里拄着拐杖,边走边哭边骂。
一群人来到院当中站定,那老妇人用力顿着拐杖高声叫道,“老李头,你给我出来!”
肖语和萧飞逸莫名其妙对看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爹的病才好了没几日,实在经不得再次的刺激。肖语急速奔进东屋,吩咐红菱,“找两只棉球把爹的耳朵堵上,如果他醒来的话千万别让他出去。”
红菱点头答应,急忙由衣柜里扯出一角棉花,用力拽出一大截,照着肖语的吩咐做了。
肖语跟在萧飞逸身后来到院中,萧飞逸和颜悦色对那老妇人道,“老人家,不知我爹他何事惹得你老大动肝火,可否说来让我们听听?”
老妇人立眼打量他一圈,冰声冷气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萧飞逸缓声答道,“我是他的女婿。”
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身份,人群里顿时炸了锅,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几乎所有女人的目光,都苍蝇盯蛋一样盯在他的脸上。萧飞逸神思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她们饿狼一样的眼神在自己颜面上梭巡。
那老妇人听了他的话,尖着嗓子骂道,“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这个王八羔子,你还我孙女的命来!”
她说完,扔了拐杖便朝萧飞逸扑来,两手箕张似乎要掐萧飞逸脖子的架势。
人群里立刻传出抽气般的惊呼。
这么丰神俊美的一张脸,如果毁在这老婆子的手里,那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已经有女人从人群里奔了出来,照着老妇人直接冲去。
萧飞逸是何等样人,哪能让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扑跌近身?
他身形微晃,不见如何动作,轻轻松松就滑出了老妇人的攻击范围。这时那几个妇人已奔到老妇人身前,不由分说,一把按住她的胳膊,一个个七嘴八舌说道,“老马大娘,你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这要出了人命可是要摊官司的。”
老妇人微微喘着气,以手扶了扶即将散落下来的包头布巾,有人捡了拐杖给她递过来,她接在手里再次狠狠在地上顿了顿,怒视着萧飞逸说道,“都是你干的好事,非要在村里买什么女童服侍你那个破的没人愿意要的贱人,害的我孙女得了失心疯一样,非让我把她卖到这里。”
她说完此话,眼里已经布满血丝,像是要生啖萧飞逸的一样,抬起拐杖指着他的脯说道,“我本想用她再给我儿子换来一个媳妇,事情都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却坏在你这个小贼子的手里。我不管你是什么有钱的人,今天我孙女的命是因你而死,你就得陪我银子来,否则,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把帐算到底。”
她这一番泼皮无赖般的话说出来,其中还有毫无人的换亲□的自曝,顿时激怒了跟过来看热闹的众人,人群里一阵咬牙切齿的小声怒骂,杂乱无章地传来出来。
老妇人本不管众人的态度,转回头吩咐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道,“三柱,把丫蛋放下来,搁到他们家院当中,他一天不给咱们赔钱,咱们就一天不把丫蛋带走,搁个死人在他的院子里,让他们也沾沾咱的晦气。”
肖语怒目圆睁,就要上前理论。萧飞逸暗中拉住她的手,对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肖语狐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记挂着丫蛋,不知这孩子还有没有得救。一时间左右为难,只好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
打眼间却发现孙飞鸿站在人群的边缘,冲自己摆手使眼色。肖语定睛去看,那孙飞鸿又连朝自己摇了几下手,这回肖语看的清楚,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
萧飞逸被老妇人骂了一顿,不急不恼,身上竟然连一丝生气的气场也没表现出来。肖语先时还有些纳闷,这时才忽地了然,原来他们早已定好了计,只是把自己一个人蒙在鼓里。
只听萧飞逸轻声细气地对老妇人说道,“老人家,有什么事咱好好商量着解决。你先消消气,等下想好了该要多少银子,咱们再谈。”
人群里爆出嘘气声,不少人都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萧飞逸环视着众人笑道,“不瞒众位,我爹上个月得了一场重病,如今才得痊愈。他这病最是禁不起刺激,如果这事一直在我家里哭闹不休,我怕他老人家一个着急,再次犯病,那可就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过失了。”
他的话说完,人群里就有人点头证实道,“是啊,老李头这病最是禁不得刺激了。”
听这壮的嗓门,肖语不用看也知道是大壮娘其人。
那老妇人还没等大壮娘话声落下,便高声说道,“给我十两银子,我就走人。”
“什么?”人群里立刻爆出一声质疑,“十两银子?你宰人啊?”
另一人接着说道,“一个死人,也敢张口跟人家要十两银子,你们家穷怕了,把你们老两口的棺材本都要出来了?”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跟着说道,“想趁火打劫也不是这个打法,拿一个死人来说事,你缺德不缺德?”
另一个女人接着道,“是啊,这孩子也够可怜的了,活着的时候没少受你的折磨,死了还要让她为你们来换钱,这可真是没天理了。小心缺德事做的太过,到了阎王殿里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啊。”
肖语听出这最后说话的人是大牛媳妇,她感激地对她投去一瞥。大牛媳妇回给她一笑,站出人群再度扬声说道,“要我看给她几钱银子也就算了,毕竟他家孩子自己愿意死,与人家老李大叔的女儿女婿又有何干?这事要真追究起来,责任在谁的身上,大家伙心知肚明,那个人心里更是明白。就是打官司告状也扯不上人家姓李的一家人。人家同意给银子解决问题,那是人家给面子,同时也是为了对人家老爹的那份孝心。这本跟丫蛋的死毫无关系。”人群里有不少人连声点头附和,大牛媳妇又道,“想讹人自己也要在肚里掂量掂量沉重,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别狮子大开口惹恼了人家,到时一分钱也得不着,到那时还反而摊了官司,那可就脸面上不好看了。”
人群里有人偷笑,大牛媳妇故意扬高两个音调接着道,“如果打起官司来,我愿意给老李大叔一家人作证,你们大家伙愿不愿意啊?”
她说完有如电视剧中的妇女主任,在大会上动员激励人们踊跃交公粮一样的挥了挥手。
“愿意!”人群立刻爆出了有志一同的吼声。
肖语吓得一缩脖子,心道,这大牛嫂子可别好心办了坏事。又惦记着屋里的情况,急忙回头去看东屋的窗户,幸好红菱及时出现在了窗口,她冲肖语轻轻摇了摇手,肖语的一颗心这才落尽肚里。
那老妇人怒目回头瞪视着众人,尤其大牛媳妇的脸上身上,更是被她凌迟般的眼神千刀万剐了好几遍。
那个放下丫蛋的男人扑通跪在老妇人面前,唯唯诺诺说道,“娘,咱别要钱了,还是回去吧,孩子已经死了,要再多的钱也没用。再说了······再说了,咱孩子的死与人家也没······”
在老妇人的厉眼瞪视下,他终于还是没能把话说完,期期艾艾吞回了后面的话。
老妇人点着他的脑门怒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怎么草包到这个份上,合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男人垂首跪在地上,不敢言语。老妇人骂着骂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大腿就要入戏。
“我出五两银子!”
在她酝酿好情绪,声音也刚好找着感觉就要拔高之时,萧飞逸的话语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地传来。
老妇人立时住了声。
“太多了。”人群里立刻传出反对声。
老妇人坐在地上瞪着眼睛不太相信地问,“你说真的?”
萧飞逸扫了众人一眼,抱歉地对人群一笑,先把话对着众人说道,“对不住大家的好意了。只是飞逸实在担心我爹的病情,只好破财免灾了,还请大家原谅则个。”
众人表示理解的纷纷点头。萧飞逸才把目光转到老妇人的身上,“只是我有个条件。”
老妇人急不可待地问,“什么条件,你说。”
她在儿子的搀扶下,慢慢扶着拐杖站起来,儿子极其孝顺地为她掸了掸后襟下摆上的土,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身旁。
萧飞逸待她娘俩把一切动作做完,才慢悠悠开口道,“既然我白白花了五两银子,就得先把这孩子留下来,看看她是否还有得救。如果能救得活的话,我还不算赔本,让她将来干活来还今天的债。如果救不活她,就算我自认倒霉,反正大钱也花出去了,也不在乎再多赔几个葬她的钱。”
老妇人一听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成,成。公子如果马上去请郎中,她也许还有的救,虽然没了气,可这身体还温乎着呢。”
萧飞逸又道,“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我的话还没说完。”
老妇人立刻垮下脸,紧张地看着他问,“还有什么事,请公子一并说出来。”
萧飞逸凝视她半晌,突然道,“你得给我出个契据,证明她已卖入我们李家,从此她是死是活,全与你们马家毫无关系。”
老妇人松了一口气,痛快答应道,“好的,好的。那你快快写个契据来,我在上面按了手印,咱们就算两讫了。”
肖语被这无耻的老妇人说的话气的直哆嗦,这是什么人?竟然拿自己孩子的命这么不当回事,人都已经死了,却还拿做成这笔交易高兴的像办喜事似的。
萧飞逸点了点头,看着老妇人问道,“不后悔?”
老妇人深怕他反悔似的,连连摇头,“绝不后悔!”
“好,那我可去写了,按上手印后,再要反悔可来不及了。你可要想想清楚。”
他把话说的无比慎重,眼睛直视着老妇人,等待着她的决定。
老妇人扬了扬稀疏的眉毛,骄傲地说道,“我马杨氏向来说话算话,后悔的是孙子!”为了怕萧飞逸不相信似的,环视众人一眼后,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这不还有大家伙作证呢吗?”
人群里传来轻重不一的嗤之以鼻声。
老妇人黑着脸狠狠剜了众人一眼,鼻孔里轻哼出声,扭回头来不再理睬众人。
萧飞逸转身往屋里走时,冲肖语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了句,“没事。”然后一溜烟地去了屋里,片刻不到,他便拿着一张已经墨迹干透的宣纸出来。
肖语心想,恐怕他早就写好等着老妇人上门了吧。
来到老妇人身前,萧飞逸把厚厚的一本账簿托在掌上,上面铺上契据,契据上再压了一盒红色的印泥,他指着纸尾露出的空白处对老妇人说道,“按吧。”
老妇人毫不犹豫,挽了袖子把干瘪的拇指在印泥上沾了沾,然后狠狠地往空白处按了下去。
鲜红的手印在黑白相间的宣纸上甚是刺目,尤其阳光的直下,看起来更像是一撮新撒上的,冒着热气尚未凝固的殷红的血。
萧飞逸满意的看了看,再把目光转向丫蛋的父亲,和善地对他一笑,“大哥,你也按一个吧。”
男人满脸凄然地低下眼帘,略一犹豫,便招来老妇人的一句怒骂,“蠢货,还心思什么?”
男人不敢吭声,期期哀哀把拇指按进印盒里,如老妇人一般,在那方鲜红的后面,留下了自己的指印。
终于,各怀心事的几人,俱都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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