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霖铃 作者:静涛
第三十三章
白马与马车并行,萧飞逸作势欲跳上车辕。狭窄的车辕已经并排一边一个坐了肖语和麻七,哪里还有他的位置?肖语大声道,“喂,你别上来,这里已经坐不下了。”
萧飞逸打马又往车辕凑了一凑,待距离贴近,他倏地伸出胳膊,探手揽住肖语的腰身,手臂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飞卷到了前。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待肖语坐稳,萧飞逸笑道,“马背宽敞,坐下两人富富有余。”
说着,他打马加速,马儿逐渐跑起来,他头也不回地对麻七说道,“我们先走一步,路上好好照顾老爹。”
肖语只觉得马上风速疾劲,自己只有被萧飞逸紧紧搂在前,才不至于晃下马去。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骑马,心慌和马背的狭窄颠簸吓得她白了脸,情急之下,只有抓紧萧飞逸的腰身,紧紧搂住毫不放松,才找到了一些安全感。
萧飞逸轻笑一声,再加把劲,用力在马臀上一拍,催的马儿风驰电掣一般地跑起来。
马儿的加速令肖语一阵的晕眩,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微微有些刀割一样的感觉。眼睛被风催的睁不开,努力掀动几下眼皮,余缝中只见路旁的景物快镜头一样疾速地向后退去。
好像犯了眩晕症一般,她顿时觉得心慌气闷,情急之下,只得大声地向萧飞逸抗议,“喂······”
风无情地灌入刚张开的嘴巴里,一股劲力呛得她猛然咳嗽起来。
霎那间的感觉,喉腔里又干又辣,仿佛吃了干辣椒,咳又咳不出,咽又咽不下,顿时嗓子眼冒起了青烟。
马儿的速度一点一点慢下来,萧飞逸用握着马缰的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替换下来挡在她的眼前,替她遮住扑面而来的风。肖语好不容易止住剧咳,气息平静下来,喘了几口气,侧头避过锐风,开口虚弱说道,“你能不能慢点。”
萧飞逸就手把她的头拢在前,让她的脸紧贴在上,轻声道,“已经慢下来了。”
肖语稍微恢复了一丝力气,张口在他近在嘴边的掌侧咬了一口,为了解气似的,又把牙齿左右错动着磨了磨。
萧飞逸身子一震,膛立刻有如木板一样僵硬起来。
他的这一剧变,直接导致了肖语坐立不稳,在马上晃了晃,吓得她双手更加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腰。
她暗暗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即使经历了一连串的动作,咳嗽,憋气,用牙当武器报复萧飞逸,却依然双手毫不松懈,仍旧紧紧搂在他的腰上。
也许这就是人的□吧,不管遇上何种情况,只要身处危险当中,大脑便会自动做出判断,哪一边更危险,哪一边更重要。潜意识当中身体便依着□这样做了。
萧飞逸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把她搬正身体再往怀里靠了靠。
肖语终于长舒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窝在他的前开始享受。
风儿轻轻地吹,马儿舒缓地走,白云在天上悠然而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放松心情地把双手解放出来,任由风儿在张开的五指间逍遥地吹过,自由自在地飞去远方。
······
铁匠铺遥遥在望,肖语老远就看见门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追逐嬉戏。再近前数许,目力所及更加清晰,孙飞鸿和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正在逗弄着黄毛玩耍。
黄毛这些天在肖语的心照料下,已经长大了不少,小短腿比以前壮了一圈,小身子圆滚滚的,远远看去,追逐着孙飞鸿的小身影就像一团绒线球在地上滚动。
小丫头似乎很喜欢黄毛的样子,跑一会停下来,抱起黄毛在它身上揉搓一阵,然后再把它放到地上,重新开始追逐嬉闹。
马儿驰到铁匠铺门前停下来,萧飞逸把肖语顺下马来,自己再轻飘飘跃下地面。黄毛撒着欢地跑到肖语的脚边,嫩声嫩气地叫着,极兴奋地围着肖语打转儿。
肖语俯身抱起它,宝贝似的把它贴在脸上,来回蹭着。黄毛终于心满意足地呜咽两声,摇着尾巴猫咪一样蜷在她的怀里,开始专心致志享受主人的怜爱。
小丫头怯怯来到肖语的面前,两只大眼睛流露着初见生人的腼腆和畏惧,声若蚊蝇地叫了声,“姐姐。”
肖语放下黄毛,面带微笑地看着小丫头问,“你是?”
“我叫丫蛋。”小丫头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但还是强抑住眼泪,大胆地回答肖语的问话。
“丫蛋?你就是那个······”肖语把目光投向孙飞鸿,孙飞鸿点了点头,“她就是前些日子死了娘亲的那个丫蛋。”
“我想要去姐姐那里干活。”孙飞鸿的话音刚落,小丫头便声音大了几许,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肖语说道。
“哦?为什么?”肖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明明已经忍泪到了极限,满脸写着害怕生人的表情,却还是这么故作坚强地同自己说话,她不由感到好奇。
“因为······”小丫头胆怯地忽闪一下眼睫,头慢慢低下去,刚刚凝聚起来的勇气似乎又退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变的越来月小,“铁蛋哥说你是个好人,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她的话说完,一颗小脑袋瓜几乎深深埋进里。
小小的身影细弱的好像一株孤零零长在旷野里,营养匮乏先天不足的小草,浑身上下透着那么一股子可怜劲。
肖语刚刚被她的回答逗得啼笑皆非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姐姐,你就让她去你那儿吧。”孙飞鸿无比紧张地看着肖语为她求情,并带着气愤的语气解释道,“你不知道,她在家天天挨她***打,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不活了。”
说着,他抬起丫蛋的一只胳膊,撸起露着几处破洞的袖子,把那只细小的光裸手臂举到肖语的面前,给她细看。
肖语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才多大的孩子?怎么竟有人忍心对她下得如此的毒手!
丫蛋细瘦的有如芦柴的小胳膊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於痕,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整条胳膊,几乎没有完好之处。
她不忍地别开目光,抬眼去看萧飞逸。萧飞逸也正瞳孔收缩地看着小丫头身上的伤痕,感觉到肖语的目光,他回给她一个同样的眼神。
两人的心里,几乎同一时间,压上了一抹难言的沉重。
“怎么会这样?”肖语强抑下心惊,接过她的小胳膊,把露了半截的袖子轻轻放下,用手隔着布料一点一点摩挲她布满伤痕的小臂,问道,“还疼吗?”
“疼。”小丫头说完,眼泪“哗”地流了出来,紧紧攥住肖语的手,哽咽道,“说,我跟我那个死娘一样,养大了也是个赔钱的货,不如趁早把我卖了,好换几个钱,再替爹爹讨一房媳妇。”
孙飞鸿在一旁拭了拭泪,接着她的话道,“姐姐,反正她早晚都要被她的给卖了,不如你行行好把她买了吧。我知道你是好人,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如果她被卖去别人那里,一定会比在你这里多受不少罪。”
肖语为难地看着萧飞逸。买她不是不行,况且自己手里也有余付钱,即使没有的话,还有萧飞逸这个大财神给自己做后盾支撑着。关键是,这话怎么跟她的家人提?这个做***妇人能把自己的亲孙女残害到这种地步,肯定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人家有意愿卖孩子也就罢了,可是如果她只是一时气话,为了骂孩子说出这种话来解气,自己找上门去前去买人,岂不要被那刁婆子骂出来?把自己扫地出门到时事小,就怕丫蛋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她这一犹豫,被孙飞鸿看在眼里,他焦急地咬一咬牙,破釜沉舟一般地把丫蛋按跪在地上,自己也在她的旁边跪下,抬起脸目光直视着肖语恳求道,“姐姐,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买了她吧!”
肖语被弄了个措手不及,急忙伸出手一边一个往起拉二人,“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孙飞鸿倔强地不肯起身,一只手拽紧丫蛋的手,把已经站起一半的丫蛋又拉的跪了下去,他盯着肖语的眼睛说道,“姐姐,如果你不想出钱的话,那把帐记在我的头上,等将来我在公子那领了工钱,第一个便先来还你。”
肖语被他气的笑了,索放了他的胳膊,双手抱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我又没说不买,你前前后后扯了这么一大堆出来干什么?”
孙飞鸿面露惊喜,不敢置信地问,“姐姐你说的是真的?”
肖语笑着摇摇头,“我本来打算要买的,可是有人愿意英雄救美,我又怎么能不成全他呢?”
“嘿嘿,”孙飞鸿立刻打蛇随棍地爬了起来,涎着脸上前来拉肖语的胳膊,“好姐姐,你就别怪我了,我也是一时情急,不管不顾说错了话,姐姐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跟我一般见识了。”
他拉住肖语的胳膊左摇右晃,黄毛急的在地上跑前跑后地乱叫,不知道这两个主人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像打山架似的。
萧飞逸看的分外扎眼,他一把打掉孙飞鸿的爪子,拉过肖语到一边站在自己的身侧,呲牙咧嘴地道,“孙飞鸿,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赖皮地对你的当家主母说话,听见没有?以后若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啊?”孙飞鸿跟他装懵。萧飞逸一个弹指飞过来,孙飞鸿往旁就跳,却不料还是没躲利索,头维处的鬓角上方,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记。
“啊······!”
凄厉的哀叫声响彻半空,孙飞鸿半真半假杀猪一样的嚎叫立刻引出两个人来。
铁匠夫妇二人出得门来,就见自家儿子一步三跳地在在萧飞逸和肖语的面前虚张作势,一团毛球状的黄毛正跨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边追边咬,人欢狗叫的甚是热闹。
期间还夹杂了黄毛因奔跑不利而翻身滚动的几声呜咽,直看的萧飞逸肖语二人也忍不住发笑。
铁匠不禁摇头轻笑,把萧飞逸二人让进屋里,孙飞鸿一手拉着丫蛋,另一只手抱着黄毛,随后跟了进来。
铁匠媳妇给每人盛了一碗温水,挨个放在几人面前,边放边说,“实在过意不去,家里待客的茶叶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说完满脸的歉疚地看着萧飞逸,把最后一碗糖水放在他面前说道,“萧公子这样的贵人登门,咱们实在是怠慢了。”
萧飞逸笑道,“婶子不用客气,我也是普通人一个,婶子这样一说,倒让我无地自容了。”
“你们要是再这样客气来客气去个没完的话,天可就要黑了。”肖语笑着打断他们的相互客套,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水,然后把话转入正题,看着孙飞鸿的眼睛无比认真说道,“姐姐不是不想帮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她的家人不同意怎么办?”
孙飞鸿和丫蛋立时面面相觑。
铁匠夫妻二人不明所以,萧飞逸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向他二人说了一遍,二人听完一脸黯然,铁匠媳妇长叹一声,着丫蛋的头道,“唉!可怜的孩子。”
这声叹息又勾到了丫蛋的伤心处,她蹲下身子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铁匠媳妇俯身拉起她,给她擦了擦泪痕斑斑的小脸,轻声哄到,“别哭,走,大娘领你去吃馒头。今儿个大娘蒸的白面馒头可好了,保证你的小嘴儿呀,吃得就差吞了舌头。”
果然小孩子好哄,一听说有好吃的,丫蛋立刻住了哭声,伸手抹了两把泪,抽抽搭搭地任由铁匠媳妇拉着走了。
几个人在屋里分析了一下丫蛋的情况,觉得肖语不能找上门去亲自买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丫蛋的家人来找肖语。商量来商量去,集众之长,最后制定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消息是由铁匠铺散出去的。
老李头的女儿定亲,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婆家。
这女儿未来的夫君很是体贴,考虑到她身边没个人伺候,便决定在村子里买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这是消息的原话。
本来靠天村在这秋收的季节,因雹灾的颗粒无收而变得愁云惨淡。这些闲男闲女们一个个全被笼罩在明年如何生计的愁雾之中。
对他们来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再没有什么能勾起人胃口的闲暇价值了,却不料这时爆了老李头的女儿订亲和购买丫鬟的两大新闻出来。
这两件事立刻唤醒了现在尚算能温饱肚子的村民的八卦意识,于是一个个又如打了**血般神抖擞起来。不到半天时间,这两件事已经被传的家喻户晓了。
老李头女儿订亲这件事已经揭过,那都是过去时了,等到人们听到消息,人家已经在昨日里把亲订完了。
只是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英俊倜傥的男子,竟然拿这个别人不要了的弃妇宝贝到这种地步,不但要娶她为正妻,还在订亲的第二日就要给这女人寻买一个丫鬟?!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人类多多少少都有一种酸葡萄的心里。至少村子里有一大半的女人拿自己的丈夫和那个叫萧飞逸的男人做了对比,比来比去,觉得自己的丈夫处处不如人,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而揽镜看看自己,一个个女人又心中忿忿,尤其那些年轻一点的小媳妇,心里更是不平衡。
自己哪一点不如那个女人?个头、长相、还是身材?咱们哪一点不比她强?她的个头虽比自己高了点,可女人高了男人会喜欢吗?走起路来跟拉车的辕马似的,耸达耸达的。还有她的脸不就是白了点吗?白有什么好,夜晚一看像个白面鬼似的。还有身材,咱这身形不比那个女人丰满?是臀是臀的,虽然比她大了点,臀比她肥了点,可这是好生养的标志啊。没见过媒婆领着男方家人来相亲时,人家先看你是不是圆盘大脸,身肥体壮以后好不好生养吗?
这个女人!她占了什么?
一样不占啊!
为嘛那个英俊多金的男人就瞎了眼相中她了呢?
唉!老天不长眼啊!可惜啊!遗憾啊!
而且还有一件更让人抓狂的事摆在那里呢。
这个男人为了迁就那个叫肖语的女人醋坛子心里,竟然答应只替她买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丫鬟。那些十四五岁能干活的小丫头,不比那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强?可是人家本不要!这些快长成女人的小丫头,真的就那么令她害怕勾走了她的男人吗?
呸!
一时间,靠天村里掀起一股酸风醋浪,熏得肖语几乎不敢出门。那些年轻女人不善的眼刀一遇上她便唰唰地飞过来,直到把她砍得缩头乌一样躲在家里再也不出门。
有那么几户人家领着自家的女孩儿过来询问,一听说肖语要定终身契约,便吓得马上走人,再也不见踪影。本来么,谁家的女儿谁心疼,终身伺候人,倒也不是不可。只要身家在自己手里攥着,到了年龄该嫁人就嫁人,愿意做工时再接着去做工,一切自己说了算,挣钱生孩子两不耽误,这也算是一桩好事。但是,若把身家交到别人手上,那可就没法保证了。那些大户人家的老妈子,有不少其实都是没被男人碰过的处儿。究其原因,就是卖身契攥在别人手里,人家不让你找男人成亲,你就得这么一辈子虚耗着。老了没儿没女,甚至到死时连个顶瓦罐摔泥盆的人都没有。那时的景况得有多凄惨?
如此一想,便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而那些欲把女儿送出来赚几年好钱的人家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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