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余从怀中掏出一张材质颇为柔韧的纸递给王因然。王因然展开一看,险些把唇边的热茶喷到上边。
“你要找画上这人?”
常余眼睛一亮:“你不会正巧认得她吧?”
纸是妖医从喊谷带在兰花车上的自造纸,画是谌卢的亲笔。还别说,谌卢有那么一些绘画天赋,画出来的紫苑有那么三分相似。
但王因然为何会吃惊呢?
原因是画中少女一袭淡紫长裙,左手捧着香囊,右手拈出盘香。这正是谌卢初见紫苑时的场景,他深深印刻在脑海中,在日思夜想中,在不断改稿后,终于觉得这是最像紫苑的一幅。
王因然未答反问:“你先说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这一句说出来等于默认了她认识紫苑,常余高兴地直搓手。“不不不,我并不认得他,这乃是我一位朋友托我找的人。”
王因然眼睛一眯:“什么朋友?”
常余知道在她面前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干脆老实交代。“哎,其实是,说出来你别吃惊,是谌卢大哥在找她,他不叫我声张,你可得替我保密哦!”
紫苑是同尹菩轩、雨萝一起到寂磬的,两边人见面不多,她同紫苑交谈更少,并不知道谌卢和她两个之间有过什么事情,因此十分好奇。
“谌卢找她做什么?”末了更正一句,“兴许不是她呢,只是有些神似罢了!”
常余又掏出一件物什:“你把这个拿给你那朋友看,若是她满脸陌生,那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反应,你一定要告诉我!”
王因然接过来观瞧,这物件乃是一只锦绣香囊,面上绣着一个“苑”字,得嘞,这十成十是紫苑了。
不过,他们两个怎么能凑到一起去的?谌卢自称在钟玄时是被泼教囚禁的呀,怎么能和遴甄坊的紫苑有了交集?而且这交集八成还是香艳的交集。若真有那么一出缠绵,自己便可利用紫苑拿住谌卢了!
王因然收好香囊,重新端起茶杯,懒懒说道:“探是可以帮你打探一下,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哎呦我的姑奶奶唉,这我都快成你家家仆了,还想叫我干嘛?你直接说好不好,求求你别叫我猜!”
王因然银铃般咯咯娇笑:“瞧你说的,我们是伙伴、是同窗、是战友,什么仆不仆的,听得笑死我啦!不过我不要你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我要你随东海舰队出征东海城!”
“啥?”
“自然是打仗啊,我也一起去的!”
“你什么意思?”常余垮着脖子拧着脸,“你瞧我哪里像是会打仗的人?”
王因然压低声音,凝重语气。“东海是计划实施之地,你必须去!”
“不在寂磬?”
“不在寂磬!”
“那你招我来这里做什么呀!”常余气不打一处来。
王因然一瞪眼:“棋要一步一步下,你是不情愿帮我喽?”
常余摆摆手:“算了算了,都到这份上了,啥都别说了!我可提前声明,我手无缚鸡之力,即便跟部队出征,我也是绝对不上火线的!”
“你就躲在我身边!”王因然探出头去在他耳边轻语,“丛载天常晏天也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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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王因然吃了常余一顿请,得给他办事,于是揣着香囊没回居所,七拐八拐转到城西一处僻静街道,数过七家灯笼,在第八户没掌灯的角门处停下。
左右看看巷子里没人,三短两长两短敲门,片刻后,门打开一条缝,里边露出雨萝的脸。
“茵姐姐来啦,快请进!”
王因然闪入院子,等雨萝关好门,问道:“表姐没睡下吧?”
“这才什么点,小姐正和苑姐姐拉呱呢。”
王因然走到小楼前,轻声呼唤。“表姐,我来啦!”
尹菩轩早听到了:“快进来吧,正巧今天买了新鲜的蜜果,快来吃些。”
王因然进屋,看尹菩轩眼睛上蒙着药袋子,后边紫苑在给她揉肩。
她先和紫苑打了声招呼,然后特意多瞧了她几眼。
“这蜜饯果子真好吃,是在哪家买的?”
“是一家行走贩子卖的,这人只有上大集时才从乡下赶来。”尹菩轩摸过一颗塞进嘴里,“雨萝,给茵儿把剩下的全包回去,叫夔姑她们也尝尝。”
“表姐倒是留些呀!”这蜜饯果子又甜又糯,咬一口恨不得能滴出蜜来,香得王因然一颗一颗往嘴里塞。
“都拿走吧,今晚上饭都没吃,我们三个塞了一肚子,现下正腻着呢,吃太多甜食对眼睛也不好。”话虽这样说,尹菩轩还是又摸了一颗。“茵儿来有事么?”
王因然喝了口茶水顺下去喉间蜜饯,瞅了瞅紫苑,后者识趣地拉着雨萝上了楼。
她接替紫苑的工作,边按摩边压低声音回答。“姓高的去救红原城了!”
“我猜也是。”尹菩轩就说了这一句话,再没发表别的意见。
“如果此行顺利,他回来就要出征东海了。官库里见底了!”
“诛颖那边联系的怎么样?”
“鹤坂那边据说有一股神秘势力插足,把岳州军连锅端了,均势打破,联军正在猛攻,估计不日即可破城!”
尹菩轩坐直身子,将眼罩摘下。“可有叮嘱他照顾好雾岸听雪?”
王因然将她重新按回座椅,继续揉肩。“表姐你放心吧,光护院里就有咱们十多个人,里应外合,管保不叫姐妹们吃亏。”
尹菩轩轻轻舒了一口气:“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半晌后,她继续问:“你要随高犁文去东海城么?”
王因然点点头,发现尹菩轩闭上眼了,便道了声“嗯”。“对付他都不用特别上心,我看他对我神魂颠倒的,八成还是为了还表姐当年的情!”
“此话不必再说,我与他已没有任何关系!”尹菩轩语气冰冷,“那准备在东海城动手?”
“没错,大师姐她们已经过去布置了,那边离着钟玄近,无论他能不能打过飒槟槌,我们都将他掳到钟玄去!”
“既然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那我就先回钟玄等着!”
“我叫丛载天常晏天护送表姐。”
“不必了,南下之路没什么妖物,我和紫苑雨萝一道即可,你身边不能没有帮手。”
“说来惭愧,叫表姐白跑了寂磬一趟。”
尹菩轩笑笑:“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前光想着报仇,却没有对家里有什么帮助,还是你和诛颖有本事,想出这双全其美的好计策!”
“表姐过奖了,我们也是受人启发。”
“那既然说定了,事不宜迟,我们这两天便准备上路。”
“表姐先不急,有个人还想找紫苑。”
王因然走到楼上卧室,见紫苑正和雨萝捡着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蜜饯吃。她两个尴尬地笑笑,雨萝道:“实在太好吃了,明明吃饱了的!”
王因然笑笑,对雨萝道:“我想和苑姐姐说上几句话。”
雨萝麻溜地下了楼。
紫苑问:“因然找我有事?”
“有个朋友托我带了一个物件,想请苑姐姐看一看。”
紫苑刚想疑问,已看到了王因然手中的香囊。这香囊紫锦金线,那个“苑”字再熟悉不过,附着在上边的香气便像是久违的老友一般。
她心跳骤然失律,脸上像被抽掉了血液,两腿一软栽坐回椅中。“你……你怎么……他呢……他来了么?”
王因然将香囊交到紫苑手中,仔细端详着紫苑的反应。“这是我一个朋友转交给我的,说是他的一个朋友托他找一位姑娘,该不会就是苑姐姐吧?”
紫苑右手攥紧香囊,左手不自觉地抚住心口。“不行,我不能见他!”
“谁?”王因然明知故问。
“我发过誓再不见他的!”
王因然道:“据我所知,要找你这人现在并不在寂磬。”
紫苑使劲摇头:“不不,他就在寂磬,之前我见过他的,因此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王因然假装为难道:“可是我答应了我那朋友,若找的人是你,要请你同他见上一面,不是找你那人,是受委托的那个我的朋友,可以么?”
紫苑仍是摇头:“不行,叫你朋友知道了他也便知道了,我不能见他的!”
王因然瞳孔闪亮,有三分逼问意味:“你为何不能见他?你发的什么誓?”
紫苑在她摄心术的强迫下,抖抖索索说了自己的誓言:“若再见他,全身腐臭而亡!”
“啊呀呀!”王因然装作遗憾,“这么毒的誓言,这负心汉得有多伤姐姐的心呀?”
紫苑眼泪早洗花了妆容:“不是的,他没有对我不住之处,是我,坏了规矩,总之,我不能见他!”
“那你先见见我的朋友吧,我毕竟受人之托,见了之后姐姐再决定见不见那正主,可好?”
紫苑仍在抵抗。
“而且你和我表姐很快就要回钟玄了,那正主真的出远门了,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你先见上一见吧,就这样定了,明日午时街口酒楼,不见不散。”
王因然收了摄心术,还怕紫苑反悔,一把将她握得紧紧的香囊夺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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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余见到擦了无盐香的紫苑,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寻常得很,怎么就把谌卢迷得神魂颠倒了,用自己身边随便一个姑娘比,都强过眼前这人百倍千倍,看来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紫苑浑身不自在,眼睛看也不敢看常余,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他……人在何处?”
常余回答:“谌大哥几日前去了鹤坂,估计要好一阵子才会回来。”
“鹤坂?他去鹤坂做什么?”紫苑强抑狂跳的心。
“谌大哥心系除妖大计,此去乃是为了见一个朋友,相约共同抗妖。姑娘莫急,只要他一回来,我马上安排你们重逢?”
紫苑惊慌地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明日便要走了。”
“走?”常余不无惊诧,“去哪里?”
“去哪里不重要,总之是要离开寂磬。”
“那怎么成,谌大哥叫我找你的!”
“不行,我是绝对不会见他的!”
一个逼着见,一个忙着躲,旁边烦了王因然。“你们两个都听我一言!”
她先对紫苑道:“姐姐不就是碍着一个所谓的誓言嘛,其实因然已而看出,姐姐对谌大哥还是有情的,既有请,为何要强迫自己躲开这段善缘,因然有一计,不知苑姐姐可否一听?”
紫苑先是口头上否认“善缘”,但深心里确实渴望再见谌卢,便叫王因然说说她的计策。
王因然道:“其实很简单,姐姐所谓的‘腐臭而死’的毒誓并没有时间限制,等你得享天年,寿终正寝之后必然会在棺材里腐臭,我这话既然说了,那姐姐就定是在那时候兑现誓言,所以,该见谁见谁,一点没毛病!”
“这也行?”紫苑充满期待地询问。
“怎么不行,人家谁发誓不带时间的!”王因然满口胡诌,“就这样,听我的,不过呢,为了显示诚意,姐姐还是回钟玄去,这边谌大哥回来,叫常余通知她去钟玄找姐姐,怎么样?”
紫苑这边算是暂时搞定,轮到常余了。
“至于你呢,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得还我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你要陪我随靖王出征东海城,不得有任何推辞,等拿下东海,你与我的约定就算履行,就近,你也可以去找你的情妹妹秦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