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庄里的公鸡刚一打鸣我就跟着爬起来了,楚林凤居然起得也挺早,手拿一本书在前厅里装模作样的看,我在他对面坐下,直言不讳地说:“楚大侠,我饿了,我想吃饭。”
楚林凤合上书:“我刚想派人去请你,你就自己来了,很好,很有前途。”他冲门外喊道:“端进来吧!”
于是,包子馒头豆沙包,花卷小菜大米粥,一盘一盘一碟一碟落在我面前,不能说我没出息,实在是我已经饿得晕头转向,看见这些发面馒头就像饿汗看见了槽子糕一样口水横流。
楚林凤对我说:“小姑娘,再看眼珠子就掉出来了,快吃呀!”
我点点头,饱含热泪地捧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又夹一筷子咸菜,溜了几口粥,我想,玉皇大帝吃的琼浆玉露美味佳肴也不过如此了。
吃过早饭,我问楚林凤:“今天日子倒好么,昨天你怎么不想着叫我吃饭呐?”
“昨天?”他想了想,“昨天你我到庄里就已经是下午了,吃什么饭?”
“吃什么饭,当然是晚饭!”我看他在和我摆龙门阵,就单刀直入地说:“昨天晚上你怎么不给我饭吃,我还以为是你们凤凰山庄小气,故意饿着客人。”
楚林凤好似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在说这个,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入乡随俗,我凤凰山庄的规矩就是过午不食,整个山庄没有一个人吃晚饭,当然也不会叫你。”
怪不得我昨晚连油腥味都没闻着,定这个规矩的人不是没事找抽么,
“你定的规矩?”我问。
楚林凤骄傲地点点头。
果然,我猜的一点不差,变态的规矩只有变态能想出来,谁知他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过午不食是养生之道,起初我也很鄙视这种想法,不过后来我又觉着挺好的,他说的都是对的,我也要让整个山庄的人一块陪着他。”
我心中一阵冷笑,瞧此人说的多么好听,就好像前天晚上在富阳客栈里那一桌子大鱼大肉都是别人点的一样,最后被金鸾姑娘一鞭子毁了,我看毁得好,该!
但提起晚饭我倒想起一个人,我坏笑着说:“山庄里好像有位金钰和金公子,和你是那个那个?”
楚林凤斜着眼稍挑着眉,故意拉长声音:“怎么?”
“你放心,”我摆摆手,“这位公子和我一见如故,我只想与他交个朋友,绝对没有要跟你抢的意思。”
楚林凤上下打量我:“你本身也构不成威胁,不过……”他说,“为时已晚,你这位挚友已经走了。”
“走了?!”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了!
楚林凤无邪地笑了笑:“走了岂非更好,那个金鸾小姑娘就不会大晚上来骚扰你了。”
“不会来找我……难道金公子就是她哥?”怪不得俩人都姓金,昨晚我竟没想到这一层!看来金鸾追着楚林凤要人是要对了,金公子果然在他府上,奇怪的是,和和气气的金公子就在凤凰山庄,连我这个外人都能见到,金鸾姑娘怎么四处也找不到呢?
这也许又是别人家的私事,我不便多问,金钰和这一走应该是去见金鸾了吧,有一件事我还必须要说道说道:“我说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楚大侠,你怎么也有这种半夜听人家壁角的小爱好呀?你怎么知道金鸾姑娘半夜来找过我呀?”
楚林凤不屑地说:“就凭你们两个小姑娘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莫说我住在你隔壁,就算当晚我睡在一另一家客栈都未必听不见。”
他又开始吹牛了,我最喜欢顺着爱吹牛的人说话:“原来如此,不愧是楚大侠,小时候我单听人说过,世上奇人异士都会两样绝世神功,一是千里眼,二是顺风耳,楚大侠原来竟会其中之一,当真是天神下凡,天赋异禀,天纵奇才!”真想喷你一脸狗屎。
他无所谓地说:“我早说过,像你们这种弱到只能勉强活着的小可怜,是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这种高人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其实很孤独很寂寞。”
……算了,跟他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楚大神,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启程去苏州啊,我哥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哥?你还有哥?”楚林凤一听到男人就立刻来了兴趣,那两只眼睛亮得好像能挤出水:“说来听听,你哥他姓甚名谁,什么职业,又有什么特长爱好,”
我急忙打断他:“算了算了,我劝你还是不要打我哥的主意了,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楚林凤不满地捋了捋发梢:“他还没见过我,怎知毫无可能?小姑娘,万事可都不要说得太死,哪天我二人若真成了神仙眷侣,你岂不是要撞墙而死。”
提起我哥,我总是能腰杆拔直,特有底气地说:“我哥可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称武当一少名满天下的三公子之首,董徯!”
楚林凤听了我的话,明显愣住了,我心里暗爽:嘿嘿,这下怕了吧!
他晃了晃神,“你哥叫董徯?”
“对。”我摇头晃脑地答。
“就是那个‘三公子’之一的董徯?”
“不错。”
“就是那个号称‘武当一少’的三公子之一董徯?”
“这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就是南宁王的大公子董徯?”楚林凤的脸上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他是你亲生哥哥?那你……”
我微笑着拂了拂额前刘海:“不错,我就是他妹,亲妹妹,我叫董三秀,哈哈哈。”
令我没想到的是,楚林凤听了我的话并没有满眼的羡慕,却像见到鬼一样,蹭地从他那张沉香木做的名贵座椅上站起来,“你、你……”然后他像去赶死一样一溜烟就消失了。
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在瞬间发生,他这是怎么了,我哥的名号有这么吓人吗?往常我像这样说出来,人家的反应一般只有两种,一种是羡慕我羡慕得不行,还有一种就是十分鄙视地骂我吹牛皮吹到天上去了,楚林凤这种惊慌失措的反应我还是头一回见,加上加上,从此以后我跟人扯淡的时候就从“谈及我哥董徯的两种反应”变成“三种反应”。
吃饱喝足,我又有点困了,楚林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优哉游哉地回屋补个回笼觉,大概快到中午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我朦胧地从梦里醒来擦了擦口水:“谁呀?”
门外有个声音:“姑娘,庄主有请。”
我心里边想着是什么事边来到前厅,只见楚林凤一改往前睥睨众生的高人姿态,柔情似水地看着另一个人:“大人也真是的,昨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既然来了,好赖也留到吃过晚饭再走嘛。”说着还作势往慕容与身边凑。
慕容与一本正经地说:“在下昨日不请自来,视山庄守卫于无物,今日庄主还能这般热情,在下连仅有的那点惭愧都没了,凤凰庄主实乃人中龙凤。”
楚林凤用袖子挡住嘴嫣然一笑:“起初我还以为你终于受不住寂寞,到江南来找第二春,谁知翻来覆去又是那一个,不过你二人还真是夫妻俩,连说话都一个样。”
慕容与微微一笑,楚林凤的身体又向他靠了靠:“慕容大人,那种又瘦又小弱得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女子,床第之间一定少了许多情趣,”那双惯觑风情的眼睛眨了又眨:“大人要不要换种口味试试?”
天呐!这个样子勾引人,慕容与居然面不改色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实在是士可忍孰不可忍,我立刻冲过去歪在茶几上,挡住楚林凤风骚的小眼神:“楚大侠,刚才你说什么?让他留到吃过晚饭再走?你不说凤凰山庄过午不食没有晚饭吗?”我也加快频率眨着眼睛看他。
楚林凤见我来了,撇撇嘴兴味索然地坐回原处:“讨厌,凡事总有例外,慕容大人当然和某些人不一样。”
我见他回去坐好了,才放心地站直身子,转头问慕容与:“哟,您怎么来了!”
慕容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可不是为你来的,是庄主亲自请我来的,怎么,想我了?”
“鬼才想你!”真不要脸。
楚林凤见慕容与对他的勾引不为所动,也就放弃了,此时插话道:“喏,小姑娘,今后你就跟他走吧,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什么?让我跟他走!”楚林凤一副老僧入定地样子不看我。
我看向慕容与,他很无辜地耸耸肩:“事情就是你见到的这个样子,那个比我帅上十倍还拐弯的你的靠山已经靠不住了,你好像只能跟我走,哈哈哈。”
我无视他欠扁的表情,清了清嗓子:“你真的肯送我回苏州?不骗人不耍诈的送我回苏州?”
慕容与点点头,胸有成竹地笑着说:“不然怎么样,你自己回去?你自己能回去么!”
我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你不要瞧不起人!”
“很好,”慕容与放下茶杯:“很有鼓气,刚好我也不想送你,你还是自己回去吧。”说着居然撩袍子站起来打算一走了之:“那么庄主,在下这便告辞了,后会有期。”
楚林凤总算睁开眼睛,站在大厅中央对他一拱手:“二位慢走。”
我恨恨地看了楚林凤一眼,再回头慕容与前脚已经迈到门槛外了,我深吸一口气追上去:“当初在绍兴,是谁!信誓旦旦说要跟我去苏州;又是谁!说是我哥旧识不能不管我!”
慕容与停下脚步,回过头:“好像是我。”
“你!”我实在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
“但事实是我履行承诺要送某人走,某人不愿意跟着我走,请恕在下失礼,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实在强迫不来。”
我低下头很没底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跟你走……”
“嗯,这就对了。”慕容与眉开眼笑,上前一步拉起我的手:“那就走吧,秀秀。”
他牵着我信步而走,凤凰山庄的竹林细细密密青青淡淡,若有若无的暗香在空气中流淌浮动,似花非花,一阵清风过长谷,苍竹弄声,笑听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