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慧芝淬不及防傻了眼,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既惊喜又不知所措。当意识到邓雪涛和王旭升也在场,又见刘德发呆头呆脑,眼神呆滞,穿得土里土气,顿时觉着很没面子。她臊得脸通红,额头上冒出了汗,克制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马上镇静下来。
任慧芝赶紧把刘德发拉出门外说:“你怎么来了?你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刘德发傻笑道:“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你不欢迎我吗?”
她说:“你在这儿等着,我跟师傅请个假。”
任慧芝转身回到店里对邓雪涛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事。”
邓雪涛立刻站起来往门外走。王旭升依旧坐在沙发上没动,邓雪涛拉了王旭升一把说:“走吧,还愣着干啥?”
王旭升不情愿地站起来慢悠悠走到门外,看着刘德发,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很瞧不起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了任慧芝一眼。
邓雪涛撇了撇嘴说:“看好了就追,男人嘛,就要主动点,脸皮厚一点。追女孩子不丢人,像个男人样儿。”
“都找上门来了,说不定还是娃娃亲呢。”王旭升叹着气说。
“管那么多干什么?不是还没结婚嘛,没结婚就有戏,穷追猛打死皮赖脸地追,我就不相信,你追不上。”
“哎!”王旭升低着头,阴沉着脸不知说什么好了。
“怎么了这是?不就是追姑娘吗?害怕了?怕人家不喜欢你?还是家里人不同意?”
“是啊,家里不同意,怎么办?”
“这就不好办了,家里不同意,真不好办。虽然说婚姻自由,恋爱自由。可是恋爱跟婚姻不是一回事,结婚要是没有父母帮助,还真是不行,我看你啊,只能光恋爱,暗暗地爱着吧。结婚就别打谱了,没戏,真的,就你们那个家庭的父母,我捉摸着也不会同意。”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我是真心喜欢她。这可是我的初恋,不过我没敢告诉她。”王旭升摇着头说。
“我是过来人,婚姻就是缘分,月下老早就把两个人的生死大事,用绳系好了,谁也无法改变,谁也没办法改变。老天爷定的事,咱怎么办?咱说的不算啊。我看你俩啊,有缘无份,只能空欢喜一场,做个普普通通的朋友就行了。”
“哎,天不遂人愿哪。”王旭升闷闷不乐地跟邓雪涛分了手,然后无精打采地回家了。
刘德发默默地看着任慧芝的言行表情,发现她看他的眼神,对他的态度,都小看了他,瞧不起他了。本想转身就走,可是又想既然来了,就借这个机会在这里玩玩也好,权当来旅游了。毕竟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对这座城市的美丽风景,早有耳闻,他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打算回学校以后,就给她写绝交信。他一个大学生,人之骄子,时代的宠儿,前途无量,怎么会找一个又脏又下贱的理发女,打工妹呢?
毕师傅就在对面的小酒馆门前下棋,听任慧芝说同学来了,就让她关了店门。任慧芝回到店里,拿出平日里攒得钱,带着刘德发到市区逛街去了。来到商店,给他买了城市男孩穿的鞋和一件夹克衫。又到饭店吃了饭,这是她进城后第一次在饭店吃饭。
时间过得很慢才下午三点半,离着刘德发的末班车还有两个多小时。任慧芝不想带他回理发店,让那么多人知道,不好意思不说。他的穿戴气质,已经与她所处的环境大相径庭了。
任慧芝带着刘德发去海边看看风景,她也有很长时间没去海边了,那里的确很美,每一次站在海边都是不一样的感觉。她爱大海爱这座城市,爱这座城市里的人,她要永远的住在这儿,也想让刘德发毕业以后来到这儿,这里的海景不能不带着刘德发看看。
两个人顺着电车线一边走一边说着,路上处处是风景,任慧芝走到一处就给刘德发讲解着。走到半道上,刘德发突然想尿尿,可是满大街的楼房就是没茅房,他找不到茅房在哪儿。实在憋得肚子疼就捂着肚子蹲下去,任慧芝以为他吃东西吃坏了,他说想撒尿,城里哪里都好就是撒尿不方便,敢情城里人不撒尿吗?任慧芝偷着乐,看他憋得难受心里也着急,她知道靠近海边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厕所,看看快到了就劝刘德发忍着点。
好不容易来到海边,厕所外边排起了长队,上厕所要交两毛钱,任慧芝赶紧翻腾口袋递进去,人家从巴掌大的窗户口塞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红色卫生纸。
刘德发实在憋不住了,一只脚刚刚踏进厕所,就开始一边尿一边往外掏家伙。他忙不迭的把剩下的一多半尿进便池,裤子湿了挺难受,他把人家给的卫生纸垫在里面别别扭扭走出来。
沙滩上三三两两的小青年搂着抱着亲着,还有一对压了摞,羞得任慧芝不敢看,可是又忍不住偷偷地看。任慧芝拽着刘德发坐在沙滩上,看着眼前跟她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这么亲热这么大胆,她脸红耳热心扑腾,哗哗的海水声激荡着少女的春心,她轻轻地依偎在刘德发的肩膀上,陶醉在这风景宜人的美景中。
任慧芝撒娇地说:“嗳,咱住在这儿,一辈子都值了。”
“那是,值了。”刘德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海说。
“你说这海怎么会是蓝的呢?”任慧芝撒着娇,她觉着提出这样幼稚可笑的问题,真是傻傻地可爱。
“那是,怎么会是蓝的呢?”
“以前从书本里读到‘蓝色的海洋无边无际’,电视里也说‘大海蓝的像一锅菠菜汤’,当时我还觉着可笑。水本来就是白的,怎么会变成蓝的,来到这儿我才发现大海还真是蓝的。人家电视上说的一点都不假,真像一锅菠菜汤。”任慧芝笑着继续撒着娇说。
“像,不像一锅菠菜汤像啥?”刘德发望着远处的一座高楼大厦接着说道:“你看那座楼盖得多高啊,咱要是也能住在那座楼上就好了。”
“能,咱一定能。你好好上学,争取到这儿上班工作。我努力挣钱,有了钱咱也可以买座楼房。”
“嗯,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你挣钱也别累着,等我毕了业工作了,咱俩一起挣钱,挣许许多多钱。”俩个人开心地笑着聊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刘德发想住在任慧芝那里,可是任慧芝不同意,不管刘德发怎么说,任慧芝觉着都不好。最后,刘德发觉着没戏了,很失望得让任慧芝把他送到长途汽车站。
望着开动的汽车,任慧芝长长地叹着气。
这天,王旭升见毕师傅不在店里,偷偷地问任慧芝:“你怎么不自己开个店呢?”
任慧芝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是啊,开店,自己开店,我何尝不想自己开店呢,当初从工厂里出来,就是抱着这个想法的。这是内心深处的秘密,除了刘德发,哥哥和娘知道外,世上再没有别人知道了。
王旭升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接着说:“你给他挣了那么多钱,他现在吃喝玩乐,成了甩手掌柜。全靠你给他挣钱,你成了他廉价的挣钱机器了。”
“你可不能这么说。”任慧芝看着门外,害怕师傅突然回来,听见他的话。
“就是这么回事嘛。”王旭升不服气地撅着嘴。“店里的活儿都是你一个人干,谁不知道?他不是下棋就是喝酒。再说,你给他挣了那么多钱,他才给你多少?他就是黄世仁,黑心狼。”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傅。”
“这事谁不知道,还用我说嘛。你师父属狗,你知道人家都怎么叫他?”
“别人是别人,与我无关,别人爱怎么叫怎么叫,我管不着。就是不许你,在我面前这么说我师傅,就是不许你说,师傅相信我,这是好事。再说,开店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难道你就没想过要自己干嘛?谁出了徒,不是自己找地方单干。”
“没想过,从来没想过。在这里我无亲无故,谁来帮我?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钱。”
“我帮你。先找个小门头,房租一年也就五六千块钱,再置办点工具椅子镜子什么的。一万块钱足够,使不了。”王旭升信誓旦旦,满不在乎的样子。
真能吹牛!任慧芝咂了咂舌头,冲他笑着说:“你帮我,我可不敢。一万块钱,你还挺有钱的。我可听收音机上说,现在的万元户越来越多了,你也是万元户?我可没有你那么有钱,你说得那么轻巧,我上哪儿弄一万块钱。听你说,就吓我一跳。”
任慧芝对开店又有了想法,睡觉前反复琢磨,始终拿不定主意。还是给刘德发写封信,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吧。信寄出去以后,又觉着刘德发只是一门心思读书,对社会上的事肯定不会明白。于是又给哥哥打电话,对面的小卖部有电话,可是不能去,要是让小卖部的李大爷听见,准会跟师傅说。她特意转过两条街,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任慧明说:“要是有条件就干自己的,总比给别人打工强。”
徐红的美容美发店开张那天。任慧芝请了假,特意穿上吴海清送的衣服,梳妆打扮了一番,早早地来了。她想看看徐红开店时的详细细节,以备将来开店作参考。
来的人不少,有徐红的朋友,也有徐红爸爸的朋友。任慧芝认出上美容美发班的姐妹小娟和小翠。她们好久没见,见了面又是拉手又是笑,喜悦兴奋地表情甚至赛过了徐红。小娟小翠打扮得新潮前卫太过妖艳,相比之下,任慧芝端庄大方,新潮时髦而不低俗。
徐红的爸爸请了狮子队助兴,放了几挂鞭炮,有人剪下了绸缎子上的大红花。乱忙了一阵后,她爸爸带着他的朋友喝酒庆贺去了。
任慧芝走进店里,里面有三间房,比师傅的店大了许多。装修得像新房,粉色的墙壁上挂了许多串塑料纸做得花。她觉着挺好看,梦想着什么时候也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理发店。
徐红还是没错过邀请她的机会,条件就是两个人对半分红。
任慧芝只是笑而不答,跟师傅说不干了,上徐红这儿,她根本开不了口,感觉良心上说不过去。不过,徐红的许诺也的确让任慧芝心动不已。
她羡慕徐红有个有钱的爸爸,也羡慕徐红有个属于自己的理发店,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毕师傅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他做完检查就住进了医院。
任慧芝买了许多水果去看师傅,毕师傅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看我这个病啊,一时半霎好不了。咱这个理发店的房子是我租的,还有三个月就要到期了。这段时间你就辛苦辛苦,顶起来吧。挣多少算多少,你就拿着吧。两个月后,又要交房租了。你要是想干,就把它租下来接着干。你给我也挣了不少钱,这三个月的房租算是我对你的支持吧。你要是想干的话,我可以给你联系联系房主,估计他过两个月就会来找你,店里的东西都给你了。”
她听了师傅的话泪流不止,安慰师傅说:“没事的师傅,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店里的事你就放心吧,我会干好的。我什么都不要,就等着师傅回去。”
从医院出来,她无限感伤。现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师傅病了,病得那样厉害,理发店还能开下去吗?现在理发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能行吗?师傅要是不长病该有多好啊,只要师傅在店里就行,就觉着有依靠有安全感,师傅可是理发店的顶梁柱啊。失去师傅这个顶梁柱,她独自一个人能支撑下去吗?
有人劝她开店,她也梦想开个属于自己的店,只是苦于没有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下子可好,师傅的理发店眼看着就要她一个人来承担了,她却心里没底担心的要命。原本打算再过个三四年,等各个方面的条件成熟了,再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店。这下子可好,自己的店没开起来,恐怕连师傅的店也干不下去了。
如果师傅不干了,理发店怎么办?理发店关了门,又该怎么办?又要一个人无依无靠了,去找哥哥吗?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不就等于走投无路向哥哥证明失败了吗?她不甘心不服气,不能向哥哥屈服。既然哥哥靠着打工能闯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来,她比哥哥强,也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可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莫非天意让她跟徐红合伙干吗?想起徐红说对半分钱的事,她觉着很蹊跷。怎么可能呢?店里不是还有小娟小翠吗?难道是她挣得钱跟徐红对半分吗?要是这样的话倒是有可能。
要是见了邓哥问问他也好,他肯定能出个好主意,他到城里闯荡好几年了,说起经验和主意肯定比一般人要强,可是邓哥上哪儿去了呢?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了?她胡思乱想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王旭升每天都来,任慧芝却不想跟他说。她盼着邓雪涛,可是邓雪涛一直没来,倒是徐红却来找过她几次。徐红见到她没精打采就像丢了魂儿似得样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任慧芝对徐红说的话好像是心不在焉,徐红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每次分手时,徐红还是禁不住邀请任慧芝上她那儿一块儿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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