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俞自然替她开车门的手便先收了回来,语气晚风似的滑耳朵:不是凑巧,我等挺久了。
话语间抬手往后抓了下被风吹得松乱的发丝,眸色挣扎出丝丝坦然。
孟朝茉又说:你选的菜好像都不太适合当晚餐。
虽说她喜欢,但早先商俞口味本就清淡,遑论晚餐吃这些,他一概是不会碰的,勉强碰了大概晚上也会因胃不适翻来覆去。
商俞欲让她挑地方。
不料她像是逗趣完了,才说起:我晚上有个大学同学聚会,你挑个合自己口味的地方吃吧,或者让黄汾阿姨给你下厨做也成。
像是给他安排好了。
但商俞不从,你们聚会的点在哪儿?我送你去吧。
孟朝茉本以为他送她到聚会餐厅后,会提出与她一起进去。于是早在半路便打好拒绝的腹稿,但到地方之后他只是给她开了车门,并未有进一步想法。
反倒令她摸不透。
临进门还回头打量。
凑巧撞见他的视线,以及随即抬手向她招动长指的动作。
狐疑回头,右手弯倏地勾进一条玉臂,表姐你来南舟了呀?端午节也没回家忙什么呢?是林小茹,舅妈家的表妹。
孟朝茉回得含糊:也就公司那点事儿。
说完借提包链的动作将手抽了出来。
途中林小茹一直拿林图的事与她相谈,径直跟她到包厢门口。孟朝茉停下,我有个同学聚会在这,先不和你聊了。
林小茹神情倏亮,大学同学?我认识好些你在南舟的同学呢,正好和你进去聚一聚。
说罢比她还先推门而入。到头来也就只有一个叫常迦的女生对她勉强有印象。
孟朝茉会选择来同学聚会,是因她往后要来南舟发展,多些人脉总没有弊处。她现今小孟总的名号因家居商城开业也小有传播。刚进门当初的大学班长就招呼:
来孟朝茉坐这儿,给你留的位置,不过现在该改口叫小孟总了。
惹得在场人发笑,目光热切。
孟朝茉客气了几句。
说来惭愧,她竟想不起班长全名,兴许是大学里班长班长喊惯了,此时对这位聚会牵头人仍称班长。
班长看问孟朝茉:这是你朋友吗?
林小茹先一步回:她是我表姐。
这话一出,原本对林小茹印象模糊的常迦瞬间一副恍然大悟记忆乍现的神态,我记得咱们好像在酒吧一起喝过酒,林林
林小茹,叫我小茹就好了。林小茹借此为突破口,再加上孟朝茉表妹身份加持,很快与在座同学打成一片,言笑间歪倒在某些男生身上不下三回,班长也沦陷于她,转而对林小茹殷勤似爱慕。
这位表妹确实有这种能力。
孟朝茉不想过多评价她的举止,该聊还是聊,晚餐不多久稍微喝点酒便摸透了在座十几人的职业。与一个叫杨骋的交流甚多,对方是做餐饮生意的,戴副细框眼镜斯斯文文倒又不染烟火气。
他开场白是:你应该不记得我。
孟朝茉当真不记得,因为在座也有同专业而不同班的,所以她想当然以为是隔壁班的某位。
笑过而点头承认。
我那时候很瘦,一百多一点重,瘦成竿儿了。对方挑浓重的点供她回忆。
果然,杨骋?
在他眨眼承认后尤其难以置信,他大学四年两腮无肉、两颗眼珠子陷进眼眶,四肢就是四条竹竿,很多人干脆叫他竿儿,而非杨骋。再看现在,也称得上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了。
他俩交谈的画面落尽林小茹眼底,无意问起:表姐,送你来的人是谁呀?男朋友?我看车牌是六个零。
在座都是长年在南舟发展的,谁不知道远商家公子哥的车牌是清一色的零,油门轰到底车屁股一晃而过是这位常有的做派,离婚后尤其如是。
离婚对象就坐在众人中间呢。
杨骋垂眸淡笑。
班长也是个演技派,好像是商俞的吧,孟朝茉你和他要复合啦?到时候的喜酒可得请我们喝啊。
哎对,再不请我我可得生气了。是佯装不满的常迦。大学时有些虽说是同学,但曾数次在背后议论她倒追商俞的事,言语冷嘲热讽,她撞见过,也和人正面吵过。
常迦便是其中一位。
婚礼哪还能邀请她。
孟朝茉已不是当年一腔拗劲宁折不屈,当着大家的面也就笑说:哪儿有的事,你们也太能联想了。
林小茹却给她下冷刀子,你们有的人,当初嘲笑我表姐虚荣心作祟想嫁豪门,还想喝我表姐的喜酒呀。林小茹是早年和常迦喝酒时亲耳听过她的嘲讽才知道的。
常迦脸色当场难堪,嗐,那时候还小,大家也就随口说说八卦,纯属闲得慌。
林小茹:语言暴力没听过啊?要我说你也就是看我表姐发达了才会有好脸色,不然指不定还是当年的嘴脸。
常迦一再被激顿时恼了,林小茹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劲吗?在座的除了杨骋,谁没说过孟朝茉闲话。
一下把所有人都给揭了个没脸没皮。孟朝茉倒不知道这么多人都参与过她倒追人的八卦,过去这么些年,现在也就撑下巴颌儿看戏遥忆当年而已,论不上什么气啊愤啊的。
当初我和你吐槽她的时候,也没见你维护你表姐啊,现在难不成也是看她发达了就眼巴巴凑上去?常迦重拾当年战斗力。
眼看她们大有吵闹不休的架势。
孟朝茉咽下口菜,拊桌起身,在众人刷刷的目光中淡定撂下去洗手间四字随即遁走。她从洗手间出来便没打算再回那个包厢,是她算盘打得太好,妄想攒点人脉,倒没料想会上演这么一出。
但恼于包还留在座位上。
正欲联系新加微信的杨骋让他离开时把包带出来。
就被隔壁包间伸出的一只手拉了进去。
商俞示停她刚冒出音的尖叫。
她一束魂回归躯壳。
眼神怒腾腾。但很快被商俞示意她听的话吸引注意。
这里并非高档餐厅,但生意也算火爆,一个服务员要招呼两个包厢客人。方便服务员包厢间走动,两个包厢只隔了扇非透明的可移动双玻璃门,能清晰辨清常迦的声音:
我当初有说错半点儿?她孟朝茉本来就脸皮厚像牛皮,好容易追到人结婚,最后还是离婚了。她刚才自己也说复合是没影的事,商俞这种人哪那么容易回头,我看大家也必要上赶着贴她冷屁股。
常迦全然被林小茹激怒,已不在乎关系破裂。
反而撺掇其他同学没必要想与孟朝茉交好。
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
商俞嗓音清凉,低响在耳畔:你瞧你打的算盘落空了吧。你那表妹一开始抢尽风头,后面看起来在维护你,其实挑遍了矛盾,让你什么好也没落着。
孟朝茉侧目,听墙角你还挺好意思。
商俞抿抿嘴,目视前方的眸光仿佛要穿透玻璃门,复又道:你那些同学都不是什么好人。
孟朝茉也在看墙后隐隐绰绰的人影,有一人影最安静,言语也最正直,我看杨骋就不错啊。
闻言瞬间,商俞下颌紧绷,侧颊冷意漫溢,直言:我不喜欢他。
当察觉到下方的低笑垂眸看去,孟朝茉扑簌的眼睫意味得逞,腮颊微鼓笑得一颤一颤。商俞耳垂顿时羞恼成石榴籽,从后边横手揽过她往墙壁抵,听见她反射性溢出唇边的低叫才满意。
但显然惊动隔壁包厢。
杨骋的声音头个响起:是孟朝茉在隔壁吗?
第54章
孟朝茉顿时噤声。
连带没敢挣扎,一双要推抵的手此时犹如投降状放在他胸前,没了动作。
然而当商俞试探的吻啄偏在她唇角,她心里咯噔一下忽觉不妙。隔壁有人说:孟朝茉去洗手间也该回来了吧。
有附和的:是啊,我去看看她。
眼下的孟朝茉并不知道此时她的神情是商俞再次见着,头回是在书房桌底下,也是同这般揪紧心脏,杏壳眼怔定、鸦睫忘了眨动,遑论抗拒,一门心思倾听外界声响。
商俞越想逗这样的姐姐。
孟朝茉很快被商俞再次落下的轻吻勾出不满,但现下隔壁岑寂,倘若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被撞见也忒难为情,于是偏躲后以眼神凌迟他。
显然无用。
商俞像是湿漉汹涌的海,她耳畔气息是浪潮,轻吻加重犹如浪潮过境,她呼吸渐浓,像被掼进海底寻机冒头喘气。
去过卫生间的人已回到隔壁包厢,刚开门便出声:孟朝茉不在卫生间,没找到她。
众人目光再次汇集在刚才发出声音的隔壁包厢,一时都在猜测孟朝茉是否在隔壁,毕竟那道声音虽说只有一瞬间,但实在太像。
而此时的孟朝茉已然被商俞由试探到深吻俘虏,原先抵在胸膛的双手也渐渐攀上了脖子。商俞有一怪癖,每次情到浓时便非得开口低唤:姐姐。
这次仍不例外。嗓音喑哑,静谧里发沉。
孟朝茉生怕他再开口被隔壁听见,于是主动仰头凑上堵住他下一瞬的轻唤不迭。
班长问服务员:隔壁包间是谁?
但服务员并不清楚,没能答上来。因着一开始商俞便和经理说过勿扰,所以服务员从始至终未踏足隔壁。
林小茹说:我表姐包还在这呢,别是走错包间了,被隔壁什么人吓到了,去看看不就得了。
说完直奔那扇玻璃门。
越过拦她的服务员。
另一边的孟朝茉自然听到隔壁的说法,急于抽身,但商俞的攻势反而愈发缱绻,甚至将她越揽越紧,黝黑眸底划过她的兵荒马乱,自个儿仍气定神闲。
孟朝茉牙尖咬了下去。
嘴里弥漫铁锈味儿。
隔壁林小茹眼看要拉开门,玻璃门已然有只手掌黑影。而眼前商俞堪堪停下,并未松开她。
别。
是杨骋的声音。
总归不礼貌。
林小茹这才没将门敞开,该感激她饭局上对杨骋那点昭然若揭的心思,只听他劝才有用。
始料未及的是,后边的常迦三步并两步上前径直拉开门欲一探究竟,她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在隔壁。倘若孟朝茉在,那和她一起的又是谁,刚刚那道声音到底因何而起。
哗。
门往旁边敞开。
门后商俞施然而立,前胸衣衫春水微皱,殷红唇角破个小口,其蕴含的旖旎惹人遐思,唯独那双桃花眼清泠泠扫视众人,凉飕飕丢下句:她包在哪儿?
这会儿大家伙都默契十足。
不消说明她是谁。
在座的都或指或看孟朝茉走后的空位,她的包正静悄悄躺在上边。
虽说亲眼见着商俞的众人都心情激荡,但商俞在隔壁,说明他们议论孟朝茉的话他大约是从头听到尾商俞替孟朝茉来拿包,意味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于是众人眼下心中忐忑又大于一切,常迦尤为难安。
嘴唇张张合合,还是没能朝那道背影解释点什么。
林小茹万幸自己没拉开那扇门,再看环手瞥向常迦,则带了点看好戏的神态。
商俞送孟朝茉回住处的途中,车内氛围微妙。孟朝茉无暇顾及窗外银河璨然的夜景,低头刷手机。老九找她汇报工作,她揪着细节跟人聊了一路,直惹那头的老九疑惑不解,朝茉姐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并非她啰嗦,是眼下着实尴尬。
商俞倒浑然不觉,搁方向盘上的手一抬一落十分有节奏地轻点。也对,这位一向比她要厚脸皮,联想以往他那股撒娇黏人劲儿就知道了。
你明天的工作安排是什么?在南舟还是清荷镇。等红绿灯的间隙商俞忽而问。
孟朝茉暂停对老九的工作轰炸,明天先去商城开线上周会,再见个客户,至于晚上还是去看新公司装修效果。不回清荷镇。
绿灯亮起,商俞平稳驱车向前送她回南舟租住的公寓,明儿一早我来接你去商城吧,你车不是还在新公司地下车库。
孟朝茉眼尖,真切瞧见在他将话问出口后,那只纤白玉质的手不再点着方向盘轻快跃动,而是陷入紧攥方向盘的状态。
原来,他内心远不及表面的云淡风轻。
孟朝茉倏地松动,点头,但开腔说的却是:我怪早的,你能起得来么?
商俞点头,流转出道低沉里带点狡辩的话音:我也不是总贪那点儿懒觉睡。
这话假得很。哪怕上午行程是紧要的工作,商俞向来要拖到最后一刻才勉强起床;平日连与他要好的莫多衍那帮人清早也约不着他人影儿。一时忆及过去,孟朝茉不由想起,清晨的商俞黏他身边的一切,那床被子、包括她都数次被揽入怀中。
有回两人约好出国旅行,结果眼看要误了航班商俞那厮还赖床不起,直念叨五分钟,再睡五分钟。结局就是她叉腰发脾气,才把商俞吓得一脸懵然起床穿衣。
就商俞刚才的发言,孟朝茉并不看好。
轻笑一声揭过。
当次日天光水亮,商俞套件白t、双肩披晨光站在公寓楼下车旁等她时,她脚步微顿,早。
商俞本想回以个早,但被唇边的哈欠淹没了话音。孟朝茉坐进副驾驶时笑:你干嘛不多睡会儿,我打个车去也方便。
他摇头,边扣安全带边说:给你带了早餐。喏。
朝副驾驶中控台抬下巴。
上边放着木质餐盒。
是商家老宅惯用的样式,之前由于老宅那边常给他们小夫妻俩送点心汤水,临江君园厨房里累下满柜的这种餐盒。
闻言孟朝茉讶然挑眉,手心碰到盒壁的温热,联想到这几日他的殷切讨好,不由下意识问:你做的?
商俞正打方向盘在一个路口掉头,随之看了眼后视镜,超了辆慢吞的奥迪,实话实说:我哪会,昨晚穆女士电话里旁敲侧击知道了我今早来接你,一大早打发司机把这个送到君园,让我带给你的。
也确实。
孟朝茉打开餐盒后瞬间恍然,生煎干拌馄饨双酿团子,商俞这种没厨艺天分的你就算按着他那双手他也做不出来。
穆芝英做的才合理。
她拿木勺舀馄饨吃,肉香葱鲜味弥漫在车内,充斥每个角落,她乍然反应过来,阖上盖说:我带办公室去吃。
商俞侧头看她一眼,现在不饿么?
孟朝茉违心摇头。
穆芝英厨艺一绝,刚吃下个热腾腾的馄饨已将她沉睡的胃口挑逗开了,但就在刚才那瞬,她想起商俞很不喜欢在用餐时间外待在有食物味道的空间,甭管卧室还是书房她吃了东西后,他都得去别处待到气味散尽才会再踏足。
商俞沉默顷刻,复又笑嘻嘻开腔:我饿。给我吃个馄饨,穆女士故意报复我昨晚她打了三通电话才接她的,不顺带做我那份儿,现在还空着肚子呢。
闻言,孟朝茉揭开盖,犹豫后还是拿起唯一一把她用过的勺子,趁红灯空隙递上只馄饨到他嘴边。他吃完馄饨又嚷着要吃生煎,团子也没落下。
最后把车里折腾出满是早点的气味。
孟朝茉看他自个儿现下都浑不在意待在这么个密闭空间,也就接着吃餐盒内的馄饨一类的东西,没再说要带到办公室去,毕竟放凉了味道铁定要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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