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朗就感觉家里的气氛完全变了。
虽然平时宁安国很多事都不会避开他,但这次显然不同于以往。宁安国和胡灵翠关在屋里一整晚,直到宁向朗重新从床上爬起来后都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很轻的声音,听不清晰,但确实存在。
宁向朗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季平寒后来掌控的是网络市场,那样的人肯定对情报和信息非常敏锐。从昨天的情况看来,季平寒是做足了准备才出面跟傅母“重逢”的。
那么关于胡家湾的情况、宁安国的情况――乃至宁家的情况,季平寒应该都特意去了解过。
楚家在瓷器一道上走在最前头,说是陶瓷世家也不为过。季平寒既然去查了,肯定不可能没听说过楚家老爷子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那个信封里很有可能就是关于他父亲身世的证据。
宁向朗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整个人贴在门板上想偷听。
这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还好宁向朗站得稳,要不然铁定直接往里栽!
开门的是胡灵翠,见到宁向朗麻溜地站直了,在那儿装乖卖巧地直笑,胡灵翠心头一松,伸手抱了抱宁向朗:“你这小子,永远这么皮。”
宁向朗回搂胡灵翠,小心地问:“怎么了?”
宁安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朗,你进来。”
宁安国凝重的语气让宁向朗心头一凛。
他拉着胡灵翠快步走进房里。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宁安国身上。
宁向朗敏锐地感觉出宁安国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在昨天之前,宁安国还会为宁家那边的事伤怀,还会为父母的偏心难受,还会想着试探一下“家里人”,那么现在坐在书桌前的宁安国就像是浑身上下都是钢筋铁骨的铁人。
困扰了宁安国那么多年的一切疑惑,似乎在一夕之间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无疑是惨然的,就像是世间最尖锐的利刃,狠狠地戳进了宁安国的心窝。
宁向朗比谁都清楚这对宁安国的打击。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不一样!
胡家湾没有出事,母亲、姥爷、大舅都还好好地活着。
他的父亲是世界上最为坚强的人。
宁向朗安静地走到宁安国身边坐下。
胡灵翠也拉过一张椅子。
一家三口静静地相对而坐好一会儿,宁安国将宁向朗抱到膝上:“小朗,从你懂事开始,家里的事就没有瞒过你。凡是有什么大的决定,我们也都会一一告诉你,这一次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要记住,一定不能跟别人说起。”
宁向朗郑重点头。
宁安国的手掌轻轻握起,对宁向朗说:“你现在的爷爷奶奶,不是亲生的――你应该也能感觉出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从来没当过你是亲生的。”
宁向朗静静地等宁安国继续往下说。
宁安国抬起手扫了扫宁向朗的头发:“你的亲奶奶,其实早就已经去世了,而你的亲爷爷……”
宁向朗问:“他不认我们吗?”
宁安国说:“不,他认,但是你现在的爷爷奶奶把你二叔送去了。他们从小到大就让我把东西让给你二叔,从小到大的吃喝用度都让了,结果就连亲生父母,他们也能帮我让出去。”说到这里,宁安国的心也阵阵发冷。
难怪他们只在有事的时候找他,难怪他们连跟他通电话都那么急促,难怪“二弟”去了楚家那边都不允许他们去联系也不回家,原来是因为他才是楚家的儿子,他跟宁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照理说被养父母抚养长大,怎么也得心怀感激才对,可宁安国就是心冷,冷到了极点。
他早早就出来打拼,白眼看了不少,好人也遇到不少,可以说是尝遍了人情冷暖。一想起过去二十几年的种种,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从小到大他都没少顾着家里,这样的付出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奢求的那么一丁点亲情,在他们看来恐怕也可笑至极!
至于他的亲生父亲,恐怕对他这个儿子也没什么期待。
他“二弟”宁建彬虽然是个冒牌货,但对于楚家那边来说不是冒牌的吧?
前不久他去首都时就暗暗打听过那位“二弟”的近况,如果说那位楚老爷子真的看重这个“儿子”,怎么可能让宁建彬变成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宁建彬还在家时有他督促,至少也是好学又上进的青年人,可他在首都时听到什么?
他在那边有几个知交好友,一听他问起“楚建彬”都直摇头,表示这人已经烂到骨子里了,要不是家里还有点钱肯定已经成为公安局的常客――现在也没少进去就是了,不过只是走走过场,很快就会被人捞出来!
这一进一出,就足够让风言风语传遍整个圈子。
相较之下,楚老爷子的养子楚秉和是楚家这一代里最出色的,光芒完全盖过了楚老爷子的三个亲生儿子!连上面两个在楚家长大的长子和次子都比不过楚秉和,“楚建彬”这个半路跑回去的“小儿子”自然更加相形见绌。
宁安国自然不会认为楚老爷子会因为“小儿子”早年流落在外,就会大大地补偿他,连楚家的担子都让“小儿子”去挑――那未免有点不切实际。
但是不对“楚建彬”委以重任是一回事,是不是用心教导又是另一回事!
从“楚建彬”的声名狼藉就可以看出,楚老爷子对这个“小儿子”根本没多上心,甚至根本不在意能不能找回这个“小儿子”!
宁安国几乎是在知道自己身世的同时就想到了这个事实:就算是在亲生父亲那边,他也是不被重视、不被在意的那个。
虽然他那位“二弟”是冒牌货,但楚家人并不知道!他们对他“二弟”做的一切,无论是引诱他堕落还是旁观他变成那个样子,都是他们对楚家“小儿子”做的。
那样的家族看起来枝大叶大,其实已经由内而外地腐坏了。
这个认知对宁安国来说并不算太难接受,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期待过自己还有另外的父母。
在期待还没有萌芽之前就被彻底掐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宁安国就把所有念想都放下了。
他只有一双手,只抓住能抓住的东西,其他的东西既然注定不属于他,他也不再强求了。
宁安国伸手握住胡灵翠的手:“小朗,翠翠,从今以后,我就真的只有你们了。”
宁向朗听到宁安国决绝的语气,一瞬间就明白了宁安国的决定。
宁安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从今以后,无论是宁家还是楚家,都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宁向朗抬起头搂紧宁安国的脖子:“不,我们还有人多人,爸爸!”
宁安国看着儿子明亮而认真的眼睛,心头一暖。
宁向朗给宁安国数数:“苏爷爷,苏叔叔,苏胖子,都跟我们家很好。”他看到宁安国眉头慢慢舒展,接着往下说,“还有跟我们一起来分厂的赵叔、王叔、陈叔……”
宁安国眉心的郁结彻底散去。
他朗笑起来:“小朗说得对,”他的声音还有着一点儿酸涩,但更多的是欢欣,“一路走过来,我们遇到了那么多对我们好的人,也遇到了那么多信任我们的人,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我们的路也会越走越宽。”
宁向朗大声应和:“对!”
宁安国笑容更深:“真是人小鬼大。”
胡灵翠见他们父子俩越聊越开怀,终于放心了,出去为他们准备早餐。
当天晚上宁安国自己回了宁家一趟,跟宁家把话摊开讲得一清二楚:楚家那边他不会再认,但是宁家这边也不要再来找他,往后他就当是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生恩”抵了“养恩”。
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安国工作起来比以前更加雷厉风行。
宁安国跟胡灵翠正式到傅家拜访过几次,两家算是有了交情。傅家的诚意摆在眼前,宁安国自然不是傻子,在分厂需要对外招资的时候第一个找的就是傅家,一来二去,基本算是把自己绑到了傅麟这艘战船上。
分厂很快就摇身一变成了农机厂,老教授全程亲临指导,不过一年时间,分厂就开始正式投产。
季平寒在西北经营多年,搞出来的自然不仅仅是一个观鸟区,他将自己的渠道拿出来跟第一制造厂共享,苏老爷子那边权衡之下也给傅家开了方便之门。
分厂和“西北傅氏”两个刚起步的“新成员”拼命汲取着两边给予的养分,在西北这片广阔的土地上茁壮成长。
随着他们发展起来还有胡家湾、还有搭上了顺风车的西北医学协会和西北考古协会……
正是因为它们都才刚开始迈出最初的几步,所以冒尖的速度快到令人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在首都有不少人正注视着西北。
首当其冲的就是楚建彬。
自从宁安国回宁家摊牌之后,楚建彬就从那种担惊受怕的状态里面走了出来!
没有人比楚建彬更清楚宁安国是个怎么样的人,宁安国从来不轻易答应什么,但只要他一开口就肯定会做到!既然宁安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表明不会再回楚家,楚建彬就彻底放下心来。
没有了顾虑,楚建彬决定不再瞻前顾后,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楚建彬开始“招兵买马”,准备捋起袖子跟楚秉和一较高下。
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扯楚秉和后腿之余,楚建彬也不忘关注宁安国的动向。
在得知宁安国居然跟傅家搭上线以后,楚建彬心里酸溜溜的,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可他转念一想,宁安国靠上了傅家这样的大树,自然不会再想着回楚家!
于是楚建彬更加放心,心里头那一丁点儿的愧疚感也彻底没了。
反正宁安国那么有能耐,到哪儿都能出头,把楚家“小太子”的位置让给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楚建彬两眼放光,越想越兴奋。
等他搞死那个可恨的楚秉和,楚家就是他的了!
27第二十七章 :《藏宝大挑战》
时间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已经足够让西北改头换面。
而在很多人看来,这十年间西北考古协会的会长唐运尧真是幸运极了――比如他居然跟傅家攀上了交情,借着这个机缘这些年来西北考古协会说是蒸蒸日上也不为过!
可惜这此时此刻唐运尧却坐在车上深呼吸,深呼吸,希望能把满心的怒火压回去。
在他身边还坐着一老一少,老的正在闭目养神,仿佛丝毫没察觉唐运尧的怒气。小的更绝,直接就靠在座位上呼呼大睡,那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
唐运尧的火气烧得再旺,对上这两个家伙也没辙了。
最后只能骂咧着说:“要不是还指着你们两个掰回场子,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们!”
小的那个听到这话后终于慢悠悠地睁开眼,他闭着眼睛时整张脸都很好看,一睁开眼,别人的目光就会被他的眼睛吸引过去。这双眼不大也不小,长得只能用“恰到好处”四个字的评价,他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看你一眼,你会觉得他在朝你微笑,甚至觉得他对你充满善意!
不过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家伙其实满肚子坏水……
比如这会儿他笑眯眯地拍拍唐运尧的肩膀:“老唐,你就别气了,生气永远都是白费劲的事情。要知道很多事情都不以主观意愿为转移的,比如你上回还撂下狠话说‘再也不见’,结果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啊!”
唐运尧额头青筋直跳,咬牙问旁边闭目养神的老头儿:“我可以揍他吗?”
老头儿抬了抬眼皮,瞥了唐运尧一眼,给了他致命一击:“你打得过他吗?”
唐运尧:“……”
小的那个搓着手说:“朱老您可别这么说,我可是个尊老爱幼的人,从不打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人生七十古来稀啊,这么稀有的老人家一定要爱护!对了,唐老,您今年几岁来着?”
这贼贱贼贱的模样实在太讨打了!唐运尧重重一拍他脑袋,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六十九!”
瞧见唐运尧一把年纪的,气得胡子都在发抖,老头儿睨了小的那个一眼:“小朗,行了,问正事。”
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一开口却能把人气死的家伙正是宁向朗。
有宁安国在上头撑着,又跟傅家成了盟友,宁向朗的小日子过得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
这日子一变得舒坦,宁向朗的本性也渐渐暴露了,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有机会领教他那张贫得要命的嘴巴!
不过宁向朗也不是没有怕的人,他一怕他老爸宁安国,二就怕旁边这个老头儿――被人称为“骈指七”的朱老。
没别的原因,因为宁向朗嘴巴毒,朱老的嘴巴更毒,狭路相逢,宁向朗节节败退,最后直接拜到了朱老门下――他要加强学习!
宁向朗学习的结果就是他们一老一少每次一起出现,根本没几个人消受得了。
唐运尧是最可怜的,他时不时需要朱老出面帮把手,偶尔还得把宁向朗捎带上。
每次唐运尧出面邀请朱老师徒的结果都会演变为他把这两个煞星送回去时搁下一句“再也不见”!
这凄凉的处境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看吧,这会儿宁向朗又一本正经地发问:“唐老您这次找我们又有什么事?”
宁向朗的态度很端正、语气很诚恳、神情很认真,但唐运尧忍不住把拳头捏个咯吱作响。
唐运尧深呼吸,深呼吸,深深地呼吸:“在电话里不是给你们说了吗?”
宁向朗说:“当时接电话的是哑叔。”
唐运尧:“……”
宁向朗说:“要哑叔转述整件事效率太低了,我跟师父一致决定见到您再等您告诉我们。”
唐运尧的怒火又飙升了:“那你们怎么睡了一路!现在都快到了!”
朱老说:“我只是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宁向朗的理由也很充分:“我在等您告诉我们,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唐运尧瞪着他们:“敢情还是我的错?”
宁向朗直摇头:“不不不,这怎么回事您的错,您可千万别自责。您都这把年纪了,生气和自责都不好,放宽心!这方向是去你们博物馆那边吧,别着急,这不是还有一段路吗?一切都还来得及……”
唐运尧:“……”
唐运尧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该跟宁向朗掰扯。
他麻利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有几个韩州人来闹腾,说是要拍摄一个叫《藏宝大挑战》节目,非要西北博物馆这边借个场子来搞。韩州这地方有点特殊,“回归”过来的时间非常晚,因而在政策上有很多操蛋的优待,比如它那边的影视公司有权利在不损坏建筑体的前提下借用很多场地――比如博物馆。
人家是特殊群体,唐运尧也没办法,不就是借个场地吗?借就借,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偏偏正戏还在后头,《藏宝大挑战》这个节目说得好听是个鉴宝活动,说得难听就是到处踢馆!
主办方特别有韩州人的劣性根,喜欢看上节目的人出丑。《藏宝大挑战》的主持人是对二十岁的年轻男女,他们是两个长得很出挑的双胞胎,不过长得不是特别像,女的娇美可人,说起话来笑眉弯弯,为这个节目吸引了很多年轻的男性观众;男的虽然少了几分英气,但天赋很好,人又长得清清秀秀,非常符合时下女生的喜好,同样也为节目吸引了一批年轻女的性观众!
正是他们毫无威胁的长相让很多博物馆大意了,以为他们只是卖卖脸。没想到“过五关斩六将”的环节一开始,馆方就节节败退,都快被层出不穷的刁钻问题逼死了,灰头土脸地充当被过掉的“五关”、被斩掉的“六将”。
唐运尧好不容易把西北博物馆经营起来,自然不愿意被这么个鬼节目踩到脚底下!
可惜节目的前两轮拍摄结束了,馆方已经被逼得屡屡向唐运尧求救。
唐运尧当然不能亲身上阵,于是他想到了宁向朗!
宁向朗年纪比那两个主持人更小,拿宁向朗压场绝对能让西北这边翻盘。
至于朱老为什么也被请过来,自然是因为唐运尧借机把人搞过来帮自己新入手的一批藏品掌掌眼,免得把假东西摆到博物馆里,招人笑话!
没想到自己在电话里好说歹说,口水都快说干了,那边接电话的却是个哑子,根本没把话传过去――或者该说这一老一小两个混球为了自己省事根本没去听。
谁叫自己是求人的!唐运尧认命地把自己的请托又一次倒了出来。
别看宁向朗老是气唐运尧,其实他一向挺喜欢唐运尧给自己找来的机会,说到底唐运尧也是在信任他之余想要尽可能地锻炼他的能力。
他想要在瓷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方面是要往后看,也就是创新;另一方面是要往前看,也就是要了解历史!
听到唐运尧把翻盘的任务交给自己,宁向朗说:“您就不怕我搞砸了?”
唐运尧说:“就算是搞砸了,他们好意思欺负你一个小孩吗?”
宁向朗更正:“我不是小孩了,怎么说也成年了。”
被宁向朗这么一提醒,唐运尧感慨:“这么说来我认识你这个小混蛋也快十年了,怎么我老觉得你还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小时候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宁向朗麻溜地接口:“一样的一样的,您那时候也比现在英俊多了!”
唐运尧:“……”
真是个混小子!
上节目是宁向朗的老本行,他也不用唐运尧带路,豪气地挥挥手让唐运尧和朱老去做自己的事。
宁向朗信步走到节目场地时馆方代表正急得来回踱步,见到宁向朗后他眼底就像是装了盏灯泡,放出了贼精贼精的光芒。
馆方代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却还是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宁向朗的手:“小朗啊,接下来可就靠你了。”
馆方代表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工作人员的目光都投向宁向朗。
宁向朗走到化妆台语气淡淡地召唤:“有没有人来给我化个妆?”
无论你底子多好,在镜头前不化妆都很难好看,宁向朗可不是盲目自大的人,他一向懂得怎么挖掘并利用自己的优势,让它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
宁向朗指点化妆师给自己上了个适合的妆容,整了整自己衬衫的衣领走到正在准备拍摄工作的前台。
他一眼就找着了导演,那是个典型的潮州人,身材不太高,单眼皮,小眼睛,眯起眼时跟颗豆儿似的,有点滑稽。
宁向朗走到导演那边问起节目流程。
导演没直接回答,反而理所当然地反问宁向朗:“你没看过我们的节目?”他的语气听起来仿佛觉得这样的事很不可思议。
宁向朗淡笑着应:“没有。”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导演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根本就不相信:“没有你怎么会被博物馆派出来上节目!”
宁向朗摸着下巴,假意思考片刻,露出真诚又天真的笑容:“大概是馆长认为这样的节目我来就可以了吧?”
导演:“……”
什么叫这样的节目有他来就可以了?
这意思难道是他们这个节目只要这种乳臭味干、对节目一点都不了解的小屁孩来上就行了?!
导演心头的火蹭蹭蹭直冒。
宁向朗像是看透了导演的想法似的,自来熟地拍着导演的肩膀说:“您要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旁枝末节都不需要太在意。”笑了笑,他相当诚恳地重复最开始的问题,“您还没有给我讲节目的流程呢!”
听到宁向朗在那自吹自擂,导演终于忍无可忍:“场务助理就在那里,你去找他!他会告诉你所有流程!”
28第二十八章 :打脸
有两位人气主持人在,《藏宝大挑战》收视率很高。宁向朗当初入了主持人一行,自然不可能对这种长线的高人气节目一无所知,不过他对这个节目的观感并不怎么样,因为整个节目都透出一种“韩州人最好”、“一切传统技艺都起源于韩州”的味道。
本来这种寓教于乐的科普节目是很值得推广的,可导演夹杂这么一种思想在里头,看明白的人简直就像吃苹果吃出了半条虫子――还有半条已经吞了,你说恶心不恶心!
就像前两天的拍摄一样,馆方推出来的人都在“过五关斩六将”这个大环节屡屡失败、接受惩罚――就是被冷水喷上十秒!
结果结尾画面就变成了馆方人员浑身湿哒哒,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而节目组嘉宾则从容入镜,就算是受罚了,看起来也是十分有风度!
这落差就是拍摄手法造成的。
宁向朗也看好很多韩州那边的综艺节目,唯独这个节目他并不喜欢。
见到两位人气主持人后,宁向朗笑了笑,算是跟他们打了招呼。
节目开始是双方嘉宾带着镜头走遍博物馆,分别为观众介绍五件藏品,这是最平和的一段,主要是考验嘉宾的讲解水平。到了第二个环节就是节目组和博物馆分别拿出三件藏品,要求嘉宾判断对方拿出的藏品里面有多少新东西、多少老东西,当然,要是能写出详细的年代和来历得分会更高――这里开始就会设置惩罚了!
这对宁向朗根本毫无难度,这些年他跟着朱老学东西,什么宝贝没看过?基本的眼里还是有的。
节目组倒是很有诚意,拿出的东西里面有不错的藏品,第一件就是个辽代的鸡冠壶,准确来说应该叫皮囊壶。这种壶仿照的是契丹族用的皮囊,作为马上民族,这种皮囊一般是别在腰间盛水用的,所以壶的造型相当奇特,它的壶口是直线型朝上的,而且没有壶把,只有一个鸡冠型的装饰!
另外两件看起来就有点其貌不扬了,一个是条玉龙,另一个则是根水灵灵的白菜。
宁向朗一过手就把东西看透了,见节目组那边的嘉宾还在琢磨,也不急着结束按键,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仔细观察手上的藏品。
唐运尧那老头儿真是蔫儿坏,馆方出的藏品居然有两件是他和朱老仿造的,要辨认出他俩造假的赝品可是技术活,至少得是摸过百八十件类似真品的。
宁向朗见对方目露异彩,似乎很是赞赏那件他去年新造的东西,顿时满意了,伸手按下结束按键。
对方被他这边的结束声一干扰,立刻放下手里的藏品转下下一个。
宁向朗要的就是他这一点儿“匆忙”。
人一急嘛,心就乱了,判断力也会出点小小的差错。
就算当时有点怀疑,被人干扰以后也很有可能抛诸脑后。
宁向朗对这些小把戏烂熟于心,使用起来驾轻就熟,简直不需要冷却时间!
他在主持人走过来以后就说出了答案:“你们带来的藏品中有两件是真的。”
两个年轻的主持人眉头一跳,很快就堆出笑容:“小宁你能不能判断出具体的年代呢?”
宁向朗拿起鸡冠壶说道:“这件是辽代早期的鸡冠壶,颜色属于比较少见的酱色釉,就是我们像在说的卤酱、酱油那种颜色。判断的依据,一个是从它的开片来看,瓷器一般由里面的胎和外面这层釉组成的,两种不同的东西弄在一起,时间一长就容易开裂,这个就是开片。我们可以看到它这个开片是很自然的,”他把鸡冠壶的侧面翻了过来,“之所以说它是早期,是因为它旁边这个仿制的针线脚。鸡冠壶仿造的是皮囊的造型,辽代马上民族用的皮囊是缝制的,两边有细密的针线脚,就是这个东西――到后面这些特征就慢慢消失了。”
宁向朗的语气不急不缓,每个落音都摆得恰到好处,两个主持人听得一愣一愣,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同行到场了,而且是相当资深的同行!
还是男主持人先回过神来,夸道:“小宁年纪这么小,知道的却很多,真了不起。”
宁向朗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只是人人都知道的东西。”
女主持人也回神,她试图拿回主动权:“那第二件藏品是真是假?”
宁向朗说:“假的。”他拿起第二件藏品,“这造型仿得不错,是早期的龙,或者说猪龙,它看起来特别短,而且鼻子这里很有特色,是猪鼻。不过从它的料子和做工来看……我们可以称之为现代工艺品。”
男主持人忍俊不禁:“小宁的评价真是有趣。”
女主持人还想掰回一城,走到最后一件藏品前说:“那你是觉得这件白菜是真的吗?它看起来更像现代工艺品。”
宁向朗说:“这件东西确实是件工艺品,不过是乾隆时期的工艺品。那时候乾隆皇帝喜欢仿生瓷,就是仿照蔬菜水果之类的模样来烧造瓷器,从工艺来看,这棵栩栩如生的白菜应该是当时的督陶官唐英监制的,他这人非常实诚,为了烧出让皇帝满意的仿生瓷,他几年吃住都跟窑工在一起,于是就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东西――虽然看着像现代工艺品,但它是货真价实的真品来着。”
宁向朗这边一口气点评完三件东西,另一边已经急得不得了,见宁向朗说完了,马上也按下结束键。
女主持人目光一亮,走过去询问对方的答案。
听到对方说“两件”,宁向朗就站在原处微笑。
这人虽然也算说得不错,但是相比宁向朗的流畅解说总像少了点什么味道,简直就像吃过山珍海味之后再喝一杯凉白开,一点滋味都没有。
最后当然是对方的人被喷了一身冷冰冰的凉水。
等到了“过五关斩六将”答题环节,宁向朗更是一次次地顺利过关,而对方则一次次地变成落汤鸡。
宁向朗表示以大欺小真不太好意思……
不过……还真挺爽的!
为了表示尊敬,他在节目录制结束后跟自己的对手握手。
对方面有菜色,却还得维持风度:“你很厉害。”
宁向朗一点都不谦虚:“谢谢夸奖。”他微笑着给了对方补了一刀,“刚才那两个赝品里有一个是我做的,手艺不够纯熟给你认出来了,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对方整张脸都黑了。
宁向朗笑眯眯。
对于敢来他们家门口踢馆的人,就是该啪啪啪打脸!
善哉善哉,他本来可是个纯良的人,一定是被傅徵天给影响的!
宁向朗抹掉脸上的妆走出博物馆,就看到一辆车已经停在路旁。
自从正式开始出现在人前,傅徵天反倒换上了低调又普通的车,除了性能之外基本是路上常见的款。
宁向朗走过去敲敲车窗:“等了很久?”
傅徵天没理这种客套话,说:“上车。”
宁向朗钻进车里,打量着即将迈入二十岁的傅徵天。令他羡慕的是傅徵天已经完全长开了,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完美到让他羡慕妒忌恨,再加上那张英俊的脸、锐利的眼睛,宁向朗不由埋怨起老天的不公平来:怎么能把所有好条件都放到同一个人身上!
傅徵天似乎察觉了宁向朗的目光,转头盯着他。
宁向朗问:“我们这是要直接去首都,还是去火车站坐车过去?”
傅徵天的生日在即,偏偏又碰上一个课题的尾声,要去首都总协会那边跑一趟。宁向朗作为这个课题里给傅徵天打下手,又是傅徵天唯一承认的好友,自然得一起去。
傅徵天说:“你上次说长途坐这个车太闷了,我们去坐火车吧。”
宁向朗很满意,到了火车站后就拉着傅徵天去排队买票。
傅徵天跟宁向朗外出的次数不少,一开始不习惯火车跟电车的他慢慢也习惯了,他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拿了书和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