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陆离哪里还能听得进景羿的话?
如今看着周遭将自己围得死死的官兵,个个恨不能将她当场诛杀了,她何其无辜?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不给她任何活路,她又岂会再心慈手软!别人的命是命,她的命便活该被他们拿捏在手里吗?
“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你们谁有那本事将我捉拿!”
即便自己异能渐弱,但对付这些人,使上全力未必不能脱身,陆离想得清楚,当下便打算跟景羿动起手来。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绥远带着司杨玄玉急急赶来。
“小离住手!”
陆离一顿,便见绥远手提着长剑忽然挡在了自己身前,玄玉司杨一人一边护在两旁,俨然是一副保护她的架势。
“哥,这里危险,你快走。”
“我说过,你在哪,我在哪。”
别说陆离这会儿身陷囹圄,就是当真要他死,也不会退却半分。
“这里危险!”
她如今的情况已是穷途末路,此时不得不使用异能方能逃脱,可绥远就这么不避不让挡在身前,当真不怕被自己的异能殃及?
眼见绥远稳稳护在她身前半丝都不带挪动的,陆离先急了,深怕自己那异能伤着他,无奈之下,只得强制收了那即将蓬勃而出的闪电。
“哥,没用的,寡不敌众。”
他们几人武艺虽不弱,可双拳难敌四手,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景羿那大批官兵?
对此绥远亦是看得明白,只是,陆离若当众使用那异能杀了人,妖孽的传言便就坐实了!小离从不害人,手里若是沾了血,市井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便一辈子都无法摆脱!
更何况,他还有别的打算,需要当面和南阳皇帝磋商,这商议能否成功,直接能决定陆离的生死。
在此之前若陆离再犯下杀孽落人口舌,当真就要万劫不复了。
他心思百转千回,面对景羿他却丝毫不退,只微微侧头看向陆离,温言哄道:“乖,好好在后面待着,哥哥不会让你死的。”
这话轻飘飘,软绵绵传入陆离的耳,竟是奇迹般将陆离的一颗忐忑到无处安放的心抚平了。
“好,我不出手。”
但绥远若有半分危险,她必然将他们碎尸万段!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朝廷捉拿钦犯,你一他国太子,插手此事恐怕不妥吧。”
一见他与陆离如此融洽,景羿心中酸涩不已,所有的遗憾与不快,在见了绥远时莫名其妙全化成了满腔的怨愤。
他与阿离成了陌路,绥远却始终与她亲近异常,他岂能好受?
“羿王怕是不知,本殿与你们陛下此前已然有过约定,若我能助南阳控制瘟疫,他便要允我一个要求。”
原本打算与自己预备的那计划一道提起,可事出突然,如今陆离已然危险了,他不得不先稳住大局。
“我有要事与展皇相商,烦请带路。”
此处的官兵固然难缠,可最棘手的人物是景羿,不先说动景羿撤退,他们即使武艺再好,面对大批官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硬碰硬这傻事绥远是不会干的,他向来智取,若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此事,那自然再好不过。
此等重要关头,绥远却忽然提出要觐见陛下,这让景羿立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是否有法子救阿离?
“你想如何?通缉令已下,她逃不掉的。”
换言之,你在陛下面前如何巧言善辩,让他收回成命的可能为零。
没想到景羿第一时间便看出了自己的意图,绥远也不瞒着,邪邪冲他一笑,魅惑且自信,“你办不到的,不代表我不行。”
他利落将长剑一收,身子退后自然而然牵起了陆离的手。
陆离不明所以,却极其乖巧任由他牵着,“哥?你要进宫?”
“嗯,哥哥有点怕那皇帝老子,小离陪我一起,好不好?”
一旁的司杨玄玉嘴角抽抽,要点脸!
大庭广众之下,这波打情骂俏属实欠揍。
不意外的,景羿死死瞪着绥远与陆离相携的手,心中的酸意陆续涌上,“她是朝廷的通缉犯,亦是民间流传的妖女,入不得宫。”
“哼,她是不是妖女,你羿王比谁都清楚吧?她那异能一出,你该知道后果的,能平和善了的事,为何要拼死拼活?你的这些个侍卫手下,亦是人子人父,当真想让他们命丧于此?我知晓这个世道命如草芥,可千百人的命,怎么说也比草芥珍贵吧?”
若正面对上小离的异能,能不能顺利逃脱他不知晓,但在场这所有人,必然是要命丧于此的。
景羿是切身领教过陆离那异能的,几大侍卫亦是亲眼见识过陆离的杀伤力,私心里没人当真希望与陆离对上。
是以,此刻见着绥远公子有法子,几人忍不住开口劝:
“王爷,捉人的事,不若先缓缓?”
“进个宫而已,若她敢胡来,禁卫军可不是吃素的,她逃不掉的。”
“伤敌八百自损三千,这亏本买卖咱不能干,还是让他们进宫吧。”
向南木着脸听着兄弟几个苦口婆心劝王爷,憋了许久终于也憋出一句,“就是,这会儿打起来也是个输。”
还不如放陆离走。
这话朴实无华,却像刀子般直直戳着景羿心口。
打起来也是个输……
他不得不承认,阿离的能力,能抵千军万马,此时对上,确实毫无胜算。
可他有什么坏心眼?他只不过是想用另一种法子护着她而已,只是如今看来,绥远的胜算似乎大些。
既如此,那便由他去吧。
他缓缓冲身后的官兵抬了抬手,冷言道:“撤,放他们入宫。”
……
城里的瘟疫这会儿已然得到控制,展皇此刻龙心大悦,正想着如何赏赐绥远,冷不丁听人来报,说太子与羿王请求觐见,展宏毅颇感意外。
这两人向来是不对付的,今日怎的一起进了宫?
“快传!”
待几人进了殿,见了绥远此刻牵着的那人时,展宏毅惊得一步窜到了景羿身后,险些大喊护驾。
“你你你这妖女怎会在这!”
妖你妹。
陆离颇为不爽地冲皇帝翻了个白眼,被绥远瞧见,憋着笑掐了掐她的白嫩小手,“乖一点,咱可有求于人呢。”
“哦”
她不情不愿跟着绥远朝皇帝见了礼,便听她哥笑着冲皇帝开了口,“陛下可还记得此前与本殿的约定?”
展宏毅看着他愣了会,继而想起来,“自然记得,还得多亏太子殿下仗义相帮,如今疫病大势将去,朕心甚慰。”他摆着架势慢慢踱步回了龙座,“太子有何要求?尽管说来,朕定守诺言。”
他和颜悦色,仿若与绥远在拉家常,余光瞥到他身旁的陆离时,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陛下英明,应当是能猜到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了。”
绥远低头看了眼身侧的姑娘,笑着说道:“本殿要求不高,想让陛下收回成命,将陆离那通缉令给撤了。”
他话语淡淡,像是寻常谈话似的,愣是将生死攸关的大事聊得平淡如水。
对与绥远的目的,展皇意外之余又不禁为难起来,“太子殿下这要求为实过头了,这女子无视律法滥杀无辜,更是民间传言的妖女,朕杀她还来不及,岂能任她再霍乱南阳?”
一听他说妖女,景羿先急了,“陛下,人言可畏,还请慎言。”
阿离如今已然被那些传言拖累的不轻,归根结底都是他害的,他没法子救她,却也不能看着她被陛下污蔑。
绥远却是淡定多了,只懒懒瞥了眼那头急赤白脸的景羿,悠悠道:“陆离是不是妖女,有没有滥杀无辜,只怕羿王殿下比谁都清楚吧?”
“今日他们二人都在,陛下若有兴趣,不若当面问问你这位得意臣子,当日被百姓传得沸沸扬扬的羿王府杀人分尸一事,前因后果是什么,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我想他该给个交代的。”
以景羿那死要面子的性子,便是自己做错了事,也断然不可能会为了陆离去对外澄清的,可当着展皇的面,他绥远想要个事情真相,这不过分吧?
陆离在外的名声确实不大好,整日里被人妖女妖女的唤,却有谁知晓其实最无辜的人便是她?即便是要她死,在圣上面前,也该死的明明白白!
该是谁的错,便由谁来承担后果,小离这事上,世人就从未给过她喊冤的机会,无人在意对错,无人寻求真相,那他非要在最正式庄严的皇宫,还她一个清白!
绥远如此笃定的话语,令展皇下意识开始质疑,难道当真是此前自己对此事的了解有误?
“阿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
景羿沉默了一会儿,内心几经挣扎,终究是认了命,抬眼对上展皇,他一字一句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为了救阿离,面子就暂且放下吧,终究是他的错,他欠她的,自当弥补。
一盏茶后,殿内几人都沉默了。
事情的真相令人愤慨,却也让人惋惜,曾经的伉俪情深,转头已成了陌路,可陆离却是无辜,夫君的背叛,亲子被害,这些屈辱她从未对外透露过丝毫,却仍要为别人的过错蒙上不白之冤日日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诚然老将军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可景羿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会令人心寒的。
展宏毅虽贵为帝皇,可心思向来细腻,对臣民亦是宽厚,正因着他仁爱的性子,所以才能知民之所思,体民之所苦。
知晓真相后的展皇很是忧愁,陆离这事当真令他为难了。
若他不为帝王,他必然能对陆离起怜惜之意,可百姓对她的印象已然根深蒂固了,所谓三人成虎,如今妖女为惑南阳的传言已久,百姓人心惶惶,他不得不顾虑民情。
“即便如此,陆离此人也放不得,朕可将她押入天牢重兵关押,不杀便是,对外便只说已经诛杀。”
如此便可安抚百姓,不至于为了个妖女搞得人人自危。
对于展皇的提议,绥远只是嗤笑不已,不杀,关着,这就算解决了?
可笑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