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年前从万灵宗回来赫连开了窍，便再也没有牵过师傅的手。
此刻，他竟然能十指相扣的与师傅手牵着手从魍魉洞内走出。
他想，哪怕师傅只把他当作一个替代品，但替代品能牵着师傅的手、肆无忌惮的亲吻师傅也是值了。
上元望着四周漂浮着的凌乱的记忆碎片，心中叹息。
这一次从魍魉洞出来，世界已经大变样，她看到的景象便是，自己身处一片虚空，虚空里飘荡着如刀般锋利的记忆碎片，只要自己不小心沾上，便会立刻被刺得鲜血淋漓。
唯有与赫连站在一起的这几步范围景致是正常的。
上元知道，从这一刻起，为了自己不至于被外面横飞的记忆碎片捅成马蜂窝，她得紧紧跟赫连走在一起。
偏偏在赫连眼中，这里的世界与平时别无二致。
与上元而言，记忆里的世界已经变得凶险异常。
上元岂能不知，定是赫连与猝魉交战时，那东西扰乱了赫连的神志，她甚至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赫连的改变。
为今之计，后悔没有与赫连一道进入魍魉洞已是没有意义。
她只能去了解与猝魉那一战，在赫连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去想办法治愈赫连，只有他心绪真正平静了，世界才能恢复原样。
“连儿。”上元摇着赫连的手，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让赫连瞧了经不住面色转红。
“你之前说要告诉为师一个秘密，是什么秘密？”
赫连凤眸微垂，将视线转移了去，他握着师傅的手紧了紧，却是摇头，“连儿，从未曾有秘密隐瞒师傅。”
在他决定要如了师傅的愿，当师傅心中那个替代品时，他自己的那份感情便再也不想提了。
上元眸中划过失望。
如今的赫连显得心事重重、极近又极远。
这让上元更加想知道，在与猝魉一战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连儿早已被他培养得阳光向上，又怎么会被猝魉找到了他的弱点，击碎了他心里防线？
上元不想遮遮掩掩，便拉住赫连直接询问，“你进去之时，为师有提醒过你，猝魉最是会攻心，如今看来，你怕是中招了。”
被说到了痛点，赫连身形微震，他第一反应就是逃。
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如何去问个究竟。
况且……他内心并不想去面对。
遂松了上元的手，疾步往前走。
可刚抬脚离开没几步，听见上元一声低呼。
赫连着急地回头，就见师傅胳膊的一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出了血。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利刃划破了一样。
一道声音自他脑中瞬息而过。
“她呀——是不存在的人。”
赫连深邃的眼里染起了浑浊……
*
伏坤树内安静无比。
是以那颗黑色棋子被捏碎的声音就显得有些突兀。
长明深眸微动，不紧不慢道，“尊上进去已经两柱香了，也不知又过了几年。”
红衣赫连指尖的黑棋已经化作了粉末，他发着呆，却未曾再重新拿一颗换上。
长明面色平静，“若是担心，你大可暂停棋局去将她带出来。”
赫连总算回过神，声音有些怒意，“我何曾担心……”
话语渐弱，直至消失。
他干脆移步离开，捏了个诀一指点上正闭眼打坐的上元眉心。
冷冷道，“回来，他已经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了，当他相信那个记忆世界不是真实的，你所呆的记忆世界便会崩塌溃散，你的神魂将永困其中不得解脱。”
*
脑中突然传来赫连的声音。
上元疑惑的望着面前惊疑回头望着自己的连儿，霎时明白过来，是伏坤树里的那个中老年在提点自己。
眼见着连着赫连周边那几步远的景致也在化作碎片，上元知道连儿情绪又有了巨大的起伏。忙飞奔到赫连身边，一把将他抱住。
她几乎整个嵌入了他的身体，这才没让记忆碎片继续剐蹭到自己。
上元声音急促，“平心静气，不要胡思乱想！”
赫连一顿，脚下几步远的景致这才恢复如常。
他拉起上元的胳膊，“怎么会这样？师傅怎么莫名就受伤了？”
上元安抚着他，“为师不痛的，况且，为师这点皮肉伤不及你的千分之一。”
他身上那伤才叫可怖。
赫连摇着头，心急如焚，“那不一样，师傅这伤来得蹊跷。”
上元还在想办法安抚他，如今这方世界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实不相瞒，这伤之前就有了，不过刚刚师傅动作大，又裂开了。”
“真的？”
“真的！”
这事虽然就这么过去了，可赫连心里的不安仍是与日俱增。
上元又与赫连一道回了村里，给村民了一个交代。
当然了，那些村民在上元眼中也是碎片状态，她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村民们说了些什么，一切都是赫连引领着她。
她则一直紧紧跟在赫连身侧，寸步不离。
村民们给赫连与上元安排了临时住处，在上元强烈的要求下，他们师徒二人终于可以住在一个房间。
赫连开了门，牵着上元进去。
当看到桌子上的几缕干草时，赫连眼眸微亮。
“师傅，我记得你最会用干草编织蚱蜢了，儿时师傅就给连儿编织了好多做玩具。”
赫连拉着上元在桌子边坐下，“师傅可以再给连儿编织一只吗？”
上元笑着，“好啊，不过这里没有干草，改日我们出去捡到干草了，为师再给你编。”
赫连凤眸微沉，“师傅，干草不就在桌上吗？”
上元一愣，视线扫过面前不停晃悠的记忆碎片，嗯……这让她如何取？
赫连先一步取了桌上的干草放到上元手掌中，上元这才松了口气，拿着干草给赫连编织了一只蚱蜢。
赫连把玩着指尖的蚱蜢，没有小时候那般的欢快，反而更加心事重重。
“师傅，明日连儿要去无人处引动渡劫期雷劫了，到时候……师傅怎么办？”
上元尴尬地笑了笑，连儿去度雷劫，她自然不能像现在这样时时跟着。
如今这情况与她而言委实棘手，但又不能明着跟连儿说破，按照外面中老年赫连的说法，她直接言明自己的难处不就等同于告诉赫连这个世界是假的？
赫连若是不再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这个世界就会消失。
上元故作轻松，“那为师就在一边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