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揽月终于屏气敛息,认真道:“丹阳术什么的你便交予你哥哥和綦公子算了,只保自己在此项考核比试中不负伤便好。”
“啊——”綦灿灿又是一声绝望地长啸,颓堕委靡道:“怎可不能不负伤啊,你们瞧不见这里吗!”
说着,綦灿灿以拳重锤向自己的心头,生无可恋道:“浩然哥就在那里,岂不是已在他面前出丑狼藉,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揽月和程绯绯相视一眼,笑意尽除。
綦灿灿将綦浩然看得极重,几乎每一个陷入深情中的少女都会极为看重恋慕之人对自己的目光。
揽月对秦寰宇是这样,程绯绯对栾澈亦是这样,她们怎么会不知道綦灿灿此刻的心境多么绝望。
綦灿灿百念皆灰道:“丹阳之术,溃败不可收,浩然哥怕是从此便要小觑我了......”
将心比心,更何况綦灿灿一直对揽月处处维护有加。揽月问道:“你要几转金丹?”
“啊——啊?”綦灿灿呛了一下,差点儿没咬到舌头,惊愕道:“你、你说什么?”
揽月神态自若道:“你希望烧炼一颗几转金丹?”
綦灿灿呆若木鸡,一时没反过乏来,愣愣指着揽月问程绯绯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她对咱们外丹派的金丹了解不深,还是我被筑阳殿里那尊丹炉顶崩坏了脑子,这金丹还是想要几转便要几转的吗?”
程绯绯也满目讶异地摇了摇头,说道:“是啊揽月,知道你是在替灿灿心急,可这九转金丹中的每一品阶都不是轻易便可烧炼的。”
綦灿灿紧跟着说道:“是啊,虽说我素来贪吃躲懒,好歹也算是日日在伊阙分宗里对丹阳术耳濡目染,即便如此,也不能确保成丹几率。哎呀,这回怕是必得遭姚碧桃那个暴戾女耻笑了。”
揽月宽绰坦然道:“无妨。你只说希望烧炼一颗几转金丹便好。”
綦灿灿圆眼滴溜,爬耳挠腮思忖片刻,万般无奈道:“我倒也不是贪心之人,若非说我想烧炼出金丹的品阶,那当然还是九转丹咯,这样我綦灿灿便能与传闻中彪炳千古的丹圣云牙子不相上下,震古烁今。”
此刻换作揽月微微蹙眉,喟然长叹道:“同你说正经之事呢。”
綦灿灿忽闪着圆眼道:“我是说正经的啊。今日得见丹圣的《丹阳窾要图》果真受益匪浅,正所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看得我都误认为自己也能够烧炼九转金丹了,可是真正一动手,还是连一转丹都烧炼不好,还毁了筑阳殿的金顶。”
揽月唏嘘叹息道:“若是九转丹,那我可帮不到你了。”
“啊?什么意思?你说帮我?如何帮我啊?!”綦灿灿意外地活跃起来,似乎瞧见希望一般拽着揽月宫袍的袖口。
程绯绯忧心忡忡,先插言道:“揽月,你可不要妄来啊,偷携金丹入筑阳殿内是会被查出来的,弟子入内时,皆会被检查是否有私藏,以防有人舞弊。”
“唔?不不不——”綦灿灿一听,顿时拨浪鼓一般迅速摇头。綦灿灿对揽月叮嘱道:“那你可不要帮我了,先不说你去哪里搞一颗金丹来,就算你弄来了,带去筑阳殿时若被发现,是要累及你阆风一派的声誉的。相形之下,我倒也没什么,顶多就是被浩然哥厌弃我无能而已......”
綦灿灿提及綦浩然,声音里重带哭腔,大约说是脑海中联想到了綦浩然视如敝履的看着自己,綦灿灿的眼眶里又盈满了泪水。
“......”揽月和程绯绯心生恻怛,却爱莫能助。
綦灿灿低声幽怨道:“我綦灿灿也不是眼馋肚饱之人,就求个五转丹罢,既不垫底,也不出位,还能助我浩然哥为伊阙派赢得二分。可是这不是痴人说梦呢嘛,?华派的栾澈不也顶多只能烧炼五转饵丹呢嘛。”
“五转丹?”揽月星眸闪耀,长睫温柔地扑闪着道:“那我倒是能帮得上忙。”
程绯绯灵慧的眼眸湛湛有神,环顾四下无人,低声拉了揽月说道:“你可莫要莽撞,窃取金丹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你阆风如今乃众矢之的,我师父他、他......还有鲸香堂的姚碧桃,巴不得罗织罪名,对你深文巧诋,你可万不能自入虎穴。”
揽月星眸灵动,明媚生光,对着无比关心自己的程绯绯嫣然一笑,这是长久以来再未体会过的、来自亲近者的温暖。
揽月反拉过程绯绯的手,诚挚认真道:“姐姐,你放心,揽月不做那苟且偷盗之事,况且不过是五转饵丹,也不值得违法败纪。而你言中的卑劣小人,他们凿空投隙、以大恶细,恨不得捏造污名嫁祸阆风。有道是故入人罪,何患无辞,这与帮不帮二姐并无关系。”
“啊——”綦灿灿听着二人对话,懵懵懂懂,她听话的重点一直都落在揽月最开头的那句“不过是五转饵丹”七个字上面,为何话里话外听着揽月的意思,都未将五转丹当作一回事儿呐。
“二姐。”揽月见程绯绯不再拦她,便转向綦灿灿。
“啊?啊啊啊——”綦灿灿对这个称谓尚未习惯,木头木脑的左顾右看,方忆起自己便是揽月的二姐,连忙应声。
揽月微现腼腆,精灵问道:“二姐,若我将五转丹在筑阳殿里偷交于你,你可能佯装烧丹之状,只待时机成熟,开炉验丹时再将五转丹示于人前?”
綦灿灿闻之,脸颊边梨涡蓦地深陷,秀美无伦,眼睛晶亮明澈,厚重手掌拍着胸脯道:“演戏而已嘛,这绝对没有问题!若是五转丹在手,我便寻了丹炉一隐蔽处,将它私藏起来。”
揽月目光温婉柔软的看着綦灿灿,示意她附耳过来,三姊妹低声嘟哝了些什么以后,綦灿灿的双瞳莹亮如雪,朱润绛唇痴痴笑着。
......
人有心烦伤旧梦,风无意乱起新愁。
揽月长身玉立在露台正中,宫服裙摆和她束起的长发一同随风轻扬,轻盈而柔美。
揽月流盼美目,容颜泛着清淡的光,仿佛被月光蒙上一层烟雾般的薄纱,说不出的清韵出尘,却也平添凄美。
欢喜之后,总是离愁。
望着程绯绯和綦灿灿告别后往东而去的身影,渐行渐远,迷离倘恍,只留下揽月一人独自茕茕在露台。
一股从未有过的伶仃孤独由心底而生,只觉得自己似乎突然置身在一个四壁萧然的世界,周遭阒然无声,而自己便是被困于其间,饱受惨雨愁云,却找不到出口。
揽月回身举步,默默走回阆风寝殿。只是寝殿里面空落落的,再无往昔的嬉闹斗嘴、逞强斗胜之声。
秦寰宇的寝室大门紧阖,看起来连穆遥兲亦尚未回来,大约仍被那丹阳之术困留在筑阳殿里闷头精研,他可是素来不肯在外为阆风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