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伤处理室里,项和韵和柯文星皱着眉头看医生把酒精棉球往那两个伤员脸上怼,透明酒精顺着肌理沁入伤口,没进皮肉。
医生的动作触动着他俩的痛觉神经,好似那酒精在自己肉里钻,不由自主的龇牙咧嘴起来。
两个伤员反倒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怎么样?”
言恪突然低低地出声,吓得给他缝针的医生手一抖,一针戳偏了,在他手背上又添了一个新伤。
言恪好似没有痛觉,只是偏头看着江昀乘。
没了眼镜,江昀乘狭长的凤眼显得尤其锋利。
“你觉得呢?”
言恪蹙着眉,压下眉间的躁郁,“我不想跟你呛声,我只想了解她的情况。”
“你没资格。”
江昀乘的温润好似随着眼睛的碎裂也一并消失了,现在浑身带刺,扎人得不得了。
言恪的燥意怎么也压不下去了,他冲到江昀乘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衬衣领口,手上的血全部蹭到了他雪白的衣料上。
“我他妈看到你吻她了!这次让她遭遇险境的责任我不逃避,但你这行为纯属趁火打劫!”
江昀乘蹭地一下站起来,攥紧了拳头,斜飞的眼角跳了跳。
“趁火打劫?你他妈不知道我吻她的时候心有多疼!”
他额上青筋暴起,眼眶通红,一把推开言恪,朝言恪压抑地嘶吼。
“看到她唇上那个惹眼的咬痕,我只想杀人!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他妈是谁咬的,她在那个破仓库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我冲进那间破房子的时候,她裙子被撕得稀烂,一个吸毒的垃圾压在她身上裤腰都解开了!我他妈把他打成马蜂窝都止不住心里的后怕!这些你都知道吗?!她这次遭了多大的伤害,你知道吗?”
江昀乘无力的跌回椅子上,捂着眼眶,痛苦的呜咽:“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言恪喉头一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靠在墙上偏头红了眼眶。
“言恪,我真的很后悔。”
江昀乘的眼角挂着泪,眼底一片红色。
“我后悔我之前没有拼了命地把她绑在我身边!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做任何一件让自己后悔的蠢事了!言恪,我不会再放手了。”
言恪回头看到江昀乘带着泪痕的眼睛,他站直身体,一字一句都说得缓慢且坚定。
“我也一样,从今天开始我们各凭本事。”
柯文星和项和韵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担忧,担忧他们嫂子的情况,担忧他们老大这个深情又强劲的情敌……
看着两个像斗牛一般的患者,处理伤口的医生战战兢兢地开口:“那个…你们的伤还处理吗?”
两个人收回凌厉的视线,一声不吭。
“要处理,要处理!”
柯文星和项和韵硬着头皮将两个大佬摁回椅子上,让医生快快处理好了伤口。
四个人走回病房外,江昀乘将众人脸上的担忧都看在眼里,他扯着嘴角的伤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
“阿嫄身体没有大碍,都是一些外伤加之轻微的脑震荡。”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晦涩,“但是她心里的伤只怕没那么容易好,医生说她应激反应十分强烈,我已经让林思博去找心理专家了。阿嫄…大概要多花些时间才能好起来……”
涂真真长呼一口气,“她会好起来的,多给她些时间。最近原图的事情就不让她碰了。”
涂真真转头盯着两个弟弟,“别耷拉着肩膀,一脸丧气样,后面你们两个得给我支棱起来了。”
柯文星和项和韵即刻立正站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就别一群人都堵在这儿,后面分批来看她吧。”
涂老大一发话,小家伙们都各自离开了,他将言老爷子送回言宅,接着亲自去安排林煜和谢栾应得的“惩罚”。
走廊外只剩下孟父孟母、江昀乘和言恪他们四个人。
孟母握着江昀乘的手,眼里含泪。
“昀乘,这次真的多亏你了!不是你的话,嫄儿不知道还要遭多大的罪……”
“妈。”
江昀乘改了称呼,孟父孟母怔楞了一下,抿着嘴却没有反驳。
没等到两老否定的态度,言恪暗自捏紧拳头,刚缝好的伤口被崩开,又开始流血。
“阿嫄是有福气的人,这次她能脱险不仅仅是我的功劳。阿嫄高中的班长、Habsburg那位、涂家、言家都帮了大忙,光我一个,也不会去的那么及时。”
江昀乘语毕,回身跪在孟父孟母面前,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孟母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赶忙俯身拉他起来,可江昀乘就像坠在海里的定海神针,纹丝不动。
“爸、妈,原谅我擅自又改了称呼回来。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对阿嫄放手了,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要把她好好的护在我身边,这样的劫难,我再也经历不起了。”
孟父眼前晃过江昀乘坚定的神色,他又转头看了言恪一眼,目光落到他流血的手上,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孟母还在尝试扶起江昀乘,眼泪又掉了下来。
“昀乘,你这是做什么。称呼什么的,你改回来便改了,我本来一直也是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的。但是我们做父母哪里能决定嫄儿的选择,你快起来吧!”
江昀乘憋着泪,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孟父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肩膀。
“起来吧!凭你这次对嫄儿的救命之恩我也得认下你这声‘爸’。像霖霖说的,嫄儿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
孟父再转头看了言恪一眼,眼神带着深意。
“嫄儿选择你或者是选择言恪,我们都无条件接受。你们都是好孩子,别走错路就行。”
得了孟父的首肯,江昀乘这才站起身来。
病床上的孟景嫄陷入梦魇。
她被困在血红一片的世界,带着烟味的手狠狠捂住她的口鼻,刺鼻的气味不断钻进她的鼻腔,她恶心又窒息,拿着匕首狠狠刺向身前的陌生男人,血水四溅,和血红的世界融为一体。
被刺了无数刀的男人依旧狞笑着,撕扯她被血水浸透的衣裙,她奋力的挣扎和反抗都无济于事。
孟景嫄一刀扎向男人的脖颈,血喷涌而出,像破烂的喷泉,滋滋不停的往外冒着滚烫黏稠的血液。
猩红的血水中又伸出无数的手,拉扯她的衣服,带着血水的手还在她裸露的肌肤四处游走。
孟景嫄在病床上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发出绝望又破碎的呜咽。
“不要……不要!”
“别…别碰我!”
“不要啊!!!!!!”
病房外沉默的四人听到响动立即推门进去。
言恪和江昀乘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两人同时赶到病床前,孟景嫄睁开眼睛,目光第一时间找到江昀乘,直接扑进了他的怀抱。
言恪的手刚刚伸到孟景嫄眼前,刺眼的血迹让她恍如还在梦境中,她一把挥开那只手,缩在江昀乘怀里瑟瑟发抖,嘴里还不住的嚷着:“走开!不要碰我!你走开!”
言恪僵直身体,看着自己的手愣愣的出神。
孟父焦急的走过来,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安慰她,可那双大手让孟景嫄极其恐惧,她一把拍开爸爸的手,埋在江昀乘怀里开始声嘶力竭的哭闹。
“不要碰我!!!走开啊!!!!”
孟母心疼不已,拉开孟父,轻声唤着女儿的名字:“嫄儿,我是妈妈。嫄儿,你看看妈妈!”
孟景嫄哪里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她的意识还被困在噩梦中没有挣脱,她只把自己拼命往江昀乘怀里钻,嘴里哭喊着让他们都走开。
江昀乘搂紧孟景嫄,语气焦灼:“你们先出去叫医生过来,我先哄哄她。”
言恪收起眼中的苦涩,转身去寻找医生。
孟父不敢再靠近女儿,拉着孟母站在门外,远远的看着江昀乘轻言细语安慰她。
等言恪带着医生过来的时候,孟景嫄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没有再大哭大闹,只窝在江昀乘怀里小声的呜咽。
余光瞄到两个男性的接近,她的情绪明显又开始慌张。
医生没有犹豫,拉着言恪立刻退出了病房。
“孟小姐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她自我意识有些混乱,现在一定要尽量避免刺激她。如果她排斥你们靠近或接触,就一定不要强迫她!镇定剂介入过多对她身体不好,既然江总能让她安定下来,在心理专家介入治疗这段时间就让江总陪着吧。”
医生的话又在言恪心里砸下一个重锤。
他站在门口看着在江昀乘怀里逐渐安静的孟景嫄,心里阵阵发疼。
她的世界,现在好像只有江昀乘了啊……
孟父孟母和言恪在门口站了很久,孟景嫄一直缩在江昀乘怀里不肯睡去。
江昀乘时不时轻吻她,一遍遍地耐心安慰她。
“阿嫄,别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我不走,我一直都在。”
“我在,我陪着你。”
……
江昀乘的轻吻和话语让孟景嫄慢慢放松,许久许久以后,孟景嫄才疲累的闭上眼神,在江昀乘怀里浅眠。
江昀乘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刚一松手她立马睁开眼睛,惊惶无措地看着江昀乘。
尝试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江昀乘只好也躺上床,让孟景嫄完完整整的窝在自己怀里,她这才揣着些安全感睡去。
言恪在门口站得腿脚发麻,回头看到满脸忧色和疲惫的孟父孟母,他忍住嫉妒和酸涩,好好劝慰了一番,让李宿将孟父孟母送回了孟家。
病房内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只有孟景嫄和江昀乘重叠的呼吸声。
言恪无声走进房内,来到病床前。
江昀乘脸上带着疲色,皱着眉心睡着了。
孟景嫄依偎在他的胸膛,手还紧紧绕着他的腰,被眼泪沾湿的发丝散乱地贴在脸颊上,挡住了大半的眉眼。
言恪伸手轻轻拨开她的头发,视线落在唇上。
拂过她唇上的伤痕,滚烫的泪一颗一颗砸在孟景嫄的鼻尖、唇畔……
孟景嫄迷蒙地睁开眼睛,偏头看到一张她分外熟悉的脸,刻满深情的桃花眼垂泪看着她。
“阿恪……”
孟景嫄呢喃一声,闭上眼睛垂头又睡了过去。
言恪的眼泪决了堤,一颗接一颗不停跌落。
他收回落在孟景嫄脸上的手,死死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肩膀耸动抽搐,眼泪无声肆虐,带着他的心疼和愧疚全部滑进脖颈,沁入衣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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