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能够过得平静安稳。
走出那个山洞,乔知白站在地势稍高的地方向外远眺了一下。根据周围环境可以看得出来,他现在约莫是在个小山丘的半山腰处,粗略地估算一下就能发现,他所在的这个山丘并不太高,看情况,只要下了山,再走一段山路大概就能看见通往城镇的大道了。
虽然身无分文,但是一直呆在山里也不是个事儿,乔知白暗自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决定趁早下山。
作为一位it精英人才,并且是长期待在家中工作的乔知白,换一个现代的词来形容,就是一只典型的技术宅。而乔知白作为一个合格的技术宅,电脑编程这些有关于脑力方面的东西自然是没的说,但是相对的,整个人的体力值就直线下降,直到最后成功地化成为战斗力负五的渣渣。
但是,现在奇怪的就是,平日里爬个五楼都要大喘气的乔知白,今儿个下山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有了那么点身轻如燕的味道。原本下个山,乔知白估摸着得用掉起码两个小时往上,但是实际上,不过半个多钟头功夫,他居然就轻轻松松地抵达了山脚。而且,最重要的是,居然真的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疲惫。
乔知白站在山脚下,转过头,脸上带了些不可思议的神情,沉默地看身后的那座小山丘,好一会儿,颇为玩味地笑了起来:看来这看起来有些坑爹的“魂体穿越”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的嘛!
继“一秒钟换衣”之后,再次get到这种类似于轻功一样的技能,乔知白认为,即使这次没有包吃包住包零花了,但是凭借着计穿委附送的这么多逆天的金手指,这次的二次魂体穿越也果断必须五星好评不解释啊!
心情愉悦度瞬间加到max的乔知白轻松地走过弯弯曲曲的山路,这些平日里能折磨他到崩溃的山路现在走起来毫无压力的感觉不要太爽!只不过,事实告诉我们,做人要低调,永远不要高兴的太早。
乔知白藏身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之后,神色纠结地看着百十米外那一对正打的酣畅淋漓的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即转身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还是蹲守在这里,默默祈祷他们赶紧结束好让自己过去。
说实话,这种古代江湖恩怨仇杀的段子电视上倒是常演,作为观众,乔知白隔着屏幕看着也挺畅快。但是,这跟现场直播是不一样的概念啊。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要是误伤了怎么办?乔知白很是犹豫,要知道,他现在还不是很清楚那个所谓的“不会被伤到”的体质究竟是不是骗他的啊。
不过好在,早在乔知白在一边纠结完之前,那边的战局就已经告一段落。
乔知白看着那个黑衣的少年一个诡异的撤步后,毫不犹豫地丢下手中已经有豁口的长剑,然后极快地从腰侧抽出一柄折射着冷光的软剑,使出小轻功急速前进小半步,然后一个反身,气势凌厉地举剑冲着对方的左侧腹部猛地一刺。
看似柔软的剑身以一种并不柔软的姿态立刻没入对方身体,大量的鲜血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了出来,将那蓝衣少年外衣腰侧的部位染红了一片。那穿着蓝衣的少年吃了个大亏,暗自盘算一番得失后,果然也就不再恋战,握着手中的大刀猛地施力,毫不犹豫地将那黑衣少年手中软剑的剑身劈断,然后一个后退,双脚一跺地面,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乔知白眼前。
这一番打斗从开始到结束,时间并不太长,但是其激烈程度和令人有些目眩的刀光剑影,即便没有电视里那些夸张的特效加持,却还是让乔知白看得目瞪口呆。
看过这么一场殊死搏斗,再去回想那些中二孩子们的打架斗殴,乔知白摇头叹息:那可真是全都弱爆了啊弱爆了。
不过,既然已经分出了胜负,那么剩下的这个,估计也快要离开了吧?乔知白心下定了定,也不打算换条道了,只是静静地倚在树上,默默地等待着黑衣少年离去。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个落败的蓝衣少年离开后,那个黑衣少年却还是一直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看那个架势,不但没有要走的意思,还颇有一点要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的味道。
乔知白在树后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有些纳闷。仔细打量着那少年的侧影,脑子里刚闪过一个念头,突然,只见百十米外,那个少年像是终于支持不住一样,身子一个踉跄,然后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
那人体倒地的闷响动静还挺大,听在乔知白耳里也不免有些吃惊。
看来,那黑衣的少年虽然赢了,也并没有占多大的便宜。看这情况,乔知白估摸着,只要刚才那蓝衣的再等上一等,这黑衣少年的性命怕就是保不住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那少年真的没有动作了,乔知白这才慢慢从树后走出来。
不过,根据现下这个情况,在这么个荒山野岭的地界儿,那少年身后又受了不轻的伤,即便是从那个蓝衣少年的的手上逃了出来,乔知白觉得那黑衣少年也不一定能够活得下来。
虽然不太想看着一条生命就在自己面前这么消失,但是乔知白想想也知道,只要和这个少年有了牵扯,那么估计以后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格外的“丰富多彩”。对于此,乔知白表示谨谢不敏:他还想早点去找他家小修呢,被这么个人牵绊住得平白惹上多少麻烦?
再者说来,他现在一穷二白的,身上一没药,二没银子买药的,他觉得他还是明智些,不这滩浑水的好。
这么想着,乔知白努力压下心中那一丝淡淡的愧疚,稍稍挪了几步,打算从黑衣少年身边绕过去。但是不知怎么的,就在经过那个少年的身边时,一种莫名的力量迫使乔知白又顿了顿步子,鬼使神差地侧头看了一眼那少年。然而就是这一眼,彻底拉住了乔知白正欲离开的步伐。
那张有些熟悉的银色面具……
乔知白的心跳一瞬间突然变得很快,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然后等回过神来,几乎是小跑一样来到少年身边。乔知白半弯下腰,朝着那个昏迷不醒的黑衣少年伸出的手几乎有些颤抖。
然而就在此时,突变骤生。原本昏迷在地的少年蓦然出手,抓住了乔知白的手腕,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迅速地掏出一把匕首,动作极快地准备朝乔知白的心窝捅去。
一切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乔知白看着这个让他觉得异常熟悉的少年,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是张了张嘴,几乎下意识地朝着少年喊出了声:“小修!”
少年握着匕首,急速捅向乔知白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像是全身零件都锈化了一样,僵硬了许久,然后才一点一点吃力地抬起头,再然后像是要确认着什么一样,带着一点焦躁的神情,一遍一遍用视线描摹着乔知白的脸。
他的动作因为太快,匕首已经在乔知白的胸前扎进了一个尖端,凌子修一时间脸色煞白,握着匕首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哆嗦着唇瓣,着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疼不疼?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嘘,嘘,乖,没事的小修,我怎么会生气呢?你看,你只是割破了我的衣服罢了,其他的一点事儿也没有,”乔知白握住凌子修的手,顺势轻轻拔出匕首,而后暗自心惊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还好计穿委那边没有诓骗他,真的让他拥有了一个“刀枪不入”体质,不然的话,小修那一下可真要了亲命了,“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
凌子修抬头看着确实没有沾染上血迹匕首,心里顿时翻涌出无数种情绪。与蓝九的对决中,虽然他险胜一招,诈得蓝九提前离开,但是因为之前已经遭了别人的暗算,如果再遇上一个,他正面对上恐怕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对决结束后,他察觉到周围还有旁人的存在,因为担心是其他等待时机的竞争者,所以他故意装作昏迷,只想通过对方大意地过来杀他的一瞬间抢先击毙对方。
他有伤在身,单打独斗不占优势,所以他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且为了一击必中,他是肯定下了死手的。即便是听到了乔知白的声音而最快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是根据他的力道推算,也不可能只是划破衣服这么简单。
他敢肯定,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判断,他的匕首刚才绝对都是扎进了乔知白的胸膛里,他方才险些杀了他!可是现在怎么可能……
乔知白倒是没有发现凌子修的走神,半搂着凌子修的身子,轻轻伸手取下凌子修覆盖了左上半边脸的银色面具。凌子修一惊,下意识地准备阻止乔知白的动作,但是到了最后,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小修的眼睛还是这么漂亮!”
一别经年,凌子修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骨伶仃的小孩子了。原本稚气可爱的连稍稍长开了些,眉眼也比小时候的样子更加好看了起来。虽然看起来还是瘦瘦的,但是好在,从他裸露的一小截胳膊上就能看出来,这种瘦并不是那种营养不良的干瘦。
再联想了一下之前观看的那场恶斗,先前还是路人无所谓状态的乔知白在知道那穿黑衣的就是自家孩子之后,整个心突然就像被泡进酸菜坛子李一样,酸苦得无法言说。
看着那双成长版的正太脸,乔知白定了定心神,浅浅地弯起了唇角,然后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叹息一般低低地道,“这些年,小修,辛苦你了。”
凌子修浑身微微一怔。双睫微微垂了下来,遮住了那双眼里晦涩不明的情绪。
七年。整整七年。这句话,他等了整整七年,才终于再次等来。
可是为什么,非要到我已经开始绝望,已经开始不再期盼你的到来时,你才再次出现呢?
为什么,非要到我已经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再也成为不了你心目中天真可爱的小修时,你才与我重逢呢?
为什么,非要到我已经再也不相信别人,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变得冰凉的时候,你才笑眯眯地跟我说我的眼睛还是这么漂亮?
乔知白,为什么你非要在我已经觉得自己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才会像个天神一样再次降临,然后站在一边,高贵又怜悯地看着我一次次的狼狈不堪?
哈,哈哈哈哈,辛苦,不,怎么会辛苦呢?这本来就是我应该适应的生活,是我最适合走的路,我又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别那么看着我。别那么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悲悯,我不需要!
哥哥,你不是说,你喜欢我的吗?既然这样,那就陪着我吧,一直陪着我。
这一次,不要想再抛下我,潇洒地回去你的九重天外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允许。绝不!
“哥哥,”凌子修伸手抱着乔知白的脖颈,努力压抑着胸口那过于狂乱的心跳,在乔知白看不见的地方,凌子修的右眼有那么一瞬间彻底变成了妖异的血红,“我好想你。”
这一次,你要陪着我啊。
哪怕是在地狱,你也要陪着我啊。
“整整七年了,哥哥,小修一直在等哥哥来接小修回家呢。”凌子修垂着双睫,薄薄的唇弯出一个甜蜜而纯真的微笑,“哥哥没有食言,小修好高兴。”
这是小修,他的小修,这是他宝贝着的,一心盼着能他够平安喜乐一辈子的小修。
“哥哥也……很高兴啊。”乔知白轻轻地叹气。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短短的一个月,但是对于凌子修,却是整整七年。而且……乔知白小心地避开凌子修的伤口,轻轻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难过,他开口,声音放得很低,“小修,哥哥带你去看大夫。”
“答应哥哥,不要再受伤了,看见你受伤,我也会难过。知道么小修?”
凌子修伸手抓着乔知白的衣襟,还没有止住的血从他的身上沾到了乔知白那身白色的轻衫上,凌子修看着那些血污,仿佛是他已经将那高高在上神祗拉下神坛一样。
带着一种隐秘的快乐,凌子修慢慢、慢慢地开口:“我很笨的。哥哥,我真的很笨的。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会弄伤自己。如果哥哥也不想看到我受伤,那么,呆在我身边吧。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我不想再离开你了。哥哥永远都陪着我,好吗?”
乔知白看着凌子修,因为失血过多,凌子修的脸已经惨白到了极点。轻轻皱了皱眉,挪出一只手帮他将面具戴好,然后轻斥道:“现在你还有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的小祖宗,等你先去大夫那儿把血止住了,我们再谈论这个好不好?”
凌子修却不说话,只是执拗地看着乔知白,那一只黑色的眼睛比起小时候的他来,更多了些什么,竟然让乔知白看着不由得有些心虚。
强忍着扭头避开凌子修视线的冲动,乔知白有些无奈地冲着凌子修弯了弯唇,安抚道:“好、好,我答应小修好不好?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真的吗?”失血而带来的晕眩一阵阵袭来,凌子修早就支撑不住,却还是强撑了一口气,硬是不肯安分地昏迷过去,反而咄咄逼人地想要追问一个结果,“哥哥当真不骗我?”
“不骗你,不骗你!”乔知白朝远处望了望,已经能够看见城门了,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敷衍着道,“我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以后不烦我碍着你娶媳妇儿了,你爱跟我住多久,就跟我住多久!”
凌子修得到了承诺,轻轻地满足而甜蜜地笑了起来,然后,像是终于支持不住而昏了过去。乔知白低头看着这个小祖宗总算不折腾了,好笑地摇头叹了声气,心中暗叹: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然而,这时候的乔知白还不知道,就是这一句他以为只不过是用来敷衍凌子修的话,在日后,却真的成了现实。
这一句话,在乔知白的眼里,不过是敷衍,但是在凌子修的心里,却是要用一辈子铭记的,最是刻骨铭心的承诺。
26 医治
乔知白抱着凌子修进了城,经过多方打听后,这才终于找到一家声誉颇高的医药馆。
虽然乔知白身无分文,不过好在凌子修身上还带着一个钱袋。乔知白打开钱袋看了看,直到发现了那钱袋子里不但有着一些碎银子,里面还夹杂着的几小片金叶子后,才不得不由衷地感概:没想到不过七年的时间,自家的小孩居然也跨身到有钱人的行列去了。
然后在对比一下现在自己的一穷二白现状,不得不产生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悲凉之感。照现在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估计这之后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他还是得抱紧小修的大腿,靠着小修来养他了。乔知白将凌子修的钱袋仔细收好,然后不忘苦中作乐地调侃着自己。
不过有了银子,剩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许多。风风火火地先去前堂交了诊金,然后抱着凌子修,跟着医药铺的学徒身后,直接去了内堂。
将依旧昏迷着的凌子修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铺上,见大夫还没过来,乔知白开始有些着急地室内转起了圈。一旁候着的小学徒见着乔知白这个模样,也是明白他的心思,伶俐地递上一杯茶,宽慰道:“这位公子莫急,已经有人去前头请师傅去了。这毕竟正是忙的时候,也还请公子耐心些。不如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虽然知道理是这么个理,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的,但是毕竟凌子修现在这副模样确实是糟糕的很,乔知白就算想要安慰自己不要太过于着急都起不了丝毫作用。冲着那个小学徒摆了摆手,只是道:“大夫总是不来,我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要不……要不我再先去前面催催?”
小学徒张了张嘴,刚想说这样不合规矩,但是话还没说出来,那边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看起来十分憨实的一个小童子,冲着乔知白就道:“公子,公子,师傅来啦!”
乔知白闻言,眼睛微微一亮,稍稍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了几步,准备快些迎接大夫。果然,在那小童子的话说完不多会儿,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的大夫便提着医药箱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老大夫进了门,也没多说什么废话,只是放下医药箱,朝着乔知白安抚性地点了个头,然后便赶紧朝着凌子修的方向走了过去。
因为要处理伤口,身上的衣服便显得累赘了。老大夫便先是拿起剪子将他身上有伤的地方的衣服剪开以便后期工作。但是因为伤口出现的时间太长,有的布料已经完全和衣服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不过许是因为这种伤口处理已经经历了太多,那老大夫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指灵活地几下将衣服剪成几块,然后逐步逐步地,扯着衣裳,“刷”地一下,便将那与伤口粘合起来的衣服撕了下来。
然后,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便理所当然地再次崩裂开来,鲜红的血顺着伤口就这么一点点地滑落,不多会儿就濡湿了白色的被单。
乔知白看着原本正陷入昏迷的凌子修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而突然全身剧烈抽搐了一下,自己的心里也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难受得厉害。就这么在一旁瞧着,简直有些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大、大夫,您轻些,我弟弟他怕疼。”看着那老大夫熟练却粗暴的动作,乔知白终于受不住一样,皱着眉头开口道,“您撕这些衣服的时候,您看能不能先用水去润一润?”
老大夫并没有看乔知白,只是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放慢。许久,乔知白才听到那个老大夫慢悠悠地道:“依老朽看,你这弟弟可不是一般的那种娇气的人,这么点疼肯定是熬得住的。”顿了下,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再者说来,现下他昏迷着,对疼痛的感知要迟缓得多,你实在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将最后一点衣料从伤口上剥下来,老大夫接过一旁小童子递上的已经消过毒的小匕首,斜睨了一眼乔知白,道:“你这弟弟受的伤也有几天了,不过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仔细处理过,有些地方伤口化脓,必须要将腐肉挖掉,不然的话后患无穷。”说着,想了想,提议道,“这场面对于亲属来说,怕是有些难捱。不如公子先去外面休息一段时间,待老朽将令弟的伤口处理好,公子再进来如何?”
听着老大夫提议要让自己出去,乔知白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但是当他眼角扫到凌子修那血肉模糊的身体时,他整个人却又顿住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对着老大夫道:“那我弟弟就麻烦你了。”
老大夫点了个头,然后朝着一旁的小学徒使了个眼色,那个小学徒连忙伶俐地走上前去,对着乔知白清脆地道了一句“公子随我来”后,领着乔知白出了内室。
老大夫将手中的刀又放在火上烤了烤,转身正准备帮着躺在床上的凌子修挖去腐肉,一抬头却惊讶地发现那个本该是陷入深度昏迷的少年此时却坐在床铺上,冷冷地看着他。那一只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种冷漠而充满戾气的光。
老大夫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武林人士他也救治过不少,所以看着凌子修如此,只不过是愣了一会儿,很快就又恢复如常:“看样子你的意志力要比你的兄长想象的强得多。”老大夫淡淡说着,然后拿着匕首走近凌子修,“不过现在,作为老朽的一个病人,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耽误我帮你治疗。”
凌子修冷眼看着老大夫手中的匕首,片刻后,垂下眸子,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匕首放下,你退后。”
“什么?”老大夫有些吃惊地看着凌子修。他知道江湖中的人警惕性都非常高,一般轻易并不喜欢别人在自己身上动刀子。那会让他们觉得受人制肘,任人鱼肉。这对一些在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来说,将自己的性命轻易交付于他人手上,这是非常忌讳的。
但是他可是他的大夫!
现在的情况,可容不得这个小子这么胡来。老大夫微微沉了脸,有些不愉快地问道:“难道你还准备自己来?打了麻沸散之后,你全身都不能动弹了,怎么可能自己动手?”
凌子修没什么感情波动地牵了牵唇角,趁着对方不注意,身体稍稍前倾,也不在乎动作过大会使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反而干脆利落地出招,劈手夺过老大夫手中的匕首,然后漫不经心地放在手上把玩了片刻。
冰冷的匕首上倒映着他那一只黑色的眼睛,一时间竟分不出那冷光究竟是来自于匕首还是源于他自己本身。
“那种东西,我不需要。”凌子修淡淡地说着,然后随手在身下的床上掰下一小块木头,直接放在了齿间咬紧,然后右手握住匕首,毫不犹豫地往身上长着腐肉的地方挖去。
乔知白在外间呆着,因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情绪反而更加焦躁起来。
一旁的小学徒看多了这样关心则乱的病人家属,应付的口才也早就练出来了,瞧了一眼乔知白,笑眯眯地就道:“公子您放心,我们师傅的医术在方圆百里内都是赫赫有名的。类似于您弟弟的这种伤这么多年来师傅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次了,这次也一定没有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乔知白抿了一口茶,眉头依旧紧锁着,“怎么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没有弄好?”又在原地不安地踱了几步,最终还是忍受不住了,“我还是进去看看吧,在这里干着急我实在是受不住了!”
“嗳?公子!”小学徒看着乔知白抬步又准备过去,喊了一声,发现拦他不住,便也赶紧跟在他身后追了过去。
但是还没等乔知白走进内室,他却突然看着老大夫带着医药箱,面色沉沉地走了出来。乔知白心底一个“咯噔”,赶紧快步走上前去问道:“大夫,我的弟弟怎么样了?”
老大夫抬了头,深深地看了乔知白一眼,半晌,意味深长地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但不管怎么说,令弟怕都是有大造化的狠角色。”
乔知白皱了皱眉,他并没有怎么听懂老大夫的话,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单纯地在夸赞凌子修。
乔知白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并没有完全抓住,脑子片刻混乱,无法兼顾,只得抓住当下最紧要的:“那小修他是没事了吗?”
老大夫点了点头:“虽然那些伤看上去比较吓人,但是却也不过都是些是皮外伤,没有真正地伤筋动骨。只要按时服药,多休养一段时间便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乔知白这句倒是听明白了,知道小修没有事了,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一大半,连忙向大夫道了一声谢,然后抬步绕过他,赶紧进了内室。
屋外,那老大夫背着自己的医药箱,半眯着眼朝着那半开的大门虚着朝里望了望,许久,一边叹着气,一边带着自己的小童子又去前堂为前来看病的患者听诊去了。
罢了罢了,是福是祸,一切都是命,他一个大夫,管这么多干什么!
27迟来的一句话
乔知白大步走进内室,抬眼一看,就见那头,凌子修已经清醒了,正面色惨白地半坐在床上,视线里掺杂了一点令人不安的锐利,直勾勾地朝着门外的乔知白看去。
只不过那过于凌厉的视线也却只是一闪即逝,等这边乔知白眨了个眼的功夫,那感觉就迅速褪去了。快得几乎要让乔知白因为刚才那些搞不好都是自己的错觉。
生物的本能让乔知白对于刚才的凌子修下意识地在潜意识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排斥感,但是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排斥感却并没有得到乔知白的重视,只是一个念头,转瞬又被乔知白强自压了下去。
乔知白的视线顺着凌子修的脸向下,落到了他那原本布满了伤痕的上身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敷过药,被大夫妥帖地包扎了起来。伤口虽然并不是太多,但是因为创口面积却极大,这就直接导致了凌子修的整个儿上身都被纱布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这么看着,倒是很有几分木乃伊的即视感。
凌子修见到乔知白进来了,动了动身子,想要再坐起来些,但这一挪动,动作稍大了点儿,正巧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凌子修眉头瞬间死死地皱了起来。
虽然凌子修并没有呼痛,甚至连声闷哼都不曾有,但是就这么个打碎牙齿和血吞的死样子,让乔知白在一边看着却是给心疼坏了。
“好好在那里给我坐着,别再瞎动弹了!”乔知白连忙出声阻止道,“你还嫌自己伤的不够重吗?”
乔知白的话一出,凌子修那头立刻便不动了,只是稍稍地放松了身子,顺着乔知白的话,选了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姿势,轻轻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蹙着眉头走过去,乔知白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敢坐在床上,就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已经是伤残人士的凌子修给磕碰到了。于是左右看了看,便只从另一头拖了一条凳子过来,搁在靠近凌子修的床头的地方,然后这才坐了过去。
虽然先前大夫已经说了没什么大碍了,但是直到现在,乔知白真真正正亲眼见着凌子修醒过来了,心中的大石头才完全地放下来。
朝着凌子修伸出手,乔知白想要隔着纱布碰一碰方才看到的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但是手放在纱布上方悬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放下去,只是转而顺势向上,伸手拨开他脸侧的碎发,然后轻轻揉了揉凌子修的脑袋,仿佛他还是那个乖巧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孩子一样:“疼么?”
凌子修看了看乔知白,然后浅浅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疼的。”
乔知白看着凌子修仿佛一夜间长大的模样,片刻,有些无奈地牵了牵嘴角:“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几个……咳,几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记得你也是被那些人牙子打出了一身伤,我问你疼不疼,你那时候就从来不说疼。”
凌子修眸子闪了闪,听着乔知白的话,像是也回想起了什么,但是却没接话,只是微微半垂下了双睫。
“怎么一晃眼,你就长这么大了呢?”乔知白看着凌子修那张让自己觉得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一时间不由得感慨万分。这种并不对等的时间差,对于凌子修来说,终究是过于残忍了些。
“可是我虽然是已经长大了,但是哥哥却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老呢。”凌子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开口,那声音柔软而轻松,像是一句稀松平常的闲谈抱怨,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与小调皮。但是,那半垂下来的,并未看向乔知白的黑色眸子里,神色却既深且沉,看不出一点揶揄玩笑的味道。
谈论到有关于年龄的这个话题,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干,但是乔知白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点心虚。这个话题叫他怎么接下去?难道说其实不是他没有变老,只不过是因为计穿委那边的因素,他真的只离开了一个月时间而已么?
这么说出来的话,会被小修当成神经病的吧?乔知白微微移开了视线,暗自心中叫苦,终于算是品尝到了什么是“有口难言”的滋味。
当初遇见凌子修的时候,凌子修年纪正小。虽然有了七整岁,但是由于乔知白先入为主,认为这般大小的孩子不怎么能记得事,再加上他自认为自己作为一名只是来此暂住一个月的时空旅行者,以后又不会再次光临此地,所以对于凌子修,乔知白自始至终,压根就没防备过。由此也就导致了,很多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太过于超前,并且很不科学的东西,他竟然都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凌子修。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
他不仅在仅仅一个月后就又十分坑爹地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