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终于动了。
动的是那碧眼赤狐,这小东西倏地抬头,一双绿翡般的狐眼已望向秦鱼雁面前的黄猴,双眼泛着极为妖异的光华,如能够人魂魄一般,像是笼罩着一层光晕,迷离梦幻,让人见之失神。
更离奇诡异的是,那猴子被赤狐用眼睛一扫,嘴里立马“吱呀”一声,接着跃到空中的身子登时一僵,竟然不再动弹了。
赤狐灵动站起,作势已要扑出。
不想,却听平地“啪”的一声响,似是惊雷炸起。
原本欲要动作的赤狐立时一顿,似乎对这声响颇为忌惮,娇小身子忽又蹲伏了下来。
倒是秦鱼雁这边有了动作,眼见那恶猴不再动弹,且还在近前,他二话不说,手中短刀作势便要扬起,那“耍猴人”似也瞧见了他的动作,窥破了他心中所想,眼神刹那骤变,脸色更是狂变,一双眼睛顷刻漫上一层血丝,大有几分目眦尽裂的架势。
但看到对方这个反应,秦鱼雁反倒一停动作,莫名的息了杀心。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觉得眼下这猴子死不死,对他现在的处境起不到什么改变的作用,反倒还会和这“耍猴人”结下血海深仇,只怕到时候惹得不死不休,岂非再竖一大敌。想那“白面虎”还未见其人就已经把他逼的险象环生,步步凶险,眼下要是再多出这么一个狠角色,到时候他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而且,这人严格来说,只是“白面虎”雇来的人手,与他无仇无怨,加上先前的一番对话,让他觉得,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何况眼下他身陷险境,危在旦夕,想办法脱身才是重中之重,他也并不想和此人结下死仇。
那“耍猴人”似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番变化,突如其来,措手不及,眼看那猴儿就要命丧秦鱼雁刀下,他气息猛一滞,整个人几有几分癫狂之势,不料秦鱼雁刀势忽徹,抬起一脚,足尖再一勾,已将那黄猴勾到了空中。
“走你!”
见状,耍猴人毫不迟疑,右手刷的一抖,但见他手中那黑蟒似的软鞭登时如游龙摆尾般飞到了空中,呜咽生风,只似长了眼睛,通了灵性,鞭身几扭,便已将黄猴卷回,抱在怀里。
等他做完这一切,再抬头,眼前哪还有秦鱼雁的踪影。
汉子也不追赶,只是看着怀里的猴儿,伸手在其背上一番推拿,遂见那像是成了石塑,一动不动的黄猴渐渐恢复了知觉,眼中灵光再现,嘴里跟着吱吱呀呀几声轻叫唤,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直到汉子从怀里取出一枚果子,那猴儿才欢喜的重新跃上男人的肩头,翻了几个筋斗。
见猴儿无恙,汉子才像是彻底的松了口气,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嘴里喃喃自道:“原来,传说中碧眼赤狐能勾魂的说法是真的,国之将亡,必出妖孽,看来,这破世道,仅仅只是个开始,乱世当头,哪还能寻到一块干净地啊!”
他手里缓缓拎着软鞭。
这时,一旁的巷道里倏然赶出几道身影,个个手持刀子,凶神恶煞,满目杀机。
见到汉子,他们先是一怔,然后问道:“那小子呢?”
汉子不紧不慢的道:“跑了!”
“跑了?”
几人闻言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你让他跑了?”
汉子一扬眉,眼皮微抬,瞥了那问话的人一眼,那人顿时脸色一白,下意识缩了半步。
“腿脚在他自己身上长着,他自己会跑!”
顿了顿,没去理会那些刀客铁青的脸色,汉子慢条斯理的一边挽着软鞭,一边轻声道:“这单买卖我不做了,银子还你们!”
说话的是他,掏银子的却是那猴儿。
真就像成了精一样,汉子前脚话落,它已伸手从男人腰带上解下个羊皮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全是银锭子。
而后,随手就朝着刀客丢了过去。
这一番举动可把几人气的不轻,一个个紧咬牙关,面颊上的肌肉都跟着一鼓一鼓的,筋骨毕露,眼中喷火。
那“耍猴人”说完就要走,忽见一刀客冷哼道:“站住,别以为你手里提着打神鞭我们就会怕你,别人怕我们可不怕,论规矩你可是先收了我们寨主的银子,而且你不也是奔着那神仙索来的,现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
一番话说完,几个刀客已将这“耍猴人”围住。
“他妈的,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当自己是爷了?今天我们弟兄几个就教你个乖,在这关中一亩三分地,是龙你得给老子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非得办了你!”
“什么他妈的耍猴人,全是狗屁,好好的人不做,天天和一头畜生混在一起,要我说你干脆以后娶个母猴得了,生一窝猴崽子,哈哈哈!”
说罢,几人视线彼此暗自一番交流,已是伺机欲动,作势待发。
那“耍猴人”却仍是神态如常,除却先前因为黄猴而露出几分异样,其余时间,似乎都是一副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杀!”
夜色晦暗,月光模糊,却是一片薄云遮月掩光,正缓缓自夜空飘过。
长街上忽听一声喊杀,那几个刀客已纷纷扬刀动作,欲要斩杀眼前人,刀光立见森寒,肃杀霎时腾起,只惊的街旁酒旗猎猎不休,尘飞土扬。
片刻后。
杀气已散,刀光已黯,酒旗徐徐掠动,长街空旷清冷。
耍猴人腰缠软鞭,逗弄着肩头的猴儿,已慢步走远。
只待长街上那片薄云飘远,才见月华洒下,街面上顿见五个身影正一动不动的站着,手中刀子未落,还保持着各自的姿势。
但五人的心口,却已空空如也,胸膛上,衣裳破裂,血红一片,再往里瞧还能瞧见个血窟窿,里面肝肺犹在,唯独少了一颗心。
心在何处?
心在地上,瞧着红扑扑的,沾着尘埃,染着血污,似是犹有余温,仍未凉透。
不知不觉,五人已死的无声无息,干脆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