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
天元十一年。
徐风谷。
草黄的纸鸢扇动着薄翅,随绵延的青坡起伏,在一望无垠的灵田上咿咿簌簌上下翻飞。
少年盘膝坐在鸢背上,头束竹簪短髻,身穿灰色农袍,手持一枚白羽通灵笔,在鸢首的十二宫符文灵盘上,细细描画着灵纹。
随着落笔的轻重缓急,鸢脊泛起青色的暗光,从双翼和鸢尾喷洒出细密、酌量的雨肥。
少年是本地的灵农,负责南坡和北坡两块灵田。
南坡种植了燕灵麦。
北坡种植了血荆草。
坡顶侧卧着一个特别的稻草人。
那是一个锈迹斑斑、藤蔓缠身的电视卫星大锅。
锅内杂草茂盛,锅心聚拢的三幅信号杆顶,像雷达一样指向星辰大海。
稻草人的造型十分威武,但对新世界的鸟兽而言,却毫无威慑力,它们甚至在大锅里筑起了鸟巢。
少年似乎想起故乡的沧海桑田,轻叹了口气。
“已经十一年了啊……”
徐徐山风掀起鬓角的根根青丝,金色的余晖映在人畜无害的俊脸上,折射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深邃。
少年的名字叫萧然。
今年十八岁,灵气复苏的时候只有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
十一年前,谁也没想到,复苏的灵气竟和过高的氧气浓度一样,对人体是有毒的。
仅仅数月之内,蓝星绝大多数人口死于灵气中毒,只剩下一亿多幸存者苟延残喘。
蓝星,被灵气复苏成了末世。
死一人,是悲剧。
死六十九亿人,那就是进化。
然而,还没等到幸存的人类适应灵气时代——
一艘巨大的浮空仙舟,赫然出现在蔚蓝的蓝星上空!
仙舟上,竟走出一群和古代华夏人外貌一致的人类。
他们自称救世主。
却并不是神仙,而是来自三千光年外,青岚星的修真者。
修真者们带来了灵植和灵兽,向蓝星人传授种田技巧,帮助人类快速适应修真时代的生存法则。
与此同时,他们摧毁了蓝星上的核武器、发电厂,烧毁了地下油田,完全埋葬了蓝星现代文明。
他们剥夺了九成的灵田收成和畜养灵兽,暗中开采灵矿……
直到这时,人类才明白,他们不是救世主,而是侵略者。
蓝星已经被修真者们强征为灵田,一亿蓝星人成了农奴!
在修真者的武力威逼和修行延寿的诱惑下,人类认命了。
仅仅一千多个修真者,不费一兵一卒,轻松殖民了蓝星。
修真者们在珠峰之巅建造了一座恢弘的天宫,改历天元。
为了更轻松的殖民蓝星,又建立了一套简单、粗暴的监农系统。
他们将全球划为十二个田区,由十二位筑基境的内门弟子总管。
每个区又管辖近百个州,每个州由一名炼气境的外门弟子总管。
每个州管辖百余个田村,每个田村辖有一千名左右的农奴,从中选拔出十二名本地监农管理种田事宜。
监农是修行天赋最高的蓝星人,签订血契,可装备大量灵符,有资格学习种植、畜牧以外的修行法门。
基层的监农掌权之后,产生了某种皈依者狂热,竟以修真者自居,反而比侵略者更加残酷的剥削农民。
欺男霸女。
垄断修行资源。
一刀切的推行去现代化……
蓝星普通人民的生活从现代文明社会,一步步降低到奴隶社会的水平。
只有像萧然这样与世无争的种田能手,才能在这个时代过的滋润一些。
萧然居住的田村,名为徐风谷。
徐风谷东西绵延二十余里,地形以坡地为主,多种植燕灵麦和血荆草。
萧然的修行天赋略显平庸,引气入体十一年,只达到了锻体二层,而想成为监农,起码要有锻体七层的修为。
但他种田技能却十分出众,还是个十分头铁的技术宅,喜欢钻研药理、法器和灵纹。
常给村民治病,给灵植治虫,还利用一些废弃的法器,手动制作了一张布雨纸鸢,帮邻里布雨增肥,使徐风谷连年增产,收成逐渐超过了附近田村。
就这样,萧然既得农民信任,又有监农的支持,在徐风谷很受欢迎,在州府都小有名气,日子过的还算滋润。
但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打破他平静滋润的生活!
一个月前,徐风谷的监头,也是徐风谷的最强者,有着锻体九阶修为的徐茂,意外身亡。
监头,乃一村之霸,拥有一村最强的武力,只需要每年向州府上缴足量的收成,其余时间无人监管,基本上就是村里的土皇帝。
比如徐茂,光老婆就有九个,个个都是村花级的。
按理说,监头死了,州府应先从徐风谷其余十一位监农中,指派一位新的监头继任,再选拔一位监农补充。
但这一次,州府却计划让萧然加入十二监农,再一同竞争监头之位。
就差没指着萧然鼻子说,由你来当新一任监头了。
萧然并未因此而兴奋。
关于监头徐茂的意外身亡,州府给出的调查结果是——
反抗军所为。
传说中,灵气复苏后,反抗军以废弃城市为据点,以传统枪炮为武器,在领袖“枪神”的带领下,正在暗中聚集力量,反抗修真者的统治。
可谁也没见过反抗军。
在萧然看来,反抗军是不存在的。
用枪炮对抗穿梭了三千光年的修真者,是不现实的。
监头之死,不过是村子里新一轮的权力洗牌。
而州府想破格提拔他的消息,也是来自于监农,并没有看到州府的公文。
州府真的会提拔一个,修为只有锻体二阶的少年吗?
还是说,十一个监农里,有人想试探他的政治野心?
“萧小哥,记得帮我西边的十亩田布雨啊,今年的收成可就指望你了。”
西坡下,泥泞路上,咿呀作响,小老头骑着的灵力木牛车,停了下来,朝坡顶的萧然喊道。
萧然挥挥手。
“好的张叔,明天就能到您了。”
小老头满意的点头,试探的问:
“小萧啊,监头走了,该由你来当这个头啦。”
“您别说笑了,村里漂亮姑娘都被抢光了,再当监头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够累了。”
说罢,萧然收起纸鸢。
从电视大锅下的草丛里,取出一支青竹鱼竿。
扛着鱼竿下坡,朝谷地深处的小河悠哉走去。
见萧然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张老头微眯着眼,赶着牛车加速离开了。
“这小子……不对劲。”
……
徐风谷南边坡底的小河,是梅河上游的支流。
夕阳洒下,远看时波光粼粼,走近了,又看到河水清澈见底。
水里的鲫鱼最大能长到两三斤,乌青发亮,在水底锈迹斑斑的汽车和电冰箱里穿梭。
萧然盘膝坐在草岸,提着青竹竿,悠哉的钓鱼,什么也没想。
在他身旁,穿着碎花棉裤,皮肤白皙,身盘结实的寡妇,提溜着手里刚拔光毛的乌鸡,蹲下来问他:
“小萧啊,婶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小梨婶是村里有名的寡妇,人很漂亮,年纪也不是很大,修为达到了锻体五层,一人能干三份农活,还烧的一手好菜。
按理说,这样出色的女人就算是寡妇,也能当个监头小老婆。
但她讨厌监农们的村霸作风,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土气,又传在灵气复苏前死了三任丈夫,还有个走散的女儿,这才保全清白,没被监农们惦记上。
但是她老惦记着萧然。
萧然很尊敬小梨婶,却他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和胆量,明知顾问道:
“婶说的什么事?”
小梨婶蹲在石边清理鸡肠,侧过脸将鬓发捋到耳后,姣好白皙的脸上倒映了夕阳下的粼粼水光。
“我和你说过我有个女儿吧,超漂亮的,我们离开村子去找她,找到了就给你当老婆,怎么样?”
你还想曲线救国?
萧然盯着粼粼河面,心如止水。
他不相信小梨婶有失散的女儿。
灵气刚复苏时,每七十个人要死六十九个,母女同时幸存的概率很小。
小梨婶名为找女儿,实为私奔。
时机选的也很好。
“小梨婶这么年轻,就算真有个女儿,嫁我也是犯法的。”
被夸年轻,小梨婶还是很开心。
“她十四周岁了,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婶还封建呢?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人住容易被欺负,要是嫌我女儿太小,咱可以先搭伙过日子,等过几年再安排你们成亲怎么样?”
还真是曲线救国!
萧然脸色发白,吓得说不出话。
“呃……”
“别呃,走吧,今晚去我家吃饭,我们好好计划一下。”
小梨婶提鸡起身,心直口快,丝毫不给萧然思考的时间。
萧然却还想钓鱼。
掐着梨形身盘的腰肢,小梨婶见萧然半天不开窍,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婶知道你目标远大,但现在你才锻体二层,又没什么靠山,急着当监农反而会有危险,不如先组建家庭,再一边修行,慢慢和州府的人打好关系。”
虽然小梨婶动机不纯,但这番话却很有道理,萧然明知故问:
“当监农为何有危险?”
“你不会真觉得州府想让你当监头吧?州府甚至没人认得你!”
“是假消息么?”
小梨婶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一脸神秘的凑到他耳边。
“你该不会以为,监头真的死于意外吧?”
“不是吗?”
萧然不咸不淡的应着,心思全在钓鱼上。
忽而抬手起竿,将一只一尺多长的肥鲫钓了上来。
本能的给右手那枚谁也看不见的黑戒,拭去鱼鳞。
夜幕降临。
他扭过头,微凉的夜色洒在那人畜无害的俊脸上。
“小梨婶觉得,是谁杀的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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