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撞见一面,陈煜倒是不用担心他被拐走了,可更多被强压下的思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涌来。
酒店发烧的那个清晨,她本就猜到是陈星燃在照顾自己,因为过去一贯如此。小时候她一发烧,陈星燃便守在床边,默默看着她,倒也替她分担不了什么,不过是替她换一晚毛巾,喂她吃一粒糖。即使是上初中后,二人形同陌路的日子里,她发烧,在夜里醒来,也总能对上他黑瞋瞋的眸子。
她烧了一夜,陈星燃也熬了一夜。樊雅雯早起看到了,笑道:“你这样看着也没有用啊。”
她说的没错,毕竟发烧也不是什么必须有人盯着的大病,她是不会把自己这些事放在心上的。
陈煜很不愿意回忆她患上心脏病的经过。那是她10岁的寒假,樊雅雯还没有辞职,请了公休假正在国外,为一年后的创业投石问路,而陈天石也在南方高校开讲座,家里只有她和陈星燃每天靠外卖度日。她得了感冒,陈星燃带她去小诊所治病,被误诊,逐渐恶化成病毒性心肌炎。陈星燃为此万分自责。
抢救的那几天,她每天都昏迷不醒,白昼不分,偶尔醒来睁看眼,见陈星燃眼泡红肿着,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勉力笑着:“星星妹妹不要哭啦。”
他埋下头,又要哭了:“姐姐,求你不要死掉……”
“臭小子别咒我啊!”
等她病情控制了下来,樊雅雯也赶到了医院,告诉她,你昏迷的时候,你弟弟打算切掉小拇指,跟老天做交易换你不再生病,还好她和陈天石及时看到,拦下了。
她把陈星燃叫过来,问他是不是这样。他乖乖点头。她扬起唇:“你傻不傻?我就算一辈子都治不好,也只是白璧微瑕,照样胜过你石头一个,懂吗?”
他认真称是,随即又摇了摇头,问:“那你怎么才能不痛?”
“嗯……”陈煜看了眼病床边妈妈为她买的那袋焦糖,随口说,“吃糖就不会痛了啊。”
他深以为然,默默记下了,又问:“你怎么才会好起来?”
陈煜不知道该怎么编了,无奈摊手。一旁的大人们闻言都乐了,奶奶亲眼见过陈煜发烧时,他吹陈煜额头汗的憨样,笑着说:“你亲下姐姐,她就好了。”
他便很认真地俯下身,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嘴唇冰凉,直直看着她:“你好了吗?”
一屋子大人们瞬间捧腹大笑,小小的白色病房里载满阳光。
回忆起过去,陈煜发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弯了嘴角。陈星燃后来躲着自己就是那个原因吧,还……挺能瞒的。可是,他们简单干净的关系,为什么会被那种恐怖想法浸染?她真的无法理解,可她又不想伤害他,有什么能纠正他的办法吗?
第二天放学她跑到了六楼,他们才下课,她下意识先往天台上看了一眼,那个夹着烟,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人已不在那儿了。她定神等待,不一会儿,陈星燃便出了教室,和往常一样目不斜视,以比旁人稍快的步速踽踽往前走。
什么都没有变。看到他的一瞬间,陈煜莫名有些眼热。她偷偷跟着他,踏过林荫小道,去学校食堂,去图书馆自习,一切正常。她倏而想到,自己以前随性生活时,身后是不是也有人这样默默窥视着她?
夜里10点,终于要见证陈星燃住处了,陈煜却见他熟门熟路地迈进了一间招牌上满是油污的网吧。她在门口站了十分钟,心下惶乱,也进去了。嘴边沾着根烟的网管没要她身份证,直接问:“上多久?”她说:“就找个人。”网管不耐地撇过头。
网吧里有所有她讨厌的气味,劣质香烟味,闷臭的体味,下水系统不畅的厕所的瘴气混在空气里。她小心越过挤攘的桌子,脑袋快被劈啪作响的青轴键盘声吵炸了。
终于来到可以过夜的隔间区,每一间都没遮挡的门,只挂着个脏兮兮的小帘子。她皱着眉往掀开帘子。一个穿着背心,身上胀满肥肉的中年男人快速点着鼠标,边回头掠了眼:“干嘛?”昏暗的灯光下,陈煜看见桌上摆吃了一半的泡面盒,男人身后墙壁上张牙舞爪的黄色水渍。
她放下帘子,就这样一间间找过去,直到最角的隔间外,只剩这间了。她深呼吸,弯下腰探进去,这里的电脑屏是黑的。她转了下脑袋,便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生蜷着身体,窝在阴潮窄小的床上,缺乏安全感的双手抱胸的睡姿。
陈星燃肩宽腿长,同等身高男生里也算大骨架,尽力缩着了,穿着球鞋的脚还悬在床沿外。
陈煜哽咽着问:“这就是你说的让我放心吗?”
闻言,陈星燃一下子睁开眼,充满警惕地抬头,等看清了来人,又下意识闪了下,是在躲她。最后,他默默垂下眼,没有言语。
陈煜心里酸汪汪的,明明是个很正常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可不管怎么样,她做不到对他不管不顾。她伸出手——
“陈星燃,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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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哑”的部分就完了,第一次写文写到这么长,芜湖lt;( ̄︶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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