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实际操作的课程,照常进行。
他们准备了三辆坦克,教官们手把手地进行教学。
gs9的队员素来卧虎藏龙,他们会要求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俯瞰天下、傲视群雄,鄙视能被他们虐得死去活来的一干人等,但他们从不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盲目嚣张。
年轻人一般都会有些心高气傲,可是在gs9待久了,他们自然而然地会懂得收敛。
那是一个时刻会提醒他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地方。
所以,就算在理论考试和热身锻炼上,女二队的队员都得到外界一致认可,她们也没有在学习坦克操作上盲目自信,而是认真严谨地学习,谦虚低调的态度好得让三位教官都为之惊讶。
休息的时候,许排长私下里拉着墨上筠讨论,多数都是对她们队队员的肯定和称赞,那种不可思议的心态流露于言表。
而,对于他的认可,墨上筠也不置可否。
这些都是阎天邢选拔出来的队员。
她素来相信阎天邢的眼光。
每一个,精挑细选,外在的能力,内在的素质,都没得挑的。
姜琼曾跟她聊天时,表示这样一群人,遇上她,是她们的荣幸。而她却觉得,遇上这样一群人,是她的荣幸。
何其有幸,遇上这样一群合得来、敢将性命交给对方的同伴。
“墨上筠!劳资会开坦克了!”
操作着坦克形式一圈的丁镜,刚一冒出来,就举起手来嚣张地朝墨上筠大喊。
美不死她。
趁着还没公开惩罚套餐,墨上筠默默在心里给她加了点负荷。
*
负责教她们的教官,一个流程下来,累的够呛。
不过,她们却非常的激动,神情雀跃,比上午待在器材室学习时有精神多了。
看了眼时间,墨上筠嘴里叼着哨子,用力吹响。
“哔——”
一声过后,那些情绪激昂的队员们,迅速放下手里的事,向她靠拢。
转眼排成整齐划一的一行。
“还满意吗?”墨上筠笑容可掬地问。
她笑成这般模样的时候,往往是在给人挖坑的时候……
不过现在她们心情倍儿爽,没有管那么多,异口同声地喊道:“满意!”
只手往兜里一揣,墨上筠笑了笑,非常友好地询问:“看你们精力旺盛,一身劲儿没地方使,跑回去怎么样?”
“……”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众人不是很愿意接她的话。
半响,还是梁之琼主动出声问:“你陪吗?”
挑挑眉,墨上筠视线落她身上,真诚地回答:“不陪。”
百里昭紧锁眉头,随后问:“那,能拒绝吗?”
“不能。”
墨上筠再一次真诚地回答。
丁镜嘴角狠狠一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还费心问我们的意见?”
她一吐槽,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走个形式而已。”
“她就问问,都别放心上。”
“墨队的嘴,骗人的鬼。”
……
她们吐槽起来,可真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仨教官,也因为墨上筠这做法在心里想吐槽,结果看到她的队员真的张口吐槽出来,不加遮掩地发飙心中所想,却不由得惊愕起来。
一个比一个懵逼。
在队长跟前……都这么随意的吗?
而且,这个墨队一看就是那种“劳资有千万种整死你们方法”的大佬级别存在。
怎么到她们这里,感觉就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注意到墨上筠的神情,不恼不怒,眼里还隐隐带笑,像是对她们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怪事。
突地,一声“哔——”地哨声,再一次打断她们嘈杂的议论。
虽然平时比较随意散漫,但往往墨上筠的哨声响起,她们都会进入戒备状态,不会再松松散散的闹腾。
该闹的时候闹,该正经的时候正经,她们素来懂得分寸。
将哨子一收,墨上筠放下话,“赶紧的,滚吧。半个小时内没到,晚饭别吃了。”
“走走走,不跟她一般见识。”
丁镜朝队伍招了招手。
梁之琼推了她一把,“带头的,跑吧。”
手臂往后一舒展,丁镜揽着她的脖子,咬着牙威胁道:“胆儿肥了啊。”
梁之琼一个哆嗦,掰开她的束缚,撒腿就跑。
本来还想着按照队伍往回跑的她们,因为两人这么一闹腾,转眼队伍就变得乱糟糟的,索性放弃整齐的队伍,都各跑各的,而且有的一开始就进行冲刺,转眼把她们甩在后面。
“墨队,这跑回去,得有七八公里路呢。”许排长挠了挠头,走至墨上筠身边,有些踌躇地提醒道。
“没事,她们今天没活动,该热热身。”
“……”
许排长,连带着另外两个教官,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紧紧闭上嘴。
劝墨上筠“手下留情”,对他们来说,等同于是“自取其辱”吧……
她们的队伍,光是下午那“热身”活动,就等同是他们一天的训练量了好吧?!
不知道她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
墨上筠出来就当度假的,不想跑,所以坐着军车回去。
在车上的时候,她特地找许排长要了个扩音喇叭,在路过女二队那一群的时候,“亲切”地同她们打个招呼,顺带问候一下。
把人气得差点儿没飞上军车来掐死她。
“墨上筠,你他妈给我等着!”
望着车辆远去的身影,丁镜蹦跶得最高。
“你别招惹她,”百里昭拉着丁镜,提醒道,“你还有惩罚套餐呢。”
唐诗匀速跑在她们身边,本想不说话的,但这时也不得不道:“就我对墨队的了解,她的惩罚套餐在说出来之前,随时都有可能会变化。”
丁镜:“……”
后悔了。
悔不当初!
她应该把所有的话都憋着等睡前再说的!
遭受过墨上筠各种身心摧残的丁镜,光是想想,就彻底焉了。
*
夜幕降临。
连里晚上没有安排训练,宁捷路过训练场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不少身影。
最起码有两个排以上的人。
这群懒骨头,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欣慰大于疑惑,宁捷不由得在跑道旁驻足。
训练场上,每个项目都有人在活动,跑步的最多。
没有整齐的列队,而是三两成群的跑步,多数都累得气喘吁吁,应该是自愿加练,而不是连里有组织的训练。
视线一一扫过,宁捷的视野里猛地撞入一道身影。
身材高挑,风姿绰约,在一群男兵里,她的身影异常显眼。
她没戴作训帽,杂乱的短发被汗水淋湿,上身短袖在风里飞扬,她奔跑着,如一道闪电,精神奕奕,不知疲倦,将男兵甩在身后。
速度快得让宁捷惊愕。
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见她从对面的路灯下跑来,慢慢地逼近,以可见的速度,视野拉得愈发地清晰。
丁镜。
“哟,宁连长!”
即将路过时,她发现了他,轻松地举手同他打招呼。
她在笑。
笑容不如中午刻意展露时的那般狰狞。
随意而自然,笑意从眉眼斜飞出来,有汗珠从她下颌处滴落,在微弱的光线里,那一滴汗珠晶莹剔透,随风往后飘扬,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曲流畅的弧线。
某一瞬的定格。
奔跑时矫健的身姿,轻笑时的那抹惊艳,以及灯光下,那一滴不曾被人发觉的汗水。
汗珠落地,转眼散开,留下些微痕迹。却,在一潭死水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在风平浪静里,见到风起云涌。
“宁连长!”
“连长!”
“连长好!”
……
一阵比一阵有力的喊声,将宁捷从某个幻觉里突地拉回来。
他的视线往前看,丁镜已经从他身前掠过,跑出一段距离。
一堆人,零零散散地跟在她后面,咬牙切齿地撑着,可努力想整合的队伍,却不可避免地支离破碎。
“小许。”
宁捷叫住第二拨人里其中一人。
闻声,许排长脱离队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排长!”许排长刚打声招呼,就止不住地喘气。
累。
太累了。
“什么情况?”宁捷凝眉问。
“丁镜考试成绩不达标,被墨队罚跑一百圈,外加所有项目都来一遍。”许排长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我们就想试试跟特种部队的距离,所以过来跟着她练练。”
罚跑一百圈?!
那可是40公里!
这都可以算上一个马拉松长跑的量了!
……还有其他项目的惩罚?!
思绪过了一遍,宁捷问:“她们下午不是有锻炼吗?”
下午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连指导员都惊动了,拉着他叨叨说了半天。
“她们说啦,那个不算,就是简单的热身。”许排长说,“她们的体能简直神了,下午还是跑回来的,七八公里呢,她们硬是不带歇的。墨队说,那也是热身。”
宁捷:“……”
巾帼不让须眉,说的还真不错。
“她跑了多少圈了?”宁捷问。
“啊?”许排长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后才恍然道,“你是说丁镜?”
宁捷一顿,然后缓缓点头。
“四五十圈吧,”许排长低头看了眼表,“六点半开始,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
跑了那么多圈,还可以这么轻松……
体能惊人。
思虑一番,宁捷让许排长自由活动,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办公楼二楼的长廊上,却出现一道身影。
静站着。
训练场的喧哗热闹,与办公楼的寂静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九点半,几名战士陪着丁镜结束完今日所有的惩罚,然后簇拥着丁镜离开。
纵然她的体能骇人,在长达三个小时的不间断训练之下,她也疲惫不堪,远没有先前打招呼时的精神。
直至那抹身影在视野里消失,宁捷才转身离开,回到办公室内。
“叩叩叩。”
十点左右,稽查员路过,好奇地敲响了门。
宁捷抬眼。
稽查员探身进来,问:“宁连长,还在忙啊,不回去休息吗?”
“马上回去。”宁捷说着,微微一顿,迟疑地抿了下唇后,同这位熟悉的稽查员交代道,“小陈,你去宿舍楼的时候,跟一连和二连的连长说一声,今晚的紧急集合取消。就说我的意思。”
“哈?”稽查员愣了愣,“宁排长,你不是从来不改变训练计划的吗?”
宁捷微垂着眼睑,沉声说:“他们晚上训练够多了,让他们睡个好觉。”
“这么好啊。”稽查员虽然惊讶,但还是爽快地点点头,“放心,我肯定通知到位。”
宁捷嗯了一声。
稽查员催着他回去,然后就离开了。
宁捷翻看着文件,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刚刚同稽查员的对话,让他心里有些虚,脑海里总闪现出那一刻的画面:笑容,奔跑,汗水。
于是,就更心不在焉了。
继续坐了半个小时,工作也没有什么进展,效率史无前例地低。
干脆不再浪费时间,宁捷将文件合上,起身关灯出门。
这是个比较大的基地,整个营合并在一起,三个连的战士都是同一个宿舍楼。
连长是独立的一间宿舍,但也跟他们一起住在宿舍里。
临近十一点,基地被静谧笼罩,早无白日的生机。
宿舍楼漆黑一片,只有楼外亮着的两盏路灯,照亮着方寸的空间。
光线微弱,视野昏暗。
宁捷走近时,却意外见到,挨着路灯的花坛旁,竟是坐着一道身影。
穿着迷彩作训服,坐在花坛旁,留下一抹侧影。她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签字笔,正在纸上写着。倏地,她伸手虚空一抓,晃动着驱散周边蚊虫,结果手中的滑落。
听得“啧”的声音,明显不耐烦的口吻。
她弯下腰去捡签字笔时,牵动着领口滑动,颈部以下空出一片,露出精致的锁骨。
一瞬的画面闪过,宁捷下意识定在原地。
这时,捡了笔坐直身的丁镜,也发现了宁捷的存在,偏头看过来。
她看了两眼,眉眼挑起一抹笑,调侃出声,“宁连长,你也加班呢?”
前一秒还轻松自在,下一秒就蹙起眉头,她往手背上一拍,听得“啪”的响声,但却拍了个空。
蚊子早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