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副指挥已经和鲁军开战了,以程部两个师,面对鲁军三个师,战斗保守估计,也可以进行四个小时。”
战马上,谭金方、张国栋两人,进行着简单的战场推演。“在十五分钟前,我前哨尖兵已经遭遇鲁军侦察兵,两下短暂交锋后,鲁军主动撤退。我们前往战场的消息,鲁军应该很清楚了。以三个师对四个师,鲁军能做的,多半就是稳固防线,以守为攻。那样,等到徐总指挥的总预备队到达,以五个师对三个师,就算是人头换人头,也换死了他。我军以五师兵力,逐渐消耗鲁军,最终将其全部歼灭,这将是一场教科书式的胜利。”
两人的年龄都不太大,也是徐又铮一手提拔的嫡系将领,对于这次战斗,自然是完全倾向于自身所处派系,并将此看做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私下里,已经得到许诺,战后两人都有机会在山东担任要职。
不管是从报纸还是从其他方面,都可以了解到山东的富庶。能到那地方驻军,自然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是以两人及部下的士气都很高,以打下山东后,放假三天以及山东各大城市皆有女校,女学生成千上万为激励手段,即使顶着烈日,军人也不叫苦。
谭金方看看怀表,估算着时间“我们的度应该放慢一点。如果去的太早了,老程的部队损失太小,将来怕是在山东问题上,他还是会说话。”
张国栋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未来的中国,是我们安徽人的天下。他一个山东人,没他说话的份。到时候一声令下,把他闲置个总长次长,看他还能怎么着?我们打完鲁军,还得去解决西南各省,如果部队损失太大,到南面就不好打了。再说,子扬还在前线,我们怎么也要帮自己同学的忙。”
谭金方看着自己的同僚,心内暗觉好笑:等进了山东,谁还愿意去西南?这种话,也只有你个实心眼信。至于同窗情义,比起督军宝座来,又算的了什么?
忽然,身后一骑马,没命的跑过来,却是谭金方部下的参谋李文杨。这是个军中有名的异类,射击、格斗、马术全不及格,但是在战术制定上,却有着惊人的天赋。正是靠着这点,才能保住参谋的饭碗。但是这个人懒的出奇,既不喜欢与同僚应酬,也不巴结上官,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古董。所以,在部队里存在感很低,也很少见到他像今天这样焦急的过来。
“师座,请命令我军停止前进,向廊坊撤退,否则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后撤?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的前锋在和鲁军接火,你现在让我们后撤?”
“师座,我们面前鲁军虽然编制是三个师,但卑职查阅鲁军战报及相关补给资料,其在山东会战时参战的各师,都有兵力大于编制现象。实际兵力,可能三个半到四个师。而以我军的行动度,到达战场时,很可能前方战时已经结束,有备而来的鲁军以优势兵力攻击我疲惫之师,胜负无须猜测。我军两师一旦不测,徐总指挥的那个师,怕也支撑不住。现在山海关一线奉军,仍持观望态度,所忌惮者,即我军庞大军势。如果我军军势不能维持,则奉军必然出手,内外夹击,我军将面临最恶劣之结果……”
谭金方的面孔一寒,“胡说八道!我们的袍泽正在和鲁军作战,我们怎能弃友军于不顾?程将军是我北洋老将,素有韬略,虽然其兵力少于鲁军,但是以我边防军的素质及装备,足以与敌人周旋二十四小时以上。以我军现在行动度,用不了半天就能抵达战场,正是两军胜负未分之时,我军参战自可一锤定音。而且还有探路尖兵时刻汇报战场动态,即使有变化,也可做出调整,有什么可担心的。回你的位置上去,再敢动摇军心,当心我枪毙了你!”
李文扬无奈的拨转马头,向后而去,“果然是这样……把性命交在这样的主官手里,实在是太不幸了。我感觉还是应该早点退役,然后去做考古工作更适合我。可是现在退伍,又由谁支付我工资和退伍费……”
谭金方被手下参谋搞的很愤怒,如果再拖慢形成,可能会被同僚笑话自己的胆子和部下一样小。于是他也下达了加行军的命令,部队在宽阔的官道上小跑前进,步兵与特种兵之间的距离也在不经意间加大。
远方的枪声传来。一路上,这种枪声已经响过多次,两军游骑、侦察兵与反侦察兵的较量从来没停过。可是这回枪声比起前几次都密集的多,很快前锋就传来消息。在我军两翼,现大批持鲁军旗帜的西洋部队,正在向我军展开攻击。且正面又被布设大量地雷封锁道路,排雷需要一定时间。
“泰西雇佣兵?山东看来黔驴技穷,连最后的底牌都露出来了。”
两名师长不惊反喜,洋人的部队毕竟有限,自己这么庞大的部队如果铁了心想冲,怎么也能冲过去。至于地雷更是小把戏,为了应对鲁军地雷,皖军准备了数百匹驮马,以马冲地雷破坏鲁军地雷防线,为部队打开一条通道。鲁军连洋兵都派出来,那只能证明一点,前线战场肯定打成了胶着战,自己这支部队一旦进入战场,将彻底改变战争走向。
“全力进攻,打开通道。国栋,我们每人各抽一个半团,跟这些洋人打阻击,其他部队继续前进。”
通过望远镜观察,洋兵的数量大约在两个团左右。可是自前金时代起,国人就养成了惧怕洋人的习惯,不管是一手酒瓶一手步枪大喊乌拉冲锋的铁勒大兵,还是那些普鲁士人,都让士兵感到心惊肉跳。为保险起见,他们决定留下三个团与洋兵接火,同时派兵通知后方徐又铮,请其派出部队迅驱逐这些洋兵。
枪声炮声,在田野间响彻,庄稼在军靴的踩踏下,早已经不成形状。离战场稍远的位置,一骑高头骏马上,原青岛守卫司令王斌承放下望远镜,朝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道:
“弟兄们,你们大家知道,我是个旗人,还参加过宗室党。因为这一点,自共合以来,都拿我当个贼看,生怕我有朝一日领兵叛乱。只有大帅给我高官厚禄,让我执掌兵权。今天,到了我报答大帅的时候了!大家来自山东的补充团、屯垦团,民兵,本来就是预备到关键时刻为大帅效力的,现在机会来了。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活捉徐又铮,就能争取到一个师的番号。今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从预备役变成正规军。想要享受正规军编制的,跟我冲!我如果在这场战斗里后退,你们谁都可以枪毙我。你们如果后退,不管是谁,我也会毫不客气的就地正法!”
谭金方等人对于战场了解不多,其部下侦察兵又在鲁军特种部队的重点关照下全灭,探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是以两人认为,在路上打阻击的只有两个洋人兵团,却不知,总数达一万一千人,已经是一个迷你师级别的鲁军次级部队,正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等着吞噬祭品。而在两师的正前方,已经消灭程、宋两师的鲁军,已经布置好陷阱,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品尝胜利美酒的美梦,转眼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以急行军前进的皖军,与后方特种兵脱节,实际到达战场部队,只有两个半旅的步兵,还没来得及观察战场变化,就为鲁军的炮火所轰击,随后就现,铺天盖地的鲁军席卷而来,一记重拳击在皖军的小腹,将缺乏淬炼的共合新军打翻在地。
雪亮刺刀,刺穿了边防军的信心。骁勇的柔然汉子以及强行征召的海外劳工,在鲁军刺刀阵面前,都只能后退。皖军中原有山东士兵,在此时则大力宣传,鲁军优待俘虏,每人大洋,顿顿有肉,将整支部队搞的乌烟瘴气,反水互击以及下级暗杀主官的现象层出不穷。
谭金方愤怒的连斩了两个营长,也没能制止住部队的崩溃。面对鲁军如同泼水般的排枪,皖军甚至连还击都做不到,只能趴在地上躲枪弹。他愤怒的踢打着自己的部下,以马鞭抽向每一个人。
“怕什么,那不过是枪弹而已,这种距离的射击,他们甚至不可能命中一头大象……”
话未说完,一不知何处射来的流弹正中谭金方胸膛,这位年轻的师长,终于二阶特晋,成为共合上将之一。而他,只是这次若干二阶特晋的将官其中之一。
皖军的西线,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之中。担任防御任务的十五师反皖投直,在阵地上,顿时露了口大缺口出来。直军趁机而入,直取中宫,以弱势兵力反倒打的兵力占优势的皖军节节后退。
司令部内,曲丰同眉头紧锁,大声吩咐道:“电话要通了没有?总指挥那还是联系不到?”
年轻的勤务兵摇着头道:“电话打不通,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已经派了三名联络员向总指挥汇报,却还没得到消息。”
“段香岩……我跟你没完!”曲丰同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将办公桌上的茶碗,砸的一阵跳动。
他是山东人,因此不被徐又铮信任,在权力上诸多掣肘,这次西路军各将里,以他的资历为最老,却只能和几个后生晚辈平起平坐,最高指挥权交给了素以无能著称的段香岩。
抵达前线之后,段香岩就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铁路上,以蓝钢防弹保险车作为指挥所,内设司务处,有大厨八人,烟具、赌具若干,另有京城八大胡同内,女性军事顾问数人,随时准备和段香帅共议军情。财政总长张狐,次长梁世怡等,则每天必到指挥部内参赞军机。而大家参谋军事计划的方式,则是打麻将。
段香帅对雀战兴趣远高于打战,每天忙着从财神们手里赢现大洋,把前线军事指挥的权力全移交给曲丰同。
从这一点看,他或许还算是有些能力,知道自己的军事才干,远不及这个助手。但问题在于,他只是把指挥权力交给曲,并没有明确手续。徐曲不和,在皖军内并非秘闻,甚至徐在曲丰同身边还安排了坐探。当这个坐探被查出之后,愤怒的曲当场将坐探枪决,但是与徐的矛盾也已经公开化。
现在曲虽然有了指挥义务,却指挥不动其他皖军各师。现在十五师反水猛扑曲部,曲的部下拼力抵挡,他命令魏宗翰、陈文运两师救援,两师竟不服从调度,除了求段香岩的手令,竟是再无他法。
在指挥部内,曲丰同焦急的踱来踱去,前线求援的士兵,满身血污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师座,十五师联合直军的刺儿彭,在疯狂攻击我军阵地,弟兄们顶不住了。请快点派兵上去,如果再不派部队,弟兄们就要打光了!”
曲带兵素得军心,临阵可得部下死力。他也是出名的看不得部下受委屈。那一声声控诉,就像是锥子,在他心头放血,让他的心里阵阵绞痛。
“我知道了,来人,扶他下去休息。”
通讯兵被送走,指挥部内,十几名参谋看着地图,徒劳地进行战术分析。固然可以制定出若干奇策,但是没有友邻部队配合,以自己一师之力绝对打不赢对面直鲁联军加上反水的十五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曲丰同终于做了决定,“我亲自去见总指挥,请他下命令。”
来自家乡的勤务兵在旁忙道:“师座,天色已晚,现在出不安全。”
这名勤务兵是在直鲁皖交恶时,从山东跑来京城投奔乡亲的。曲对乡亲很照顾,而且这个少年练过武,身手极是高明,为人也足够机灵很受他的重看。他姐姐跟自己的夫人有远亲,拜了她做干妈,现在还住在自己家里,经过几次测试,现人很可靠,就带在身边做勤务。平日这个少年话不多,但是偶尔说话,却都很是地方。包括坐探的排查,这名少年也出了很多力。
这场战役的战场并不大,双方的游骑都很容易穿插到对手后方,山东的特种兵实在太过有名,在山东会战中曾创造丰硕战果,于猎杀皖军时,自不会手下留情。皖军与京城的通讯,现在已经只能依赖通讯兵,电话电报全不能使用,皆因山东特种兵导致。曲同丰也明白,这时候行动不安全。考虑到十五师缺乏夜战能力,一夜之间战局倒也不至于大变。
他点头道:“就听你的,明天天一亮,你跟我去找总指挥求救兵。”
当夜十二点刚过,指挥部外杀声骤起。上千直军敢死队由直军悍将刺儿彭彭辛寿率领,绕过皖军警戒哨,竟直接摸到了皖军指挥所。曲丰同久历行伍,一听枪声,顿时惊醒,披衣而起。
身前,年轻的勤务兵已经等在那。他吩咐道:“赶快备马,转移!叫上文职人员,立刻撤退。”
“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你懂什么?夜战难分敌我,胜负不取决于兵力而取决于准备,这个指挥部我们守不住。”
“丰帅,我知道。我说的不必,是您不必了。那些直军,是我带来的。包括他们绕过警戒的路线图,也是我提供的。”
昏暗的灯光中,少年面色如常,仿佛在说家常一样,叙述着一件极平常的事。曲丰同直到此时才现,这个勤务兵手上,举着一支左轮枪。
“其他人呢?”
“今天是我给参谋们准备的荷兰水,现在他们都该睡了。如今只有警卫连在顽抗,已无力回天,丰帅是聪明人,也该知道怎么做。”
“你……”曲丰同虽然是军人,但也自知,白刃相加不是眼前这个少年对手。他绝望的放下武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问对你不薄,你到底收了鲁军多少好处,居然背叛我?”
“丰帅,你误会了,我从没收过山东的好处,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是山东的人。”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了一句令曲丰同莫名其妙的话。
“我是子弹,我姐姐是昙花。我们为大帅而生,为大帅而死。丰帅,大帅有令不伤你性命,也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