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军在山东会战时,曾率先使用列车炮。战后,各国都对这种武器进行了仿制,虽然河南铁路上,有鲁逆驾车投鲁。但是我们手里,总还控制着几列车,并对此进行了改装。针对列车炮,我这次用的就是列车对列车战术,让他们看看,咱陕军也不是拿几件新式兵器来,就能打趴下的软柿子。”
冯焕章由于誓师时,吃的饼干太多,病情极为严重,足躺了一周,才脱离生命危险。但身体依旧很虚弱,不适合到前线指挥,只能坐镇养寿园号施令。
当年袁慰亭开缺时,曾于此设电报房,用以接收各方情报,掌握朝廷动向。此时当做指挥部,也十分便当。自开封前线得到的军情,鲁军方面似得到了大批增援部队,且有多量列车进入开封。想来,鲁军多半要祭出自己的列车炮这一杀手锏。
这种武器用的一多,就容易找到反制手段。比如破坏铁路,就能让这种武器立刻失去作用。眼下即使不能破坏这部分铁路,冯焕章也想到了应对,以列车炮对列车炮,至不济也用机车撞毁对方机车,同归于尽。只要有三两辆机车坏在路上,这列车炮也就没了用处。
对于自己的安排,他颇为满意,与身边几名参谋人员反复磋商多次,皆认为,这个计划万无一失。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陕军这种惯于打逆风仗的部队,需要把自己逼到绝境,才能挥出真正的力量,眼下正是反杀的大好时机。
陕军的粮食已经没了,就算想吃霉的饼干也吃不到。往山西的求援电报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也不见山西来粮饷,要想生存,就只能靠自己努力。前线的将领,除了北洋心腹,就是刀客里惯于打苦战烂仗的狠角色,加上两个混成旅的皖军,冯焕章相信,自己的部下,一定能打出一个让天下人惊讶的战绩,逆转战局。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战局展,着实出人意料。英勇的陕军士兵,冲破了鲁军的重重障碍,长驱直入,大踏步的冲进开封城内,只是目标并非各要害机构,而是“陕西军人招待所”。
杨玉竹带来的那些法宝,在开封城内,建立了大小军人招待所几十个。还有两列火车改装而成的,流动招待所。招待所内,不限量提供香烟、大土、美酒、美食、美人。陕军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个个拿出浑身解数,乃至瘫软在各国女人的肚皮上,尤自打着酒嗝道:“再来一个!再给我来个女人,我就带着我手下的人投诚!”
通过铁路运来的大量饮水及白面,送到了冯部军营里,让这些饿疯了的关中大汉,着实吃了顿饱饭。军官都能看到肉,级别越高,吃的肉越多。冯带兵奉行官兵一体,士兵吃什么,军官就必须吃什么,鲁军则实行按级别定待遇制度,让这些陕军军官第一次享受到了级别的对应福利。
送食物进去的,还有大批山东省军第五师官兵。两下里虽然各为其主,但是却往往有着师门、山堂的关系。提起门派班辈,又是一家人。以这个名义送饮食过去,或是两下军官酬酢,在陕军中下层军官里,也未觉得不妥。至于原属共合系的高级军官,倒没有这些江湖作风,其表现的,也比这些从刀客绿林改编而来的军队,更为绅士,更像个军人。
“你们山东这些手段是没用的!这种计谋,只能糊弄那些脑子不清醒的刀客,可骗不了我们北洋军官。咱们说句痛快话吧,我们带人过去,你们开什么价!”
韩向方、石冠章一干冯门太保,于开封城内,依旧保持了极高傲的态势,并未向美酒大土低头。比起那些冲进八国联军,即迈不开腿,或是干脆被香烟美酒放倒的同袍,不知高到哪里去。不拿出足够的大小黄鱼,休想达到目的,北洋军官,就是这么正直!
杨玉竹、孙美瑶二人与其对坐,孙美瑶冷笑道:“少废话。现在是什么局势,你们也看的出来。咱们真要拉开了打,你觉得陕军能有几成胜算?如果我所知不差的话,你们现在,连霉的饼干都吃不上了吧?而这大米白面,可是我们鲁军的日常供应。怎么着?真想打的话,你们就回去集合部队,咱们打一仗了,看看有多少人,会跟着你们一条道跑下来!”
杨玉竹则表现的更为温和“几位都是冯章帅部下名将,耿耿忠心天日可鉴,谁也不敢怀疑几位的忠诚。不过我们可听说,冯章帅脾气越来越坏,甚至为了些许小事,就在大兵面前,鞭笞主官。常此以往,官不成官,兵不成兵,你们还怎么驭下?我家男人素来重视军官利益,几位到山东来,保证你们的待遇地位,比现在要好。至于钞票……说句不怕几位笑话的话,我一个寡妇改嫁图啥?还不是他有钱么,只要你们真心来投,每人十万块,保证是现大洋。不是省钞。接待处的那些洋女人,你们可以随意挑两个带走。”
孙美瑶道:“你们兵临开封以近四日,寸功未立,如果不做决断,只怕你们的章帅,又要请你们吃鞭子了。是打是降,给个痛快话,别这么墨迹!”
韩向方思索片刻,一拍大腿道:“洋娘们俺要四个,还要在山东当个团长。不答应的话,我就跟你们拼到底!”
几位冯门太保,经过一番激烈搏斗,捍卫了自己对主官的忠诚,成功将自己的身价抬高了一大块。带着胜利的喜悦,冲向“陕西军官招待所”,扬我国威,力战洋夷去者。
孙美瑶看看杨玉竹“这帮人的胃口太大了,你也真敢答应,不怕将来喂不饱他们,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杨玉竹得意地一笑“我答应的,又不是大帅答应的,怕什么。我的名声本来就有了贱货这一条,也不怕再多一条言而无信。只要能减少伤亡,多花点钱怕什么,等把他们的部下拉过来,光杆司令,还不是任咱们拿捏?再说,也不能光给甜枣,该给棒子也得给几棒子。”
“你是说?”
“陕军里,本来就有我们的棋子,这回也该让他们动一动。谁敢反对带队投鲁,就先割了谁的脑袋!”
“十格格一向对她的一亩三分地看的很紧,这次这么大方,连她的人,也借给你用了?”
因为面对大敌,不得不暂时合作的两个女人,关系比过去变好了不少。不过这不代表不会吃醋,尤其是一想到这女人未来是陕西督军,孙美瑶就忍不住来火。自己连儿子都生了,也没见那死鬼,给自己安排个督军来玩。等打完这仗,自己也要当督军!
杨玉竹一笑,
“这还不容易,咱家那位一家之主话,她又有什么办法?别忘了,这可是为东陵的事,才闹成这样,她也得出力。美瑶姐,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跟他时是大姑娘,我是个寡妇,我怎么跟你比?你给他生了儿子,我这个儿子可是姓郭的,说好听了我是太太,说难听了,其实我就是个陪房丫头。至于说督军啥的,就是他哄我玩的,说到底我也是他的女人,哪能长住外地。到时候还是要在他身边时候多,督军就是挂个名,实际差事轮不到我。我也就是想着,当一把督军,骑着大马,到家乡转转,跟老乡面前也威风一回。让他们知道,当年的杨玉竹,已经不做表子,改当督军了。可是这个念想能不能成,还得看美瑶姐肯不肯多帮衬,等打进山西,咱的男人,还少的了姐一个督军?到时候陕西有难,还得指望着姐帮衬呢。”
听她这么一说,孙美瑶反倒颇不好意思,挠挠脑袋笑道:“说啥呢,俺才不稀罕当督军呢,事情那么多,想想头都疼。有这工夫,多生几个娃带着才好。再说,山西那地方听说离不开醋,吃什么都是酸的,我可吃不惯那口味。”
杨玉竹暗笑道:“你这种醋坛子,不是正到那里才好?果然乃子大脑子就小,几句好话,还不是把你哄的团团赚。不把你糊弄住,又怎么借重你的骑兵师,帮我踩平边防军?等我真的过了把督军瘾,再慢慢收拾你,让你知道我这个寡妇的厉害。争位子,争男人,我杨玉竹都要赢你。”
两日后,冯焕章于养寿园接到前方急电,前军生大规模哗变,自己的部下竟向边防军开枪,两军生激烈冲突。冯大怒之下,急令部下备车,准备亲往前线坐镇指挥。
车尚未,前线已有溃兵逃来,至此冯焕章才知,自己苦心孤诣训练的五万陕军,未败于战阵,而败于享乐。在见过袁家奢华之后,又因为平日吃苦太过,陕军中高级军官在鲁军的美酒、美食、大土、钞票攻势下迅瓦解。
大半军官阵前倒戈,部队思想混乱,彼此互击,连边防军也被波及进去。两下乱杀成一团,军队成了一盘散沙,鲁军趁势动突袭,前军已彻底崩溃。
刘镇华及昔日镇嵩军部下,正向养寿园一带攻来,显然是要以旧主人头邀功。一度坐拥关中,拥兵近十万的冯焕章身边,此时只余百余卫队可用,连自身安全都大成问题。
前进固然不能,失去大部队之后,回陕也等于送死。无奈之下,只能挥泪上马,带部队直投山西阎易山。人不等到山西,阎易山已经派出特使,专程迎接冯焕章入晋,态度异常恭顺。
冯为人警觉,反倒不敢轻信,再三询问之下才知,阎易山有兵无将,急需大将带兵,特请冯焕章到山西主持军事。
晋军在山东身上是吃过大苦头的,当日鲁军入晋,把山西祸害的损了几分元气。这次伐鲁,很有些卧薪尝胆大报仇的意思。各省之中查抄鲁产,以山西最为出力,出兵也自全力以赴,无所保留。自葛明时期起,屡次受山东盘剥的仇恨,准备借这次出兵一举洗刷。阎易山孤注一掷,动员了三个省军整编师的兵力,一水装备太原兵工厂自制枪炮,决心不可谓不足,投入亦不可谓不大。
但是山西有兵无将,没有像样的军官指挥部队,特从陕西借了大将胡云翼典兵,并委以阵前最高指挥权,临行时阎易山亲以“大将出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一诗为赠。胡云翼也确实想要以这三师本钱,打进山东,做一把齐鲁之王。
其部下三师大军方出娘子关,兵进乱石口,见两侧都是悬崖峭壁,胡云翼急令停军。问道:“这行军路线谁规定的,怎么走到这种地方?”
左右答道:“这是司令部的命令,为防不测,我们沿途所有行军路线,都是司令部规划,直接交给我军。放心吧,这一带是走熟的,没事。再说我们的行军路线,鲁军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左右杀声大起,6斌的三十九混成旅自左右杀出,数十门大炮对准山下,晋军能守而不能攻,对于出省作战兴趣不高,何况见到这种规模的伏兵,不用胡云翼吩咐,就已不敢开枪反击。
两侧山上复有人大喊道:“胡四娃,大家都是山堂兄弟,何必分个你死我活,让外人看笑话,大帅有令,交枪不杀!你们行军路线都被我们知道了,你就算想打,又拿什么打?”
胡云翼以客将典兵,本来就不为晋军中下层军官所接纳,此时身临绝境,这些人也就不会出死力。鲁军素有厚待俘虏名声,且6斌这个旅,和山西渊源很深,部队里有大批山西人,和山西地方绅士的交情很厚。
三个步兵师里,本就有支持山东或者干脆就是山东耳目的人在,即使他想要部下搏命也不可能。三师大军未曾交战,就将所携带武器悉数上交,乖乖住进战俘营。时人将阎易山饯行诗改为“大将出征胆气豪,交枪不用打收条”
眼下6斌打出山西自制的旗号,挥军兵娘子关,阎易山拉着两车皮省钞,亲自到前线坐镇,但是手下并无能战将领,于能否守住地盘全无把握。冯焕章素有知兵之名,是北洋军中惯能打战的将军,自然是希望入晋指挥。但是冯焕章心内,却无反败为胜的把握。
他明白晋军内部怕是已经被渗透的千疮百孔,连总司令部里,都被鲁军安了钉子,不管是胡云翼被伏击,还是自己得到的那两万箱霉饼干,以及迟迟得不到给养,恐怕都是山东做的手脚。
查抄鲁产,让山西商人损失甚大,而山东对待士绅的政策,又远比山西来的优厚。这些士绅里,怕是有不少人背晋向鲁。再加上防守部队是仓促成军,山西的战局,怕是已经无力回天。
一月之后,共合大小报纸刊出重要消息,原陕西督军冯焕章,近来钻研神学,大有所得,追思前事,大为忏悔。无意政坛,更无意于国人相杀,通电下野,投身慈善事业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