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军的部队,并没有全部驻扎在保定,乘列车自山东向河北运输,分驻不同防区。于保定城外的军营里,驻扎的是其几支核心部队,尤其是山东的雇佣兵,都被带到了战场。
三千余名已经在山东成家立业的铁勒籍山东人,在谢苗诺夫带领下,集合成队,他们的旗帜已经从过去的铁勒鹰旗,换成了山东的五色旗。这些人虽然依旧保持铁勒国籍,但是家已经回不去。
泰西战争结束,并不意味着和平的到来。铁勒国内,高尔察克、沙皇以及揭竿而起的农民、工人、前线士兵,形成了三股势力互相角逐。旧有的秩序已经分崩离析,庞大的帝国,陷入无休止的战乱。这些人如果回国,只会被皮鞭驱赶着走上战场,与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敌人作战,最终战死。
相反,山东不但给了他们极高的薪水,还有相关的福利保障。由于安娜公主的原因,这些铁勒大兵大多享受山东普通公民福利,也可以凭借票证,买到便宜粮食和盐,山东还单独给他们提供符合自己口味的铁勒饮食。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很多人,甚至成了山东女婿。其骨子里,已经把自己当成山东人看。
这次出战,并不是义务,而是一种自愿,拿起武器保护自己优越的生活,这些人责无旁贷。安娜骑着赵冠侯特意为其挑选的小马,在阵前放马奔驰,其精湛的马术,赢得士兵阵阵欢呼。在几次欢呼之后,安娜勒住缰绳,举起喇叭大喊道
“铁勒的勇士们!是谁,给了你们避风港?是谁让你们免于受到叛国者的杀戮?是谁,让你们不用每天在战火中辗转,也能过上安逸的生活,拿高额的薪水?是谁给他们白面包和伏特加?你们在山东拥有家庭,拥有事业,未来还会有退休金和福利。可是,很不幸,这些东西很快就要没有了。因为段芝泉要求山东实行全国各地统一标准,不能发放过高福利,而把这部分资金拿出来上解正府。他们要拿走你的伏特加和白面包,还要把你们遣送回铁勒,我们该怎么办?”
“杀死他们!谁也不能拿走我的伏特加!”谢苗诺夫拔出军刀,朝天大吼。紧接着,怒吼声如同雷霆,滚滚而来“山东是我们的,谁也不能让我们离开!”
安娜点点头“很好,我需要你们拿出自己的能力,证明铁勒勇士,不是任人欺凌的懦夫!我要你们以祖先的名义发誓,永远忠于冠帅,摧毁所有试图挑战冠帅权威的人,一个不留!只要你们可以做到,我将给你们提供足够的伏特加,还有白面包!”
“还有,你们知道,普鲁士人也成立了雇佣兵,由汉娜那个女人和她的父亲所组建,人数与我们相当。可他们却声称,一个普鲁士人,可以顶五个铁勒人。他们的雇佣兵,会打出我们五倍的战绩,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消灭所有敌人,让普鲁士人在我们的后面吃灰!”铁勒士兵骨子里嗜血好斗的天性被激发,更何况,输给普鲁士人,面子往哪里放?将来普鲁士人拿走自己的福利,自己又该怎么办?为了维护自己优越的生活,为了保证不回国受罪,他们也要拼命了。
另一处营地里,瑞恩斯坦则看着眼前,总数也超过两千名的士兵。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泰西诸国。年纪都不算轻,但是精神十足。他冷冷道:
“咸鱼们,你们在本国,都是被淘汰的垃圾,应该上军事法庭的杂种,可耻的杀人犯,逃兵。回到国内,你们都给被绞死,或去当苦力。在山东,你们却可以待在指挥官的位置上,命令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去送死。只有在这,你们才能像个体面人一样,过上等人的生活。如果山东的正权发生变化,你们将被打回原型,继续到酒馆里去乞讨。所以,该怎么选择,不用我多说。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试图背叛……你们说,应该给他什么惩罚。”
“挖出他的心脏,喝干他的血!”雇佣兵异口同声道
“为了雇主,为了金币,拿出你们所有的本事。我不需要你们像铁勒人以及普鲁士雇佣兵那样去冲锋,只需要你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发挥应有的作用。记住我们的口号,只要雇主不拖欠工资,雇佣兵就必须忠诚!”
来自阿尔比昂、扬基等国的援助,也在相对隐蔽的前提下,进入山东。虽然表面上,泰西各国奉行中立原则,不允许本国人介入中国内战。但实际上,商人们私下已经得到首肯,不被发现的走私,就不违反命令。
自山东会战之后,阿尔比昂、扬基在山东都有大笔投资,即使段芝泉正府再三表示,这次中国内战,不会影响各国在华利益,但是却没几个人愿意相信。随着二十一条的曝光,更让这些国家发现,扶桑人对于中国的野心之大,以及段芝泉在外交上,存在全面倒向扶桑,放弃利益均沾的倾向。
随着罗德礼担任这次直鲁联军的随军记者,朱尔典的态度就很明显,其他各国也就有样学样。卡佩在金佛郎条款里占了便宜,全力拥段,别调独弹,但是也只能管住本国商人。像是泰西战争中最后出手,隐约表露出强大国力的扬基,他就约束不住。
这些国家在中国的军力,并不足以影响战局,但是经略多年,搞些小手段,则是绰绰有余。于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大批粮食、以及泰西战争后淘汰的武器弹药,被秘密运往山东。其各自在中国的势力,也在悄然发挥作用。
这些商人本来就不缺乏冒险精神,敢到中国做生意的,都是些胆大妄为之辈,又有外国身份护身,即使被段芝泉发现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抗议。所以,走私商人,也就越发活跃。
徐州车站内,几名衣冠楚楚的扬基商人,面对负责接洽的鲁军联络官,介绍着车上的货品。
“猪肉罐头八万个,保证没有过期,面粉两万袋,防暑、防疟疾药品、消毒液、酒精……”
鲁军联络官看着长长的货单,不住点头,商人看着车站上,大批光着上身,或是只穿短褂的苦力,不需要皮鞭和木棒,主动上去搬货,颇有惊讶
“朋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赵元帅的魔法,越来越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你要知道,我在京城的朋友向我说了那里的情况,那里的搬运工人,在闹霸工……shit!为什么中国也会有这种事!即使有人出到每人一块大洋,也招募不到足够的人手搬运他可怜的罐头。他们的人数有多少?你们又出了多少钱?”
军官得意地一笑“我如果说,我们没有支付任何报酬,你相信么?”他自豪的指向这些工人“他们,都是自愿前来担任输送兵,没有索要一分钱报酬。他们都是徐州的百姓,不希望徐州离开山东管理,为了维护山东的利益,他们自愿来当夫子。其实如果您能到前线,就会发现更多的百姓,用牲口和推车,帮鲁军运送军需品。”
“上帝啊,你们的元帅,一定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我相信,这次的战争,你们一定是最后的赢家。这与兵力或武器无关,公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胜负,已经很分明了。我要给我的朋友发电报,让他带着他那该死的罐头来山东投资,而不是和京城的搬运工人继续扯皮。”
与这名商人的从容不同,徐州城的气氛,实际颇为紧张。安徽三师一旅的部队,陈兵于蚌埠一带。原山东设立的盐务稽查处被取缔查封,连带扬州设立的两淮盐务稽查局,也被迫关门。
傅良辅通电全国,声明誓死维护共合体制,讨伐不臣,并要求徐州特别市归属安徽管辖,原有官员一体留任,待遇不动,但必须服从正府指挥。徐州特别市市掌,是张员的参谋长万英式,但其并未追随老主投段,反倒是公开发表声明,徐州只知有冠帅,不识总统,安徽督军命令,与己无关。
两下打了几通笔战,傅良辅对上这个前金文人出身的万英式,在笔头上是讨不到便宜的,就只好想要用枪头来找场子。毕竟安徽集结了大批部队,比徐州的守军多出几倍。而且,原徐州驻防部队,也被调去保定前线,换防的,则是鲁军临时动员的退伍兵。
那些退伍兵,不是年龄大,就是身体有残缺。可是万英式亦随着张员多年,是经过行伍的人,并不敢小看这些老弱残兵。那些人身上的气势,如同一柄淬炼多年的刀,只要出鞘,怕是就要见血。他手上虽然有两个营的警卫兵,可是自问,这些小伙子真打起来,却未必是这些老卒的对手。
除去这些人以外,之前在徐州维护治安的警查、保护铁路的铁路兵,负责在海州一带垦殖的屯垦团,都已经实施了战时动员。原本就是士兵的他们,拿上武器,很快就可以走上战场。以弱势兵力非但不守,反倒主动进攻,前锋部队主动出击,在号称亡命将军苏文虎的带领下,兵进江苏,占领了海州。
按照鲁军军官的说法,这叫做积极防御,不能闷头挨打。在万英式看来,这其实应该叫驱利防御,为了发财而战。毕竟海州盐利天下闻名,鲁军的盐务稽查处不久前被强行关闭,这些大兵现代打到海州,纯粹是为了发财。
海州虽然是江苏地盘,可是在那做食盐贸易的,大多是安徽盐商,人人都有着丰厚的身家。原本这种地方的部队,也不会没有战力,但防卫海州的军官,居然是小阿凤的痴迷者,被她一番言语策反。部队一到,立刻缴枪开城,这些士绅一个没能跑掉,都成了鲁军的座上宾。但是这个座上宾当的可不轻松,每人不掏个三万五万餐费,多半是不能回乡。
能做盐生意的,自是有关系,不少盐商手眼通天,关系可以通到段芝泉身边。傅良辅面前,也有不少士绅来哭天抢地的哭秦庭,请他赶快发兵,先把商人救出来再说。
自倪继冲下野,傅良辅接任督军宝座,又带了两个师的部队护驾,威风自然是有的。朱家保的才干班辈,都在傅良辅之上,但是不能掌握部队,所以很快就被傅良辅挤兑的辞职。
傅自认督军兼省掌,权柄不逊于当日倪继冲,但是其胆量,却远比倪大炮还要小,军事上,全都依赖洪宪十三太保之一的雷震冬。
来自正府的决战令,他已经收到了,部队也在向边界集结,气势摆的很足,可是要说到打,他却心里没底。海州盐商遇到麻烦,基于乡谊,是不好意思不鼎力相助的。问题是,助……却也不那么容易。
“老雷,你跟我交个实底,跟鲁军打仗,你到底有多大把握。”密室里,傅良辅一脸真诚的拉着雷震冬,按身份地位,洪宪失败之后,雷是罪魁之一,反对派欲得其首领而后快。
如果不是段芝泉相保,他的脑袋都得搬家,跟傅良辅这个段系四金刚,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对方肯这么折节下交,他理应感激涕零才对。可问题是,这个问题已经反复问了十遍,雷震冬的耐性再好,也不免来了火气。
“佐帅,你难道要我写个军令状给你?”他的声音也不由变大了“我已经派兵侦察过了,占据海州的,只是鲁军一个营,咱们三师一旅,还解决不了一个营?丢人不是这么个丢法吧?徐州一线,鲁军只有老弱残兵以及二三线部队,战斗力很差,以我军目前兵力,解决他们不成问题。”
“是啊……我相信雷将军的能力,解决鲁军不成问题。可是……”傅良辅又咳嗽两声“可是,万一打败了……后果不堪设想啊。我们现在维持部队,可以和鲁军对峙,万一前线战败,鲁军趁势反击,我们可能要失去安徽,那个责任太大了。再说,我们背后,还有鲁军的两个师……”
他指的自然是湖南湖北分驻的鲁军两师,雷震冬道:“四川方面,集合了几十个师的番号进攻宜昌,鲁军两个师就算一起上,也未必守的住,哪来的余力攻击我们?兵贵神速,迟则生变,万一鲁军得到支援……”
“是啊,你也说了,万一鲁军还有支援,那我们的进攻不就成了冒进?”傅良辅果断抓住了雷震冬话里的语病
“此次会战,事关重大,牵扯各省友邻部队,将来分润时,势必产生利益冲突。谁的本钱越多,谁的声音就越大,咱们手上是段系家当,不可浪战消耗。依我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和鲁军对峙。用我们的部队,牵制鲁军部队,使其不能增援正面战场。只要正面战场我军得手,咱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咱们从徐州进山东,肯定比他们快。到时候我们损失最小,获利最多。记住,咱们既要消灭鲁军,更要保存实力。如果我们现在冲上去,很可能让友军得利,这种事不能做,通知前线,按兵不动,等待上级下一步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