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怀安拿出一笔不菲的银子,求柳氏的爹爹为他们带路。柳氏的爹娘贪财却又不愿出力,便指使女儿代劳。
柳氏那时是个青春少女,为人爽朗热情,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侯怀安的要求。
柳氏带着他们走出沙坑,离家已是百里开外。
在一天晚上,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侯怀安,借着酒劲钻进柳氏的小帐篷**了她。
柳氏寻死觅活,立要拼命,侯怀安逢场作戏便答应了要娶她。
在一个小镇客栈里,两人同宿七天七夜,她为他忙里偷闲赶制承载两人情义的荷包。
第七天晚上,柳氏做活累了,一觉醒来,驼队渺无踪影,炕头上放着一袋金银首饰。
侯怀安叹了口气道:“我的身份定国公也知道,是不可能娶为妻的?只有一走了之,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后面的事情,张宝儿大概也可以猜测个八九不离十:柳氏醒来的时候,本以为侯怀安还会回来,便寄身旅店,苦苦等待。两个月后,她发现已有身孕,想回家颜面无光,又情系远方,呆在这儿吧,难免光棍欺压,众口糟践。万般无奈,她只有到另外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盼望奇迹出现。女儿降生后,柳氏又苦等了五年,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人骗了。她彻底绝望,侯怀安腿间那块丑陋的红痧胎记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搁在她的胸口上,无日无夜灼烫着她,让她痛不欲生,她惟一的选择便是使那块红色从人间彻底消失。她认为任何残忍行为都无以消弭她对那个男人的刻骨仇恨,她终于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她不仅要消灭他的肉体,还要粉碎他的灵魂。
于是,柳氏让女儿去跟独狼学武,告诉她腿根部有红痧胎记的那个男人就是夺走她父亲的的仇人,让她去找到这个男人并亲手杀死他。
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仇恨,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去亲手杀了亲生父亲。
张宝儿有些同情侯怀安了,他问道:“既然侯兄知道黑蝎子是你的女儿了,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侯怀安苦笑道:“当年我不能娶她的母亲,是因为我有我的苦衷,现在我依然不能与她相认!”
张宝儿想劝劝侯怀安,可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侯怀安一脸痛苦道:“就算我认了她,可她今后如何与我相处呢?与其让她痛苦一辈,还不如不相认的好!”
侯怀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来,黑蝎子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寻找仇人报仇。如果有一天,她突然知道自己的仇人就是亲生父亲,她是报仇还是不报仇呢?恐怕这一辈子她都会在痛苦和矛盾中度过了。
侯怀安盯着张宝儿道:“定国公,侯某求你一件事!”
“侯兄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会替侯兄保密的!”张宝儿接口道。
“定国公,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侯怀安郑重道:“我想求定国公,昭武九国的事了之后,求定国公将她带回长安去,今后给她找个好的归宿,我将感激不尽!”
“让我带走?”张宝儿吃惊的看着侯怀安:“你把女儿交给我,会放心?”
侯怀安点点头道:“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甚至可能会死在对方手里,但有一点侯某坚信不疑,那就是定国公的为人。把她交给定国公,我一百个放心,至少也可以让我的愧疚减轻一些!”
张宝儿苦笑道:“侯兄,你这也太高抬我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这事嘛……”
侯怀安惊喜道:“定国公答应了?”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我能不答应吗?”
……
回到大佛寺,张宝儿径自来找宏德主持。
张宝儿将大食人的圈套讲于了宏德主持,最后自责道:“是我之前考虑不周,主持可万万莫去与大食人讲法,以免中了他们的奸计。”
谁知宏德主持人听了却波澜不惊道:“施主所说的贫僧心知肚明,贫僧乃佛门中人,贫僧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佛陀曾于《悲华经》中说,‘慈心即是助菩提法,于诸众生心无碍故。悲心即是助菩提法,拔出众生诸苦故。喜心即是助菩提法,爱乐法故。舍心即是助菩提法,断憎爱故。’慈悲喜舍,一旦从心底涌现,便能点亮生命之光,照彻幽暗娑婆。施主就不必劝我了,修行不是口说,而是要用心去做。我佛释迦牟尼佛修行时可以割肉饲鹰、舍身投虎,贫僧这副臭皮囊,老病死之后,转瞬间即腐败臭烂,有何舍不得的?既然大食人要,就布施给他们吧!”
张宝儿听罢,顿时愣住了:侯怀安猜得真准,看来自己是无法劝得动宏德主持了。
此时正是康居城最冷的季节,半空时不时有狂风绞动,呼啸着带起千百道砂龙,卷舞在绿洲上方,吹得胡杨树簌簌作响。
这一天上午,万巷人空,康居城内的百姓都汇聚到了王宫前的广场上,观看隆重的佛教与大食教的论法。
百姓们暗暗祈祷祝福:希望宏德主持能大展风采,让大食人知难而退,毕竟这关系到每一个人的未来。
王宫门前的台阶上,站立了一长排的人。居中的并不是总督屈底波,而是苏伽,屈底波与康国国王突昏分列在他的左右两喧。除此之外还有康国宰相提契、突昏的弟弟居以及有康国的官员与大食军的将领们。
宏德主持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新的袈裟,在大佛寺众弟子的簇拥下,他来到法坛之下,在弟子们的目送中,宏德主持淡然走了上去。
到了法坛之上,宏德主持盘腿坐下,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轻声诵起《大乘经》来。
大佛寺众弟子也同样盘腿坐下,跟着宏德主持诵起经来。
法坛上下顿时嘹绕着节律抑扬的诵经声,响彻耳畔。
大佛寺众僧与其说是诵经,不如称之为唱经。他们唱经的声音,来自喉咙的深处,甚至是肺腑,清晰而低沉,绵绵不绝。尤其是领经的宏德主持,其声音更让人惊叹不已,那绝对是一种独具穿透力的吟诵,无须经过耳膜便已触及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