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移情(transference)引发后遗症
自节从美国来的团队,大部分团员包括指导教授,逗留半年后都离开了。唯有自节,继续留在医院完成他一年的临床实习。这一年期间,自节除了在医院接见病人之余,也到临近的大学授课。
他同时也是很多非政府组织,学校和团体的红人,经常被邀请出席当讲座和培训课程的讲师。他总是能够深入浅出地把精神疾病讲解清楚,努力消除人们对精神疾病常有的错误观念,打破人们对精神疾病的刻板印象。加上他为人风趣,讲座时内容生动,所以每一次的演讲都座无虚席,是炙手可热的讲员。
出院后,凯琳继续到医院的精神科门诊部接受治疗。她埋藏心里面不为人知的秘密,尘封多年的伤痛,在心理谘商的过程中,一点一滴的向她的精神科医生,沈自节医生透露。凯琳成长过程中,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诉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那么多的事情,那么的了解她。她感觉到自己在每一次的心理谘商过后,跟这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沈医生,好像又多越靠近了些。从每一个星期一次的复诊到每两个星期一次的复诊,他们在半年内见面“聊天”的次数大概有20次那么多。
不知道打从那一个时候开始,凯琳的生活里最期待的就是复诊的日子。
每当要去复诊,凯琳都会刻意将自己好好妆扮一番。她会在前一天到理发室,弄个好发型。复诊当天会细心化妆,抹上贵重的香水,然后才到医院去见沈医生。一旦给她知道沈医生将要在不同的地方给讲座,授课,只要是公开给大众的,她都一定报名参加。一次,两次,可能无法觉察的出来,次数多了,自节知道他要出问题了,必须要正视这件事。这半年来,为了讨好医生,凯琳努力的改善自己,听从按照医生所吩咐的去做。结果是,她的进展良好,可以逐渐减少药量。
“陈太太,你进展的很好,看来你不必每两个星期来医院复诊了,可以改做一个月一次。”自节小心翼翼的选择说话的字眼,免得令凯琳加深幻想。他刻意不用凯琳的称呼,而是用陈太太;一般上医生会说‘不必来见我’,他却很慎重的说‘来医院复诊’。可是凯琳立刻抗议,“叫我凯琳吧,这样比较亲切。”她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满载的喜悦。
“不,还是称呼你陈太太比较合宜。陈太太,我会开一个月的药物给你。”说着,把填了一个月后日期的预约卡递给凯琳,“这是下一次的复诊日期。”
凯琳接过预约卡,看看日期,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虽然有不悦之色,却可以马上变脸,爹声爹气地说,“sam,我这几天突然感到不舒服,晚上常失眠,不见得有好转啊。”心里打了个突,自节立刻纠正她,“陈太太,你还是称呼我沈医生比较好。自从你恢复意识到现在的六个月中,你的状态稳定持续改善。经过我们小心的诊断,你的复诊期可以延长为一个月一次了,同时我们也开始为你减少药量。”语气变得严厉和强硬起来。跟平日风趣幽默,调皮鬼怪的自节格格不入。可自节知道事态严重,无论如何,今天是一定要把这个界限(boundary)给划清楚,不能够让她再这样下去。
“可是,我。。。”凯琳还想要想一些藉口,玩一些心理把戏和烟幕(games,smokescreens)。三个月在病榻上,每一天听着自节给自己说故事,凯琳对这一把声音已经产生好感了。她竟然也跟故事里的国王一样,对着这个讲故事的人,日久生情。苏醒过来之后,复诊时继续的在诊疗室中分享着自己的内心话,凯琳早就离不开这个医生了,又怎么愿意终止治疗。个案对治疗师产生的异样情感,绝对不可以小觑。
面对当事人用不同的方式来“留住心理谘商辅导师”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面质(confrontation)和挑战(challenge)当事人。除此之外,自节还需要跟凯琳当面对质,讲清楚目前两个人的关系。
自节举起右手,做出阻止对方继续说话的举动,“陈太太,有件事我需要跟你搞清楚。”
凯琳瞪大眼睛,看着自节,一脸无知的说,“是。”
“我发现最近几次你来复诊,你都跟往常不太一样。”
“是吗?有什么不一样?”凯琳以为甜美的笑容,在自节的眼中变得诡异阴森。不自觉地打了寒颤。
“最近几次复诊,你似乎刻意妆扮自己,而且你跟我说话时候的态度,令我觉得不太舒服。是否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今天我们必须就这件事情说清楚。”
“有吗?有不同吗?不会啊,怎么我不觉得。”否认着。
“陈太太,在心理谘商辅导的过程中,作为治疗师的会使用不同的辅导技巧来了解当事人。治疗师的专业训练会让当事人感觉到自己被完全接纳,被理解,被同理,感觉非常良好。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被人如此深入了解过,所以会对治疗师产生好感。”
凯琳依然对着自节甜甜地在傻笑,一幅情窦初开,堕入爱河的少女一般模样。这态度令自节浑身不舒服,却必须继续专业地,冷静地处理这不健康的治疗关系,“陈太太,恕我说话直接,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对我产生了不该有的好感。我希望你明白,很多接受心理治疗的当事人都会出现这种状况。这些良好感觉是因为被了解,被同理和无条件接纳后产生的。大部分人的生活当中,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更不用说知己了。不难理解,为什么当事人会对心理治疗师产生情感,因为每一次心理治疗过程中,治疗师都会对当事人那么的专注,留心倾听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花尽心思去理解自己。就算是最亲的配偶,也未必会如此对待自己。可是,这是作为治疗师的我们的职分。对当事人的专注和理解是为了把心理治疗做的更好。我很抱歉,让陈太太你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产生着不健康,不合宜的情感。”
凯琳一面听着自节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细心琢磨着。她好像似懂非懂。就不知道这是她的自我防卫出现否认(denial)呢,还是她有意做选择性聆听,只听自己想听到的。
一个曾经受过深度伤害的人,又经常用逃避,抽离来应对不愉快事件的凯琳,当她稍微觉得有“危机”出现,防卫机制立马启动保护自己。自刚才从自节手中接过复诊预约卡的那一刹那变脸间,凯琳的自我防卫机制就已经启动了。接下来自节所说的一切内容,对凯琳来说,有时似乎是沈医生对着“他的病人”在训话;有时内容如果是凯琳想听的,她可以又切换成自节的讲话对象是自己。更糟的是,有些内容是凯琳不想听的,她竟然有本事扭曲变成“沈医生可能因为我是已婚者,为了保护我,他不愿意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才这样讲!”这是自节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凡技术超高的人,他们都总有过当菜鸟,后菜鸟,失手,错判的时候。这一宗是自节初涉心理谘商辅导中,最令他感到挫败、无助的个案。本以为已经将情况讲明白,说清楚,凯琳似乎也很懂事的表示愿意配合。他又怎么会知道,这时候的凯琳是在敷衍着他呢?这样懂事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破坏这个关系,她更加不想沈医生对她生厌。所以嘛,她就假扮了解接纳囖。
在自节回美国前,为了安全起见,凯琳最后几次的复诊,自节都会邀请另外一名精神科医生一同看诊。然后自然转接,把凯琳转介了给接手的医生。自节回到美国,花了近一年半的时间完成论文和所有博士学位需要的学分。他,也把凯琳的这一件事情给忘了。
2.谈一场没有对象的爱情
自节离开医院回到美国,凯琳对自节的好感未减之余,却日益倍增。如同疯狂粉丝和影迷一样,她终日在网路世界里寻索任何有关自节的消息,追踪他的行踪。无论是大学的网页,个人微博,面书等,她都无时无刻在守着消息。生活中,凯琳的表现跟一般人无异,生活自理能力回复,态度与常人一样。所以老公陈达成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唯一的改变就是,凯琳不再愿意与老公同房。一开始陈达成以为是因为流产,造成凯琳的心理阴影,害怕再怀孕。没有想到出院后的第三年,凯琳单方面申请离婚。不管陈达成怎样极力反对,她仍然一意孤行。
没有一个人会想象得到,凯琳离婚的原因是因为自节。
又有谁会想象得到,凯琳这几年一直在幻想(delusion),在自己脑海里,跟一个自己虚构的自节在谈恋爱。她谬误的相信自节不敢承认跟自己的恋情,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免得别人说她不忠,所以才疏远自己。一个这样好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必须为他付出,自己需要为自节做些什么,所以毅然决定跟丈夫离婚,不可以继续再难为自节了。
所有的这一切,自节完全不知情,直到他回国后在一次的演说会中再次碰见凯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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