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显而易见。
庭院里的白鹤化人齐刷刷地朝凌云涧门口扑来。个个悄无声息,行动异常敏捷。和之前在同泰寺追杀他们的别无二致。只是现在的地形很适合它们进行攻击。没有地方可以躲,连唯一可以退入的凌云涧内都还有一个司命门老大坐镇,进退两难。
易长安脸色难看地看着四周白影扑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天来这儿之前吃了饭,估计要有以往那三无产品的状态不容易。正在头脑呆滞如浆糊一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腰上一紧。低头一看,一根贼粗的树枝缠在自己腰上,然后身体腾空,倏地从阶下被扔进了屋。没有听见自己被砸在墙上那摊肉饼的声音,倒是听见屋内一声关门巨响之后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利箭射靶之声。扶着腰撑起来一看,屋内黑灯瞎火只有那么两盏漆金灯奴亮着光,前面是执明的黑暗背影,再往前就是眼睛绿莹莹如鬼火闪烁的淮以及正在挪开被飞刀戳死的白鹤化人的巨人男子……倒是那下面被放倒的人很眼熟。
真眼熟。十分眼熟。相当眼熟。换了衣服还是那么眼熟。
我滴个妈唉,居然是虞百陵。
居然是虞百陵?!虞百陵被放倒了?!
“阿七!你没事儿吧!”大牛提起那具白鹤化人的尸身往边上一扔,扶起虞百陵一阵死揺,然后就是掐人中。虞百陵有气无力瞥他一眼,嘴唇苍白,冲他指了指一边,然后说了些什么。
执明可没那么好的兴致等着一对四。再次运足气对白鹤化人发出命令。只是,外面的都没有响应他的命令。
淮似乎看出执明所想,本来倚在门上的他微微转身打开门,只见门外一片漆黑。没有多余的解释,直接明白无误地告诉执明,那些白鹤化人已经被这道木质的树墙挡在了外面,想要突破进来恐怕还要有些时间。
“真不是个好缠的妖精。”执明评价道,然后伸出左手,身后的书架子剧烈地摇动起来。淮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个猛冲过去。昏暗的光线里,易长安只看见两道人影在扑来闪去,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啥?阿七你说的啥?”大牛压根儿就没明白虞百陵什么意思,懵逼地往黑暗里东张西望。
易长安头顶上的书架子仍旧在剧烈地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他爬起来把那些卷轴打在地上,然后翻身一屁股死死压住。他可是亲身领略过执明玄境的人,难不说他不会再次打开卷轴把这一行四人关进去。天晓得那些稀奇古怪的卷轴里有什么东西,能直接把人玩儿脱。“喂!他说什么?!”易长安扯着嗓子冲房间另一边的大牛吼。
虞百陵动动嘴唇,又艰难地抬起手指指了指黑暗里的某处。刀身在那里闪着奇异的光。大牛恍然大悟,轻轻放下虞百陵就朝那边大步流星走过去。
“嗖——”一记拂尘轻扫,乍看没什么,却是一道破空利刃。玄境卷轴被易长安压在屁股下面难以到手。执明接连朝易长安的方位挥出几刀,皆被树妖挡下。
“你不是妖?”执明体力有点招架不住,气息稍稍紊乱。面前的这少年根本没有妖气,速度奇快,难以预测下一步他会怎么出招。偏招招力度奇大,硬接挡不了几次。“没有妖气,亦没有仙气……你是谁?”执明往后踉跄几步,一手抓过身后的书架,终于稳住,但也代表着自己退无可退。
淮没有说话,似乎这些话都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步步逼近,手中的枝条幻化成一把尖利的木质短小匕首。
执明稳住,没有自乱阵脚。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少年,却很难给这只生物做出一个定义。任谁的眼睛里都很难看到这样的色彩。它不夹杂多余的感情,与生死无关,与荣辱无关。甚至,可以说与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无关。淡然冷静,一片空旷,无欲无求。“你对这场战争根本毫无兴趣,为何还要掺和?”
“不知。”淮简短回答,双手迅速闪出。执明弓腰,躲向一旁,目光无意间看见淮身后一个巨大身影在房中徘徊。他几乎瞬间明白此举是什么含义,仓皇间拂尘一卷,一道巨大的利刃划破厚实的胡毯,以劈天裂地之势飞出。而淮也同时做出反应,地面震动,地下树枝如蛇涌出,翻滚着吞噬掉利刃的下半,而上半却直直飞向那巨人的身影。
“嗯?”一声闷哼。大牛感觉身子一麻,反手一摸,湿漉漉的全是温热的血。下身力气有点使不上,两脚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嗯?”大牛又反问似的哼了一声,软榻榻的身子有点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但他立马用两只手撑住想要站起来。尝试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可能。
执明看见巨影倒下去,明白自己的招式奏了效。门外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再拖延一会儿时间,白鹤化人就能突破进来。他甩动拂尘,各个方向。一阵空气乱流,白刃翻飞,淮面前冲出的树枝挡下迎面劈来的“刃”,被砍得破破烂烂。视线受阻挡之际,又是几道利刃飞出,易长安一见飞过来的利刃,哇啦哇啦叫嚷着闪开。刚挪开屁股,地上就是几道深深的裂痕。一个卷轴如一道流星,转眼间就捏在执明手里。待淮再持木匕首刺去,执明以得意一笑拉开卷轴。
淮两条手臂没入画中,画面上如微风过水,漾起层层涟漪。
“有惊无险。”执明笑眯眯撑着卷轴,看向淮的脸。却惊讶发现上面一丝惊恐也没有。甚至可以说还是那么与世无关。“你可真是让老夫开眼界了。”
“踹他!”易长安看见巨人跪伏的前方有一把熠熠生辉的刀。他一边往那边跑,一边留意着淮的方向。执明显然也看到了他,神情突变。淮一见,知道其中必然有鬼,回头一看,一把刀稳稳插在一副卷轴上面。“把刀拔出来。”他淡然地说,根本没管被困在画中的双手如何。
易长安听言,抓着刀柄鼓足吃奶的劲儿朝上拔,却发现这把刀插得真够深,纹丝不动。大有不动明王的阵势。再拔,还是不动。执明冷笑,房间一角传来什么东西咔咔扭曲的声音。再拔,易长安鼓足气势两腿开弓。“叮!”易长安身体忽然失去重心,手呈握拳状倒在地上。看来他拔是不可能了。咔咔……淮回头看着执明,又瞥了一眼自己扭曲的双手,平静如初。“只要我的手还在这里,你就没办法离开,是么。”
执明大惊失色。
松了这少年,恐怕再难控制接下来的局势,又将陷入一轮恶战。不松这少年……那边拔出刀打开卷轴只是时间问题。而自己的白鹤化人突破进来,也是时间问题……那就看看是谁先吧。
“让俺来!”大牛放弃爬起来的尝试,跪着蹭过去,地上拖出两道血色光泽的痕迹。两只大手抓着刀柄往上一拔。一使劲,腰间的伤口如喷泉,鲜红色的血顷刻间染红身下一片。
“嘭!”梨花木门被撞得一响,一个窟窿照进来外面惨淡的月色,随后又是一黑,一个惨白的脑袋伸进来,黑洞洞的眼睛望着屋内,嘶嘶叫起来。“嘭!”又是一声,梨花木门直接被撞开,一个手指上全是暗红色的白鹤化人滚落进来。它的身后,大窟窿处挤满了白色的脸。
“快快快快快!”易长安看见白鹤化人心里就像被火烧了一样,干脆自己也上,捡起几块胡毯的碎片,夹着刀身也帮着拔。
执明立马发出命令。“杀。”
白鹤化人如黄蜂出巢一般躁动不安,越来越多的入口被打开,密密麻麻的手与脸出现在入口处,接连不断地钻进来。一进门,直朝易长安的位置扑去。易长安目瞪口呆紧紧闭上眼。
“叮——”手下一轻,刀身轰鸣。
时间仿佛被变慢,大牛身上喷涌而出的血变成一滴滴渗出的景象;易长安的脸正可笑地经历着变形的过程;淮就像凝固的雕像,淡漠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执明的眼里的得意被瞬间熄灭,年轻的脸上迅速布满血红色的网状血管,迅速干瘪;白鹤化人的爪子凌空飞舞着,身上残留的白羽瑟瑟抖动。
“唔!——”画卷倏地展开,整个画面再没有荷叶田田,碧波万里。有的只是玄黑中亮起的巨大血红色花纹,如同绽放开的彼岸花,纹路清晰,脉络复杂,晶莹剔透,妖冶天下。苍老悲怆的长啸响彻整个房间,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震动。房檩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头顶上的瓦片在外面的破碎声接连不断。房屋支架在吱嘎吱嘎可怕地变形,书架卷轴竹简统统倒作一片。颤栗的香炉和大鼎没有站稳,咚地一下倒卧在地,左右滚动。而人也悉数摔倒在地。淮的手脱离桎梏,瞬间反应过来,趁着灯火还没熄灭,伸出树状枝桠缠绕着三人将之拖出门外,又以极快地速度蹿出丞相府大门。
门房早就吓跑了,整个丞相府空无一人。巨大的百花庭院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枯萎,弥漫着的死气让人心生畏惧。明白过来发生什么的白鹤化人也在仓皇中蹿出挂满木质墙残渣的房门,没跑几步就统统往下一栽,绝望地扑腾起来,白羽纷纷扬扬飞起,最终落地——没有执明法力的支撑,异化的白鹤根本没有活路可走。
在没有门等东西作为介质的时候就会引发玄境与现实的大面积重合。重合的过程就是这般灾难来袭的模样。
“蛇迷香。”淮说。易长安满耳东西的破碎之声,没听清楚。“什么?”他用吼的问。掉过头去看淮,只见淮扶着虞百陵,手正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天竺所产的蛇迷香,少量就能让蛇配合笛声做出反应。”淮解释。
人都晕过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易长安看见大牛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喂!醒醒!”
“俺……”大牛在一边迷迷糊糊不知说些什么。一看他,地上从屋内到庭院的血迹如泼墨般潇洒。好像在向大家昭示这人的血多随便丢一样。“这人再流下去会死的……”易长安爬都爬不稳,只好对着淮这么用吼。
“执明小儿!——”怒嚎如雷震耳,易长安感到由上方传来一阵无形的威压压在自己背上,一扑趴在地上。惊惧着扭头,乌云遮月的余晖照亮一颗布满嶙峋石头的物体,两团血红色的火焰在其两侧熊熊燃烧。
“它要出来了。”淮说,声音里也透出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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