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营业,小店内焕然一新。布置虽然赶不上缥缈轩的富丽堂皇,但是三分之一的烟尘气息还是有了的。这回,婴就老老实实地用出了狐狸精的真本事,把自己从头到尾包装成了一个男的。
易长安千辛万苦幻化成了小店原来老板模样从地窖里钻出来的时候,看见婴这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差点没认出来——要不是那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冽的话。然后婴伸手是给易长安的一巴掌,打在脸上。易长安懵了,婴后面的小童抬着镜子跑过来,他才发现自己脸上被婴贴上了一剂狗皮膏药。
“贴这个干什么?”易长安想撕下来,却被婴一巴掌打掉手。
“这是一个千年老妖婆调的药,功效是美容祛斑的,应该贴个几天这痣就能消失。这样那通缉令也就对你本身没什么威胁了。”婴解释,十足的磁性声线,易长安自愧不如。
“今日重新开张,不能太猖狂。你去前台站着,和那些顾客解释解释,顺带眼熟一下。”婴对他吩咐道,易长安只得兜着肚子屁颠屁颠跑上去。
浮莲和王姬重操旧业,一个主打歌妓牌,犹抱琵琶半遮面,唬得人犹见天人;一个仍旧称霸各种游戏,樗蒲、弹棋、投壶、围棋……真就没有见过他输的时候。生意第一天就不错,易长安遭遇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掌柜的,你怎么弄到缥缈轩的人的?
易长安统一回答:有钱任性。
地窖口子上,婴站在那里等着什么。最后按捺不住,问了一句:“跟着我干什么?”
“老板娘,我想……问你几件事。”是玉弦子的声音。
“叫老板。”婴现在可是男儿扮相,这称呼怎得了。
“是,老板娘。”玉弦子从柱子后面跑出来,婴恨不得迎面给他一脚。
两人端起一盏烛台下到下面的地窖里。地窖很湿,两边的石壁上全是像流汗一般淌下来的水,玉弦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看见地窖里其实也有一盏昏暗的烛灯,只是,不甚明亮。下面的稻草上面捆着放倒一个人。他猜,那应该是这家店的原本老板咯。
玉弦子看了看婴的脸,暗自忖度着是不是会杀了这家店的原本主人,哪知婴把灯盏往玉弦子手上一放,就撸起袖子走了过去。一看就是打架的姿势好吧。
“老板娘……你这是?”玉弦子小心翼翼端着灯盏跟在后面,看见婴把放倒的人扶了起来坐正,然后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两只手随即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抢了别人的店就不能再伤别人的命。”婴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昏暗的地窖里亮起她两只金黄色的眼瞳。玉弦子明显感觉到她把什么力量注入了这个人的体内,但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只见那人猛地睁开眼,眼珠无神,像鱼翻肚皮那样缓缓翻上去,嘴巴也张开,似在倒吸凉气。
“去把地窖门关上。”婴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松了口气,金黄的颜色在眼里黯淡下来,只剩下一双深邃的茶色眸子反射着闪耀的烛光。
玉弦子听命前去关上。“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玉弦子问婴,满脸的不解。
“洗脑。让他失一下忆。”婴看见角落里堆叠着的箱子,吹了吹灰坐了上去。
“不杀他?”玉弦子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为什么?”
“刚才解释过了。如果你师父这么教导你‘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那么你觉得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婴说,“毕竟我不是司命门,我会做的就是让他失忆,然后给他一笔钱让他自谋生路去。”
玉弦子一愣。白虎师爷确实是这么教的……如果为了一个目的而迫不得已要把某个秘密守住,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知情的人给干掉。因为死人才不会说话。
“还想问什么?”婴这化身的身材高大,靠在墙边上的木箱子上就像一根柱子立在那里。只不过这柱子长了眼睛,看上去阴森森的。
“老板娘……如果没发生这些事情,你站在谁的立场上?”他问。
婴几乎是没有犹豫,立即回答:“中立。”
玉弦子听见了他想听的答案。“你能告诉我司命门的事情么……不,我是说从中立的立场上……总觉得我对司命门一无所知。如果它真是对的,那么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反对。”其实这句话也是白虎师爷教的。
“你想知道?”婴的眼神立马变得有些轻蔑,语气里带着的全是戏谑。“这不是一个小孩子可以理解的。”
玉弦子以往的脾气会因为别人叫他小孩子而大吵大闹,相反,这次安静得很。“我年龄是小了点,但是我想知道这中间的缘故……”
“如果可能的话,会把这中间的误会消除,让大家相信司命门才是好人?”婴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冷笑。“你太嫩。不过我看,要是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死心。”婴盯着眼前的小孩。“我千年来一直中立,确实看到的比天宫和地界的都多。我接下来说的,只是事实,听不下去了你吱一声。”
玉弦子点点头,把灯盏放在地上,然后在干的稻草上坐了下来。身影被投射在墙上,影影绰绰。
“天帝下世,次位三神分为太吾公、龙华重、姬无尘。本该当机立断举行三君问鼎仪式决出新的天帝。但姬无尘本无争功名利禄之心,三君问鼎前夜消失不知去向。且同时,龙华重一门一夜间全部被杀,紧接着门下族人、弟子统统肃清。普通人看上去都会以为是姬无尘灭了龙华重一门,其实不然。想想看,要是姬无尘灭了龙华重,为何自己一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君问鼎中有两君消失不见,连尸体都没有。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没有看到尸体,那么三君问鼎就一定会等待三君齐聚后再举行。不知是巧合还是本就是事实,太吾公在前天帝下世之前就组建了司命门,人世的因果遭到篡改,于是,我在人世经历了所谓的‘春秋战国’。混乱之中,仅有短暂的和平。随后,就是地界的混乱。天地人是三个两两相扣的环,每一环都会引起另外两环的变化。如果说仅是天界混乱,那么地界和人世的影响都不算大,可是混乱的因果扰乱地界的运行秩序,生死祸福全部乱作一团。于是,三个世界全乱了。
那会儿时间距此差不多一千年。扰乱因果的罪魁祸首居然跑到地界批评冥王没有尽职尽责,导致人界混乱。要求冥王谢罪……其实就是自裁。可冥王没有那么傻,只是道:天没有君王一日而乱;人多几君战火不断;所以,地不能没有君王。于是冥王被迫自禁灵山千年,以熄灭众神之怒。那么到这里,问题就来了。”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听着的小屁孩。
玉弦子知道这是在等他的反应,但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既然这些事实都指向太吾公干尽了一切事,那他为什么这样做?司命门又在此间担任了什么角色?他问了,只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说到地界,第一个反应就是六道生死。神仙是天道,偶尔也有修罗道,他们也会死。三君里面最老的,可是太吾公。你认为他想要冥王死的原因真相看上去的那样单纯?司命门在这里面担任什么角色还真不好概括,一是篡改因果扰乱地界;二是搜捕在人世流落的仙人弟子、族人什么的。我看这只是最基础的两项工作吧。”
玉弦子的工作常常带有寻找的东西,多数时候是人。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是什么人。师爷一下命令,他就和师父风风火火地去了,而且,基本都是速战速决。并且那些人看起来也不像善类,各种妖术……不,照此说来,很可能是仙术。他所追杀的,极有可能就是龙华重和姬无尘麾下的门人、弟子。想到这里他脸色发白。“那我师爷他们……”
“唔,你说司命门的四大掌门?他们分别代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要是工作得好,恐怕当太吾公当了天帝死了之后,三君问鼎可能就是他们了,跟你这小师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哦,可能还是有点关系,要是他们真的攻陷了地界,不按照六道轮回的标准来,你也会跟着长生不老当永恒的小师弟。”
“为什么地界没有反应呢?”他忽然转过身望向婴。“他们应该可以……”
“有反应,只是慢了一点点,结果冥王就被禁了,于事无补了。喏,易长安就是地界来的代表,蠢成那副模样估计盼望地界拯救三界是不怎么可能了。”婴站起来,拍拍后背。“还有什么要问的?”
玉弦子感觉很压抑。在他的意识里面,他们一直都在为人造福,斩妖除魔……说到这个,师爷没有教过他们——怎么辨识妖和仙。之前去斩妖除魔都是跟着师爷的指令去找人的,自己竟然一次都没有注意到过!
“不……不可能的!你说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根本不是我师爷!我是孤儿而我师父被家人抛弃……都是师爷把我们捡回白虎岛抚养的!”玉弦子生活了十多年的观念要想几句话颠倒过来是不可能的,就像当你跳到水里,第一件是屏住呼吸而不是颠倒一下变成在水里呼吸,毕竟你不是鱼。
“是么。”婴的神色暗淡下来,又变回那副轻蔑的模样,朝黑暗中的地窖门走去。那天要是没看错的话,那雷女并不是凡胎肉体……而应该是雷公的后裔,归属的并不是太吾公一门。至于这孩子,婴回头望了一眼。
他也并非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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