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哪儿?”陈星见项述带着他离开了建康,秋社日建康城周遭有不少人在赏景,但随着距离建康渐远,人也逐渐少了下来,直到五六里外,已再无人烟。
“山上。”项述沉声道,继而带着陈星,拐进了一条林间小路。这里再没有人了,项述抱在陈星腰上的手松开马缰,环住他紧了紧,把他拉向自己,低头亲吻他。
总算没人了,陈星便开始与他放肆接吻。
“你当真要这么玩?”项述小声威胁道,“待会儿别后悔。”
项述又把缰绳递到他的手里,喘息着说:“你来控马,自己来,怎么跑都行。”
陈星完全不敢动,只不住发抖,项述说:“怎么?不好意思?”
“驾……”陈星的声音发着抖,轻轻驱使马匹,那马儿小步走了起来,缓慢的颤动顿时让陈星咬紧了牙。
“跑不快,”陈星说。
“驾!”项述忽然道,同时双腿一夹马腹,朝前一冲。
陈星:“!!!”
项述却接过马缰,一手将他抱在身前,另一手开始控马,马匹快跑起来,眨眼间出了树林。
“别大喊大叫。”项述在陈星耳畔说。
马匹有节奏地快跑起来。
“还得跑半个时辰。”项述小声在陈星耳畔说,“明年带你回敕勒川?”
项述喘息着说:“带你到大草原上,放马一整天一整天地跑,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落下,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与天地同为一体。”
足足一个时辰后,陈星觉得自己要死了,而目的地总算也已抵达,那是一条瀑布下的小溪。项述抱着陈星下马,脱下外袍,铺在地上。
“这里不会……有人吧?”
“不会。”项述答道。
此间灵力充沛,地底下一定有地脉转捩,天地灵气显得无比旺盛。陈星只觉得心旷神怡,项述又道:“来,此处是洞天福地。”
秋社日中,阳光灿烂,直到暮色沉沉时,项述才策马,带着陈星下了山。
法力共燃之后,项述意犹未尽,足足一天后,红绳已换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下两人手腕都系着红绳,犹如一对亲昵的小情侣。陈星知道如果他再不要求停下,在这暮色里,项述说不定当真会纵马乱跑,直到这一天完全过去。
接近驿站时,项述终于与陈星稍稍分开,陈星这才筋疲力尽地松了口气,下马时还有点站不稳。项述一手牵着他,一手牵马,去驿站处借宿。
“明天乘船去赤壁。”项述说道。
驿站内灯火通明,陈星累得有点不想吃饭了,项述却体力充沛,给两人斟了酒,又把一条鱼挑掉鱼刺给他。
陈星说:“又去?”
“与王羲之、谢安会合,”项述说,“不做什么,四处逛逛,带你去玩。”
陈星点点头,想到今夜过去,两人又得自律上足足半个月,心情十分复杂。
“多吃点,”项述吩咐道,“今天没过完,待会儿还有。”
陈星刹那又满脸通红,两人坐了一张小榻,不时有人看看他们,项述却表情自若,系着月贝红绳的手腕有力而漂亮,过后带着陈星往房里去了。
翌日他们于淮水上游改而搭船,到得南屏山时重游故地,又骑马上了山腰,秋社日一过,整个江南已有了寒意。陈星现在骑在马上,已忘不了那天了,累是很累,却也非常刺激,尤其马匹奔跑的快慢,颠簸与力度,简直在为本来就强悍无比的项述平添了助力。
项述说:“又想了?”
陈星哭笑不得道:“不不,千万别多想,还有十三天……这人生没法过了。”
“你也在扳着指头数日子?”项述说,“还以为只有我等着。”
陈星侧头,以一个吻回答了他。
项述便停下马,低头,两人骑在马背上,专心接吻。
高处忽然有人吹了声口哨,山腰的转折道上,一名女子骑着马,笑道:“你们来晚了。”
陈星吓了一跳,那是穿着男装的谢道韫!幸好没有在这乱来……不过似乎要乱来也乱来不了。
项述说:“路上游山玩水,耽搁了些时候。”
陈星才知道项述约了不少人,或许也是谢安等人约他,项述便在山腰上拴好马,两人慢慢走上山去。
肖山正在前面等着,说:“我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
陈星问:“还有谁呢?”
“都在。”肖山说,“哥哥,你们去哪里了?”
项述便拾步上去,随手搭着肖山肩膀,一大一小,转过山路,走在了前头。
谢道韫先前与陈星往来不频繁,只偶尔来驱魔司看看,不知为何,丝毫没有陌生感。
“拓跋焱与冯千钧、青儿他们已经上去了。”谢道韫说,“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陈星笑道:“咱们之间有缘,你想拜我干儿子当小师父吗?”
谢道韫一怔,奇怪陈星怎么知道的,但似乎这伙人无论是肖山还是冯千钧,拓跋焱也好项述也罢,甚至谢安,以及那堆半死不活的魃,全都很听陈星的话,驱魔司里明显他就是老大,这么一想,也不甚奇怪了。
“他还没答应我。”谢道韫说。
谢道韫平日里很不喜欢修仙炼丹等事,但随着驱魔师们习练的道法,以及陈星再三规正之后,慢慢地开始对他们改观,其间一次陪顾青来看冯千钧时,偶然在司中见肖山与拓跋焱练武,顿时被肖山的身手所折服,便常常来偷师学艺。
陈星接管驱魔司后,根据古制,直接禁了各种炼长生丹、喝符水等事,并派出驱魔师们前往江南各郡县,做名为轮转的当地游学,发下禁令,明文禁止以驱魔师之名蛊惑老百姓等的行为。又让新人考察每县情况,朝当地百姓简单授业,破除生病不治病喝符水的陋习,更杜绝拿汞丹当饭吃的害死人行为。这使得谢道韫也不再认为驱魔师装神弄鬼了,虽然她自己对成为驱魔师并无太大兴趣,只想学点武艺,却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了不少事。
“他们在山上布了一个阵,”谢道韫说,“应当快完工了。”
“师兄也在吗?”陈星问。
陈星性格极其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大驱魔师的自觉,平日里笑呵呵的,充满了好奇心,碰上下属在做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总喜欢主动问长问短。更难得的是,每个人在他眼里,男人女人,猫猫狗狗哪怕园中的蚱蜢,妖怪,都是一样的。
起初建康城内,有不少士族很嫉妒这小子,为什么来了个未及弱冠的小孩儿,一群人便开始众星拱月般地陪着他转,什么武神、护法、胡人、汉人,连个更小的小孩都时时跟在他身边。
谢道韫也是个彪悍的,当时听得十分不舒服,进宫也好登门也罢,看诊时什么不顺眼便斥责什么,你对驱魔师们有意见,当面说去,在这里私下议论别人算什么事?当即直斥:““这关你们什么事啊?”
后来与陈星熟稔,谢道韫不得不承认,难怪大伙儿都喜欢他——所谓“心灯”,很少有人亲眼得见,但陈星身上确实有种温暖的光华,时时能给人以希望,言谈之间真诚而恳切,带着对众生的尊敬之意,是个像桃花般绚烂的人,令人如沐春风。
谢道韫斜瞥陈星一眼,说:“小叔早早的就来了,在山顶等你呢。”
陈星知道谢安来了就放心多了,他一向是很靠得住的,就像项述一样靠得住。
谢道韫忽然觉得好笑,陈星一脸莫名其妙。
“笑什么?”
“你和我小叔挺像。”谢道韫说。
陈星诚恳道:“那可真是太抬举我啦,我做梦也没想过能成为像师兄一样的人。”
谢道韫说:“小叔可是羡慕你羡慕得不得了呢。”
陈星哭笑不得道:“当驱魔师有什么好羡慕的?反而是他,守护了大晋的百姓,这才不容易好吗。”
所有人都同意陈星与谢安有相似之处,区别只在于陈星怀抱少年人的一腔赤诚,谢安则是历经大起大落、大风大浪后,对世事的洞察与豁然。这也难怪江东各地士族会对陈星抱着警惕,毕竟谢安这一辈子,又征税又募兵,还主张重划土地,收权予大晋皇室。一个已经够所有人折腾了,更奈何不得他——毕竟这厮出身于最显赫的王谢二家中的谢家。
现如今江南各家唯一指望的就是陪谢安熬,把他给熬死大伙儿就赢了。
一眨眼再来个“小谢安”,身份还是谢安的师弟,更是个与司马曜走得极近的驱魔师……虽然也并没有办法治好司马曜的秃头,但这小子来日将做什么?!听说所谓的护法,还曾经是北方那位比苻坚还能打的大单于!
整个江南一地顿时惶惶不可终日,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猪狗都要争斗,何况驱魔师?
当然,陈星对此是半点不知情的,谢安也从不在意这些繁琐事。
陈星也觉得谢道韫十分亲切,而且为人爽利,向来有话直说,上一次见面时亦是如此,很快就熟稔了,于是问道:“你要来当驱魔师么?”
“没有兴趣,”谢道韫答道,“订婚了,我未来夫君倒是很想拜进你门下学艺,可千万别收他进来。”
陈星知道谢道韫已与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有婚约,这等士族联姻,亦肩负着许多责任,不是说走就走的。
“他不能来,你倒是可以。”陈星见谢道韫喜欢抡刀动枪,平日里也爱治病救人,反而比王凝之更适合当个驱魔师。
谢道韫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一声,仿佛有许多无奈,却眉毛一挑,说道:“人世间有许多问题要去面对,不能逃避。”
陈星笑了起来,说:“譬如说呢?有什么问题?”
“譬如说陛下的头发问题。”谢道韫一本正经道。
陈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知道谢道韫还是想当个大夫,这样也挺好。
到得山顶时,顾青、冯千钧、谢安、拓跋焱等人已经先到了,一如上次前来赤壁般,只是三年后的今天,队伍中又多了不少人,连温彻与新垣平也在。
新垣平擦去当初孔明留下的法阵,做出了新的布置,温彻在一旁端详,皱眉道:“你每次画法阵都这么草草了事,就不能细心点儿么?”
陈星根本就见都没见过那法阵,基础道法却是能看懂的,在他眼里,新垣平布设的法阵,简直就比王羲之还要俊逸大气,乃是鬼斧神工的杰作!温彻居然还嫌画得不好看?
“太久没布阵了,”新垣平擦了把汗,笑道,“哪里画得不好,你说,我改改?”
温彻:“这里根本就没对齐!这么明显的符文,你没看见么?”
众人:“……”
顾青在旁暗觉老板娘果真彪悍,又看冯千钧,冯千钧示意不要插话。新垣平便搓了几下手,释出法力,将地面再次削平,其后重画。
项述与谢安看着法阵出神,时而对视一眼,仿佛在做无声的交流。
“这样好看么?”新垣平又问。
“算了算了,凑合吧。”温彻皱眉道,朝陈星招手,示意他过来。
陈星走到阵中,端详法阵,问:“什么时候开始?”
“还有一段时日,”新垣平说,“三个多月后的冬至,届时所有的护法都要到场,为你做灵力牵引。”
“这法阵是怎么来的?”陈星问。
温彻说:“结合拘魂阵,我们自己重新想的。”
“小彻想的,”新垣平笑道,“他很聪明。”
谢安说:“这里乃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处,当初张留正是在此地,以定海珠收走了世间所有的法力,在万法复生的前提下,灵气非常充沛,足够支撑这法阵的运转。”
陈星想起上一次来时,南屏山中尚未有天地灵气,此刻看来,本地确实相当了得,山形环抱这高台,犹如王椅一般。一江引动地脉,天脉的力量,则源源不绝地朝着高台上汇聚,形成一个漩涡。
温彻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项述说:“所以,我们拘王子夜的魂,拷问他,其后再分出陈星的魂魄?”
“不错。”新垣平答道,“因为落魂钟无法对他的魂魄产生影响,陈星的三魂七魄,被与生俱来陪伴他的心灯所守住,只有这个法阵,能让他的魂魄与身躯暂时分离。”
温彻有点焦虑,说道:“大驱魔师的魂魄力量实际上非常强悍,我甚至不太确定这法阵能不能在分魂时保持稳定,只能尽力一试了。”
“怎么可能?”陈星哭笑不得道,“我的魂力应当很虚弱才对。”
温彻说:“万法归寂时,你用魂为支持,强行点燃心灯,历尽千锤百炼,魂魄力量每次缓慢再生时,亦一次比一次更强,一如习武之人,力尽而竭,复又恢复。如此反复,已十分坚固。”
“不稳定的话,”项述最担心的还是陈星的安全问题,问,“会有什么结果?”
温彻沉声道:“会死,你们怕不怕?”
谢安:“呃……这个,我觉得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陈星马上使眼色,让温彻不要说,温彻却丝毫不在意,答道:“可能性再小,终归也会发生。法阵一旦炸毁,他的魂魄就会被天脉吸走。”
项述问道:“发生的机会有几成?”
“不会的,”陈星说,“大家都在,相信不会有问题。”
他心想这下完了,温彻实在不该说,哪怕有一成的几率,项述也不会让他去冒险。
温彻说:“很小,不到一成。”
项述说:“届时我与他一起进去。”
陈星:“!!!”
温彻有点意外,看了眼新垣平。谢安说:“那法阵炸毁的可能性,就会变成九成了。”
众人:“……”
冯千钧咳了声,尝试着打了个岔,说道:“大单于,你得相信大家,都走到这里了。大家只要尽力而为……”
肖山说:“可是这话听起来不对啊,尽力而为死了也就算了,现在哪怕尽力而为,死的又不是咱们自己,是陈星吧,这叫什么尽力而为?”
冯千钧惨叫道:“别给我挖坑啊!待会儿我又要被大单于揍了!”
“肖山!”陈星一看项述脸色,便马上道,“别说了,你又刺激到项述了。”
拓跋焱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项述看着温彻,温彻却没有回答众人,沉吟片刻,而后问:“多个人,倒也不会令法阵失控。在建立了共燃后,反而说不定能帮上忙。可如果……你俩一起死去,就再也没有人能除掉蚩尤了,我们拿着心灯,也是无用。”
项述答道:“那就天意如此,让神州覆灭罢。”
新垣平哈哈大笑,温彻说:“很好。”
“一点也不好啊!”陈星说,“你就不能在拿到心灯以后,重铸了不动如山再来陪我吗?”
项述只是盯着温彻看,温彻想了想,说:“行,届时你与他一起进来罢,你们已拥有法力共燃,倒不会出事。”
众人沉默片刻,既已决定,于是各自散了。
数日后,下元节当夜,谢安与众人乘坐画舫,沿着悠悠淮水而过。依旧全城灯火尽暗,陈星持净光琉璃,面朝河水与天上的两个月亮,项述坐在船头,吹起了羌笛。
明月万里当空,经过濮阳的推算,这夜是今年中月亮最炽盛的时刻。淮水的反光更是令那银光铺天盖地,犹如白昼。
陈星以净光琉璃收走月光,天地只是短暂一暗,太阴之力尚在,蚩尤这次没有出现。
“好漂亮。”陈星惊叹道。
净光琉璃内已蕴含了日、月与星之力,光华四射,较之从前漂亮了不少。那光芒犹如有生命般,缓慢流动着。
“三种光芒了。”谢安与陈星凑在一起,研究半天。
陈星说:“下一次,就是收心灯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冬至的拘魂法阵,若无意外,谢安将以净光琉璃收走心灯之力,而届时陈星也将失去这件陪伴了自己二十余年、与生俱来的法宝。但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与项述法力共燃之后,一旦自己失去心灯,项述还能否成为身披神光的护法武神?
其间他们认真地讨论过这个问题,得到的结论是,项述也许也将随着心灯的转移,而失去这股力量。但同样的,他将恢复母族继承不动如山时的本领,成为一名与温彻相似的护法武神,持剑前去斩杀蚩尤。
陈星的心灯分离后,则依旧可以修习普通法术,现在无法像谢安般驾驭火雷风地以及各式秘法,则是因为心灯与其他类型的法力互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分离心灯后,他的较之寻常驱魔师也更高。
已与项述建立的法力共燃,则不会有所改变。顶多被视作失去了一部分力量的驱魔师,彼此仍能相辅。
“你在做什么?”顾青侧头,端详陈星写下的记录。
陈星祭起心灯之光,观察片刻,在一沓丝绢上开始记录。
“冬至那天,”陈星说,“心灯就要被分离出来了,趁着还没有失去它,我想为后人写下一些窍门,这样万一来日有人继承了它,好歹也知道怎么回事。”
顾青亦在努力地修炼,摊开一本《常生医术》认真地看着。
“你决定与冯大哥一起加入驱魔司了么?”陈星觉得顾青实在太不容易了。
“嗯。”顾青说,“我主动要求,想让他当我的护法,学学看……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天赋不行。”
书阁外漫天飞雪,陈星与顾青相视片刻,陈星一笑道:“不必太执着。”
护法啊,陈星心想,居然有人会为了爱情,去努力地成为一名驱魔师,陪伴在冯千钧身边。不过细想起来,自己与项述不也是么?当初项述同样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亦接受了这个身份,只为陪伴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临近冬至,陈星又禁了足足半个月,心里不禁痒痒的。
入冬后他看见项述一身胡袍,巡视驱魔司,在飞雪下教导数十名年轻护法,指点他们武功时……陈星便恨不得抱住他,缠住他让他回卧室来,回到燃着火盆、温暖如春的室内,两人局促紧张相吻。
或是项述腰缠胡袍,露出宽阔肩背,抱着他的腰,敞露半身,陈星自己躺着……
不行我都在想什么?陈星竭力回复平静。
顾青去整理典籍后,外头项述来了,起初他们天天相守,却又不能做点什么,彼此都极容易失守。后来项述主动去与拓跋焱一起教授武术,刻意地减少相对时间,陈星才得以有时轻松片刻,不再满脑子想着项述。
他把茶碗放在项述面前,项述坐下便喝了口茶,陈星替他掸了下肩上的雪。
“徒弟们学得怎么样?”陈星问,“别老骂他们,好些人年纪比你还大呢。”
“我不是拓跋焱,”项述说,“没那么好脾气。”
项述其实很烦教人武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肖山一般有悟性,但想到自己万一与陈星离开,驱魔司便将成为稳定人间的重要力量,只得勉力教教。拓跋焱脾气素来很好,项述就未必了。
奇怪的是,项述虽然很严格,大伙儿却也很喜欢他,常常口中“师父”“师尊”地乱叫着,偶尔还叫陈星作“师娘”,陈星觉得这称呼很有趣,于是便偶尔替他们朝项述求个情。
项述喝了点茶,有点心不在焉的,目光在陈星身上扫来扫去,陈星于是感觉到,项述正在抑制着坐过来抱他、亲他并把他弄得衣衫凌乱的冲动。
“十天了,”项述说,“快了。”
距离他们上一次双修,已过了足足十天,还有五天又到初一,陈星很喜欢在冬天里与项述抱着,肌肤干爽摩挲的感觉,外加项述火热的体温,简直让他怦然心动。
“不要总想着,”陈星咽了下口水,说道,“怕你晚上守不住。”
双修最难的不是禁事,而是两人都正当血气方刚的年龄,哪怕白天按捺住了,夜里睡觉时却容易失守,一旦失守,这半个月就算失败了。还得推到下一个初一或十五,将期限延长。项述又不愿与陈星分房睡,当然,陈星自己也不想。
“刚从谢安那里回来。”项述岔开话题,说道。
“哦?”陈星诧异道,“聊什么了?”
项述沉吟,放下茶碗,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下。
“马上就过年了,”项述又说,“还记得上一次临近过年时,发生了什么?”
“那是去年的事。”陈星想了想,说道,“等等,我好像算错了。”
项述答道:“没有算错。”
“有。”陈星开始回忆,扳着手指头算。
项述道:“不用这么麻烦,你只要算清楚自己几岁就行。按原先的算,你已二十一,过完年就是二十二。”
陈星怀疑地看项述,说:“不,我二十二了,过完年二十三。”
“怎么可能?”项述皱眉道,“等等……”
陈星说:“从前头开始算起,先理清楚。”
虽然陈星不知道项述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自己却也想厘清。
“第一次轮回里,我十六岁生辰后,办完了师父的后事,下山。”陈星说,“第一年来到襄阳,遇见了你,十七岁那天,我在敕勒川。”
“唔,十八岁生日是秋社,咱们在建康过的。”项述皱眉思考,又道,“开春后,咱们去了洛阳,接着,就发生了许多事,端午之后,你一睡三个月,十九岁的生辰,你在寿阳,那一天,苻坚打过来了。”
陈星说:“第二次轮回中,我依旧是在襄阳遇见了你,十七岁生辰那天,我还在敕勒川。”
“不错。”项述于是说道,“十八岁生日,咱们是睡过去的。也即是说,那偷走的一年,已经还回来了。”
陈星答道:“对啊,所以你算错了,在海上,在袁昆的梦中,把那一年还回来了。前些日子里,咱们过秋社的那天,对应的,是上一个轮回中,在寿阳过生辰那夜。”
项述也想起来了,中途入睡的那一年里,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导致他总漏算了一整年的光阴。
“对。”项述疑惑道,“这么说来,所谓‘宿命’的自我修正,实际上仍旧发生了偏差。因为按道理,苻坚应在年前便发动对南方的进军。”
陈星“嗯”了声,说:“重明也说,只要咱们不停地制造变数,就能让它偏离原本的轨迹,这是两种力量的对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