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她一个小姑娘,能骗咱们啥?咱们有什么可让人家骗的?”
二当家的很动心。
三当家的赶紧跟上:
“就是,咱们都穷到这个份儿上了,就是人家把咱们骗到死,能骗个啥?”
大当家的:……为什么听着他们都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土匪们说话,向来粗声大气,他们的谈话李多多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
瞅准时间,她站起来,以非常不耐烦的语气嚷嚷了起来: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一群大男人,磨磨唧唧比娘们还不如!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们能干干,不能干就拿钱滚蛋!”
嚷嚷完了,李多多拿着三张银票往对面一扔:
“给你们!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活该穷一辈子!”
那三张银票随风飘扬,土匪们连忙伸手抓住。
但是银票抓在手里以后,又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之前看着这一百两的银票,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但此时跟那小姑娘描述的荣华富贵比起来,这也就是张纸。
眼看着那小丫头扔完银票,转身要走,土匪们的大当家心里莫名觉得一阵怅然若失。
以他们的身份,这辈子要洗白,几乎是不可能。
如果就这样失去这个机会……
管她呢,被骗就被骗了吧,反正这里是随州,他们是地主,要是以后发现这个小姑娘骗他们,大不了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大当家的咬咬牙,再也绷不住了,出声喊住了李多多:
“姑娘请留步!”
“哦。”
李多多回过头,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事实证明,李多多把这帮人利用起来,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帮人一番打探之后,就打听出了有关沼泽地的消息。
“咱们随州这地方,常年多雨,沼泽地多的是,随便哪块地,进去了都难出得来,不过姑娘你说的最危险的那个,应该是南边的水瘴泽。”
“那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吗?”
“不一样!别的沼泽地都是因为脚下泥太软,陷进去就上不来了,水瘴泽就不一样了,它水深泥软,里面还都是瘴气,就算是鸟飞进去了,那也非死不可!”
“很好,我们就先去那里。”
李多多当场拍板。
土匪们惊呆了:
“李姑娘你没疯吧?那地方大家躲都还来不及,你这是要带我们去送死?”
“要送人头也是我自己送,你们在旁边打打野就行。”
李多多非常专业地说道。
这话什么意思,土匪们听不太明白。
可他们能听得懂,这姑娘要进那沼泽地,他们不用跟着去。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大当家的却不愿意了:
“李姑娘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说好了要带我们发财致富的,你要是小命交代到那儿了,我们跟谁发财去?岂不是给你白干活?”
“放心,我不会死,我又不是傻子,直接闯进去啊?当然是要想好办法才行。”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怎么可能有什么好办法呢?我又不了解这个地方。你们给我想办法啊,不然我带你们来供着吗?”
土匪们:……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哦。
可他们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他们只不过是一伙儿无辜的土匪,只想打个家劫个舍维持基本生活,哪会干这种危险的事情!
可现在这……
二当家的想了想,安抚大家的情绪:
“那啥,大家既然来都来了,这事情不干也是不行了!
咱们干脆四处打听打听,如果能打听出来个进沼泽的好办法,就算是成功一半了,好歹保她平安出来,咱们的荣华富贵就到手了!”
“那要是她出来了,反悔了呢?而且我咋瞧着她看起来无依无靠的,连个随从都没带,能是武将人家出身的小姐吗?”
土匪里有人后知后觉的提出了疑问。
大当家的这会儿也觉得肠子都悔青了,可既然上了这条贼船,哪那么容易能下去?
能干的事情得干,不能干的也得硬着头皮干。
“别说废话了,找人!找几个附近的村民,不管什么法子,都给我找来!”
老大发话了,土匪们只能开始行动,一个个绕着沼泽边上找人,只要看见是个活的,都给拉过来。
可怜的乡民们被这帮子土匪威逼利诱,只能绞尽脑汁给他们想法子。
不过这些法子大多数也都不保证效果:
“……实话跟你们说吧,自古以来就没见有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那里面的毒气厉害得很,吃再多的还生草恐怕都不顶用!”
“还有这竹筏子,有水还行,要光剩泥巴,还是得陷进去!”
土匪们也不多说什么,将这些话一点一点记下来,回去以后如实转述给了李多多。
李多多毫不犹豫的就让他们准备东西:
“竹筏,鱼皮衣,还生草,还有粮食和水,你们去准备吧!”
“那,那我们要跟着你进沼泽吗?”
“你们随意,不敢去的就在外面等着,跟着去的……若是能回来,我必将终生报答。”
李多多望着茫茫无际的水瘴泽,如同面对着一只巨大的怪兽。
她就要走进这只怪兽的嘴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她甚至不知道赵明怀到底在不在里面。
可她都要去试一试。
大当家的站在她身旁,默默的看着这个神色坚毅的小姑娘,忍了又忍,终归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说你是去救你的未婚夫……你一定很喜欢他吧?我听说过这世上有痴情的女子,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为了丈夫不怕死的。”
“我也不全是为了他,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李多多叹了口气,将心头涌上来的酸涩压了下去。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因为赵明怀的出现,她过上了从来都没有过的幸运日子。
如果赵明怀真的不在了,她这辈子又将霉运缠身,从此暗无天日,毫无幸福可言。
至于喜欢……她至今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赵明怀这个人,还是因为这无可奈何的命运?
沼泽深处,神色疲惫的男子伸展双臂,如同游鱼一般在泥水中保持着平衡。
不能死,不能死。
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徘徊在他的心头,维持着他最后一丝丝意识。
周身的皮肤已经开始渐渐裂开,浸在水里如同刀割一般,喉咙也因为受到毒气的熏染,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进入这片沼泽地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了,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多多也不知道顺利到了京城没有。
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那多多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去了哪里,她一定会怨恨他吧?
她一个人在充满了权力斗争和算计的京城,又要怎么活下去?
每每想起这些,他的力气好像就能恢复一点点,继续喝着脏水,吃着草根,强迫自己继续撑下去。
但人终有撑不住的时候,随着身边的水草越来越少,他的四肢已经被沼泽里的泥埋了大半,再也划不动了。
就要死了吧?
如果在死前真的能再见她一面,那该有多好。
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男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对人世间最后一丝眷恋彻底遮蔽。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的脚。
是什么东西?
这片毒气弥漫的沼泽里,难道还有别的活物吗?
他用尽最后一次力气再次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多多……”
他气息微弱地唤了一声,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上天果然还是可怜他的,在他就快要死的时候,给了他这样一场美梦。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却又听到有人在喊他:
“赵明怀!赵明怀!”
眼睛出现了幻觉,耳朵也出现了幻觉吗?
这真是将死之兆。
但是片刻之后,就有一双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有水滴一样的东西掉在他的脸上。
少女低声的哭泣,近在咫尺:
“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啊!赵明怀,快醒醒!”
“多多?!”
垂死的人霍然睁开了眼睛,因为毒气的侵蚀,疼痛不已的眼眶里,慢慢凝聚起水光,最终汇成湖泊。
“多多!”他挣扎了扑了过去,一头跌入黑暗。
赵明怀再度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干净整洁的被子,身边是灯花跳动的烛火,还有烛光下倚着床头打瞌睡的老头儿。
一切都很好,身体舒服而觉得温暖,却不见李多多的身影。
赵明怀乍然清醒,挣扎着坐了起来:
“多多?多多去哪里了?”
“哎呦,年轻人你可算是醒了!”
老头儿被惊醒,欣喜地爬起来,一脸的劫后余生: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就保不住了!”
“多多呢?李多多呢?”
男子一脸仓惶地揪住了老头儿,身手敏捷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老头儿没理他,反而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两眼放光:
“小伙子身体不错啊,都被水瘴泽糟蹋成那样了,居然这么快就能生龙活虎地蹦起来!来来来,让老夫好好钻研钻研!”
以往进了水瘴泽的人,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活着的,老头儿恨不能直接把他给剖了!
赵明怀懂了,和这老头儿根本就说不明白!
他跳起来就往外跑,却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老头儿一把给他按住了:
“别冲动,你想找你未婚妻,我去给你叫!你可千万别糟蹋你自个儿!来人,赶紧给我按住,按住!”
“好嘞!”
两个孔武有力的土匪扑了进来,把赵明怀紧紧给按住了!
俩土匪正是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两人一左一右扣住了赵明怀,好心劝道:
“做人也要有点良心好吧?你未婚妻为了找你,进到那个水瘴泽里面,差点丢了半条命,你怎么也得好好让她歇歇吧?”
“多多她受伤了?”
真的,真的是多多进沼泽地里找他了?
是多多,是她把他从沼泽地里救出来的!
真的是她!
赵明怀不再挣扎,两个土匪看人他冷静了,就放开了他。
下一刻,却看到刚刚还拼命反抗的男人忽然抬手捂住了脸,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他哭了?他这都活过来了,还哭什么啊?
两个土匪和床边的老头儿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他们才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人是不是心疼他未婚妻了?
两个土匪的手掌齐齐落在了赵明怀肩头,重重一拍,不胜感慨:
“很好,还算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你知道心疼你媳妇儿就好,她可是真喜欢你啊,这为了你,小命都不要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真的喜欢我……”
“那你就别哭了,别一会儿被她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把你怎么样了!”
不过想起那姑娘,土匪们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说起来,那姑娘也算是个好人,大方又好说话。
可不知道为啥,就从水瘴泽里出来以后,他们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儿,一下子也说不上来,好像就是大家的运气都变得挺不错。
反正这也算是个好事吧,土匪们没有多想,和那老头一起七手八脚地将赵明怀扔回了床上,强迫他休息。
赵明怀却不干,他爬也要爬过去。
两土匪无可奈何,只能想办法把他抬到了旁边的房间里,把他和李多多放在了一个房间里。
“我跟你说,你可别想着占人家姑娘啥便宜,她都说了,只是和你定了亲,可没成亲呢!”
俩土匪相当有原则,将他放好以后,严肃告诫。
老大夫一听这话,猥琐一笑:
“他现在倒是想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可他有这能耐?”
“对对对,老先生说的是!”
俩土匪这回放心了。
赵明怀:……他觉得这些人都不把他当人看了呢。
可怜的多多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身边又多了好多奇葩哦。
李多多是在第二天傍晚才醒来的。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布满细微伤痕的脸。
迷迷糊糊中,她一阵心疼,伸手抚了上去:
“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就……赵明怀,你这是毁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