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的第几次了,林海蓝又一次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心燥乱不安地狂跳着,像是顷刻间就要破胸而出,她用力地捂了捂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慢慢起身,下了地便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
直到清晨带着寒意的微风迎面扑在脸上,她才觉得体内那股子烦躁被稍稍压了下去。
只不过如今早已是冬日最严寒的日子,才在窗边站了不到一分钟,她就被冻得陡然打了个哆嗦,忙又关上窗户正准备往回走,就感受到双脚发冷芴。
缓缓低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光着的双脚,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老婆,记得穿鞋!”低沉的男中音蓦地在耳边响起。
因为她总是喜欢下了床就光脚丫乱跑,贺承渊总是无奈又严厉地训她。
她摸了摸胸口,一时间只觉某个地方轰然坍塌了。
……
半个小时后,她从楼上下来,正在吃早餐的高启就看到了她,边让佣人去准备她的早餐,他边放下了手上的刀叉,温声问她,“海蓝啊,怎么起这么早,天才刚亮。”
“睡不着就索性起来了。”林海蓝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
高启皱眉看看她的脸色,不太放心地按了按她的手,“你的脸色总也没见好的时候,是不是这里住得不习惯,你要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个地方住。”
“没有,这里很安静,空气也好,二层小楼不大不小刚刚好,我挺喜欢的,不用麻烦搬来搬去了。”
高启看着她恬淡娴静的脸,“自从那天你来找我已经快一个月了,看你总是郁郁寡欢的,是心里,还在想着承渊吗?”
这时佣人已经端上了她的早餐,林海蓝正伸手去接,闻言她愣了一下,随即缓缓别开视线,“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决定,我知道的。”
高启慢慢吃了一口,抬眼复又看了眼林海蓝,“这一个月来,承渊没有主动找过你,想必他也知道这个决定对你们两人都好,他不提出主动分开是顾忌你的心情,你们一个是我侄子,一个是我女儿,我也不忍心看你们在一起彼此痛苦,不如现在这样最好,既然他也接受了你的主动离开,你也试着放下吧。”
林海蓝握着刀叉的手一点点收紧,紧得手心都感觉到了刺痛。
他不来找她,最好。
这样就好。
她保全他的名声,也保全了她的孩子。
“可是爸爸,你也知道这孩子是我和他……为什么你不坚持要我将他拿掉?”她忽然问。
高启笑了一下,“我能重新找到你已经是万幸了,难道我看不出你想要这孩子?反正不管怎样,爸爸也不是养不起他,总好过害你伤心。”
他甚是温润地看着林海蓝,“以前我心里确实有过很多恨,可看到你之后就觉得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我们父女俩以后再不过问那些麻烦事,好好过咱们的日子,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高启的手在她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好了,早餐快凉了,吃吧。”
……
昨晚林海蓝已经和火火约好今天一起去医院,上午八点半,林海蓝就出门了。
不过出门的时候,高启也跟着出来了。
“我正好也有事要出去,先送你过去,别人开车我总是没那么放心。”
这里离市区有点远,本来是打算让司机送的,听他这么说,林海蓝也就直接坐进了他的车里。
高启准时把她送到了医院门口,正好火火那边也到了,双方打了个照面。
“等下要不要我来接你?”高启替她拢了拢大衣,裹好围巾,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火火有司机,她会送我回去的。”林海蓝笑笑。
“那你要注意安全,检查完早点回家,免得爸爸担心。”
“嗯。”
火火看着高启的车子离去,看了看林海蓝,“真是个二十四孝好老爸,不过我总觉得好奇怪。”
“奇怪什么?”林海蓝纳闷地看了她一眼。
“你和他明明二十多年从没见过面,
tang可他疼爱你那种感觉总觉得……”火火皱眉想了想,“总觉得你们好像一直生活在一起。”
“你不觉得就连你对他那种亲密劲也不像是刚相认的父女吗?”火火又添了一句,“在他面前你就像小丫头似的。”
林海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火火眯起眼。
二十多年,从出生开始就不曾见过,就算有血缘羁绊,就算是父女天性,但也不可能一丁点的陌生感都没有,可火火一说,她才意识到——她和她爸爸之间亲近得过分自然了。
就好像他从不曾离开过她的生活,如同从小陪着她成长的那样的父亲。
因为预约检查的时间快到了,她们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便相携着进了医院。
只是当检查结果出来,看到医生凝重的表情时,林海蓝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结果不好?”她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林小姐,我不得不说实话,你这个孩子恐怕是保不住的。”医生眼神复杂地瞄了眼她的肚子,惋惜地叹了声。
林海蓝整个人都懵住了。
陪在一旁的火火赶紧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一手冰凉,亦是追问医生,“半个月前检查过,不是还好的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不瞒你们说,其实上次的结果也不算乐观,但我们是秉着能保尽量保的原则在做事,也不想给孕妇造成心理压力,原本是希望这半个月能稍有改善,但现在看来,很不好。”
他看着林海蓝,“你的底子受损,其实现在是不适合怀孕的,强行怀孕会给你的身体造成很大压力,你承受不住,不仅孩子保不住,对你自身也不好,所以……”
医生说得很直接,用词却很委婉,林海蓝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骤然想起那天贺承渊坚持要让她拿掉孩子时说得话,她以为是他不想要这个背德而孕的孩子才找的借口,她离开他,一是为了他的名声,另一个原因又何尝不是怪他太狠心,想杀死他们的骨肉。
“如果不拿掉会怎么样?”火火问,她们不是没接触过妇产科,但到底不如专业妇产科医生那么深入。
“胎儿会影响母体,我看林小姐脸色很差,应该是晚上睡不好,而且情绪也会受影响……”
“不,我不拿掉。”林海蓝这时坚定地摇了摇头。
医生和火火皆是一愣。
……
“医生说月份越大就越危险,母体受损过度还会导致以后不孕。”坐在车上,火火有些着急地劝她,难得地保持不了镇定了。
“以后不孕又如何?”林海蓝笑着侧身去扣安全带。
火火一愣,须臾,凝眸观察着她的脸色。
末了,她忽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你就那么爱他,为了他以后终身都一个人守着你们的孩子过吗?”
“你这语气怎么回事啊?”林海蓝忍不住发笑,“别用那么可怜的腔调好么?我只是遵从本心,没有什么勉强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很好嘛。”
“那你没想过回去找他?现在你知道他想让你拿掉孩子只是误会……”
“他现在怎么样?”林海蓝打断她,弄得火火到是怔了几秒,毕竟这一个月来,她还是第一次问起贺承渊的情况。
“不管哪方面来说都很忙,也依旧有无数人想攀上他这根高枝而去接近他。”
林海蓝缓缓垂下眼睑,玩着自己的指尖,不多时,她抬眼看着姚火,“如果我回去,那些攀上枝头的人会反过来把他踩在脚底下。”
姚火懂了,也沉默了。
……
之后,她和火火一起去拜访了一位老中医,这位老中医还是先前火火特意介绍给她认识的,听说是位名医圣手,之前一直住在首都,就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去找他看病他还未必乐意,不知道怎么来到了安城,而且对林海蓝的到访也没任何排斥。
这段时间林海蓝一直在喝他配得安胎中药,虽然今天医生说她的情况不太好,但她却也未怀疑这位老中医的医术,中医向来见效慢却能彻底改善病症,她再坚持调养下去,一定可以有所改善。
午饭是去的一家粤菜馆吃的,吃完出来,两人一起步行了一小段路,当做消食,只是走了没两分钟,火火忽然脚步顿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异常,林海蓝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姚火看看她,拉着她继续走,“没什么,走吧。”
林海蓝莫名地看看她,目光随意地往她身后一扫,整个人瞬间僵住。
仅仅一个月而已,已恍如万年。
贺承渊穿着黑色西装,即便是坐着,脊背也挺得笔直,他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撑在线条凌厉的下巴下,须臾,他的视线往窗外转了过来。
林海蓝很想躲起来,可脚却不听她的使唤,像被万能胶胶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贺承渊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或许是听见脚步声,便将视线收了回去,转头看向另一边。
与此同时,林海蓝看到,一抹红裙来到贺承渊的身边。
一颦一笑间眉目含情,眼波流转,她弯腰和贺承渊说了句什么,表情矜持却又实在妩媚。
她甫一坐下便自然地撩了下垂到胸前的乌黑长发,正好侍应生来上餐,就见她俏生生地笑着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夸面前的意粉看起来可口,只是那目光总是停在贺承渊脸上的。
贺承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但也没有因为她婉转地示好而表现出不耐。
这时那美丽的女人不知说了什么,主动伸手握住了贺承渊的右手,贺承渊没有推开。
这时,一道闪光忽然在她们身旁闪了一闪。
随即就听到了两个男人小声的对话。
“看来都是真的,贺承渊真的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
“这些天他天天外宿,每天早上都从她家里出来,难道还会有假?”
“这个女人什么身份,贺承渊才刚悔婚,竟然就和她好上了。”
“不是简单的身份就是,贺承渊会这么快和她好上见不得是多喜欢吧?”
“管他是不是真喜欢,反正他们好上了咱们完成任务了就好了呗,再多拍几张,快!”
天天外宿……
林海蓝定定地看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也许不会那么快爱上别人,可他即便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她又能怎么样?
她的身份让她一辈子都没这资格再过问。
况且,是她先选择离开的,不管贺承渊是不是有分手的打算,率先离开的是她,留下离婚协议的是她。
林海蓝,你早就出局了。
她扯了扯火火,“走吧,我想回去了。”
……
下午四点,火火的司机开车送她回到了家。
进门时见家里安安静静的也没人在,她问佣人,“爸爸还没回来吗?”
“先生也刚回来,还带了位客人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楼上呢。”
客人?林海蓝解下围巾,抬头朝楼上瞄了几眼,这些日子她还没见有客人上门过,可又不好贸贸然上去打扰,于是她转身把手上的中药递给佣人,“麻烦帮我收起来。”
因为从市区过来的路程比较远,她坐车坐久了身体觉得累,便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等缓过劲来,踱步去了厨房。
佣人一进来就看到她开着冰箱在翻食材,忙跑过来,“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啊?上次你吐得厉害,先生千叮咛万嘱咐你不好受累的。”
林海蓝笑着关上冰箱,把意粉放进冷水中先泡起来,“突然嘴馋想吃意粉,正好又闲着没事,就想亲自做来试试……没事,反正也不累的,爸爸不会说什么。”
见她坚持,佣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由着她去。
对西餐她是真的不拿手,只能按照食谱上的顺序按部就班,当煲里的水烧开后,她倒了适量的玉米油和盐进去,然后把意粉倒进去。
煲内渐渐沸腾的热气熏得人眼睛发红,渐渐地,雾气蒙住了她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已经烧糊了!”两条手臂忽然从身后伸过来扶住她的肩,把她拉到一旁,然后关火,把烧糊的煲端到水池里,冷水一冲,发出嗤地一声声响。
鼻间也闻到了糊味,林海蓝尴尬地看了眼黑乎乎的意粉,“我第一次做意粉……”
“想吃意粉和我说就是了。”高启却是无奈地笑了下,拍拍她的手臂,“去外面等着,爸爸来做。”
“你会做意粉?”林海蓝好奇地看着他重新拿了个煲锅,一连串连贯的动作,包括煮粉,煎培根,炒面粉。
高启只是笑笑,还是将她赶了出去,命她在餐厅只管等着吃就好。
并没有让她等很久,散发着食物香气的意粉便被端到了她面前。
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吃意粉,也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要吃,只当是怀孕了之后嘴巴无端地任性。
放在桌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只觉心里空落落的,转瞬,却又酸胀欲裂。
然而,当她看到高启端到她面前来的那份意粉时,她竟然呆怔了几秒。
下意识抬头看着高启。
“不是想吃么?怎么不吃?”高启温润地勾了勾唇角。
林海蓝拿起叉子挑起意粉慢慢放进嘴里,烟肉白汁,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自从高脩去世,她几乎就不怎么吃意粉了。
她记得小时候她因为生病不爱吃饭,干爸和锦恒哥怎么哄都哄不好,于是干爸亲自做了烟肉白汁意粉给她吃,也许是因为雏鸟情结,后来吃任何口味的意粉都不及烟肉白汁的好吃,而再昂贵的西餐厅做得也不及干爸亲自做得好吃。
所以自他去世,她便不怎么吃了。
爸爸做得味道有些不同,可这一瞬间,竟让她猛地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吃吗?”
林海蓝刚想问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个口味的意粉的,却见对面的高启忽然抬起头朝楼上看了一眼,“起来了?”
林海蓝这才想起来,还有客人在,忙放下手上的叉子,站起来转过身。
刚要问好,却在看见那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声音陡然卡在喉咙里,只能惊愕地直视着他。
“小海蓝。”许久不曾听过的声音,仿佛陌生,却又熟悉得难以遗忘。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林海蓝扭头看着高启。
高启看了眼楼上下来的人,“他的精神状况好多了,所以我把他接了回来,不过之前那些药的副作用太大,对大脑有一定损伤,他现在记得更多的是你们结婚前的那些日子。”
“你和高脩,你不是……”林海蓝张了张嘴。
“我和高脩只是情敌,无关生死,但和那个家,却是敌人,他们杀了苏蕴。”高启的表情几不可见地狰狞了一下,但很快这种神情就消失不见了,“说来也是幼稚,当初只是因为那家老爷子不喜欢高家,我才刻意接近高家的子孙给他添堵,没想到最终却是不忍了。”
他看着林海蓝,“终究他们高家也将你抚育长大了,爸爸权当有恩必报。”
林海蓝忽然想到,或许他当初更姓改名也是想着膈应一下贺家才会特意冠了高姓。
“小海蓝。”这时高锦恒又叫了她一声,她一转头正对上高锦恒俊美如昔的脸,除了瘦了些,他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她已经看过许多年的冷漠厌恶不见了,后来发病时那些痛苦也不见了,他像是回到她记忆中最美好的那个时候,看着她时眼中满是宠溺和纵容的温柔。
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林海蓝释然地笑了笑。
高锦恒却忽然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小海蓝,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我感觉和你分开很久。”
一样是拥抱,但没有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更多的是释然和淡淡的怀念,林海蓝也抱了他一下,叫了他一声,“锦恒哥。”
……
因为爸爸把高锦恒带回了家,家里忽然多了个人,氛围似乎也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高锦恒一心只记得多年前那些事,正是和她感情最好的时候,以致于平日里总喜欢和她在一起,高启似
乎对他如此粘着林海蓝也没表现出不满。
林海蓝甚至隐约觉着,高启在刻意制造机会让她和高锦恒单独相处,往往高锦恒找到她和她呆在一块儿,高启就会借故离开。
爸爸他想做什么?
为什么她觉得,虽说高启是一时心软才将高锦恒接回家和他们一起住,但他对高锦恒又不仅仅是一般的施善者而已。
一天,高锦恒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把吉他,他就像多年前校庆时坐在舞台上独自抚弦清唱一样,有时候会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唱着那时候他唱过的歌,一首接着一首。
林海蓝看着看着,就想到了曾经她朦胧的爱慕,如今只剩下一点点怀念,便又想到那天透过玻璃窗淡淡看着自己的贺承渊。
是啊,无论多么深的爱恋,终究都会过去的,贺承渊会日渐一日地一点点将她淡忘,到后来再相见时再无半点波澜。
……
时间又过去半个月,林海蓝这段日子一直在坚持喝保胎的中药,平时也不常出门,出去坐车太久反而容易劳累,反正住的地方空气清新怡人,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周围的竹林里散步。
只是这天早上她刚散了步回来,正打算进家门,却在家门口不小心滑了下,幸好她及时抓住了门柱才没有摔倒,但也受了场虚惊,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刚要进门,余光忽然瞥到二楼窗边有个人在打电话。
本来也没留意,可是在看到打电话那人满是阴霾的脸时,她的脚步硬生生地顿在了那儿。
这栋小楼不像贺家别墅那么大,小而精致,所以从下面看二楼也很清晰。
从重逢开始,她从未见过高启露出这种表情。
阴沉中带着些扭曲,黑色的眼里是浓郁的恨意。
单这匆匆一瞥,竟叫林海蓝的后背倏地出了身冷汗。
在高启一言不发地砸了手机后,林海蓝不敢再多看一眼,闷头走进房子里。
谁知才走进客厅,便看见高启正从楼上下来,看到她眼中立时升起了柔意,“又去散步了?林子里露水重,下次去记得多穿件衣服,免得冻感冒了。”
“嗯,知道了。”林海蓝乖顺地点头。
“要是困就再睡会儿回笼觉,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高启揉了揉她的头发,抬脚往外走。
“爸爸。”林海蓝蓦地出声叫住了他。
“嗯?”高启转身询问地看着她,“怎么了?有事要我替你办?”
林海蓝却又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想问些什么,只能摇摇头,“没、没有,你去忙吧,我上楼了。”
“看你灰扑扑的脸色,难道是怪爸爸最近总是在忙,没时间陪你?”高启笑望着她。
林海蓝被他说地很窘,就好像她是个离不开家长的小孩儿似的,不过随着月份增加,肚子里胎儿的不稳定确实越来越影响到她的情绪,时常会觉得寂寞孤独,总是不由自主地闷闷不乐,渴望有人能在她身旁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但她此时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一时无法把自己从刚才那种没来由的战栗中拔出来,尤其是前一秒她还在看着他阴狠暴戾的样子,下一秒,他已微笑如初地对她关怀备至。
高启笑了笑,抬脚要走。
接着他的脚步又是一停,回头道,“海蓝,这段时间我还有些事情不得不忙,不过很快就要忙完了,等这边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们三人便一起回美国,以后再也不回来这里,也再不用见这里的人,你也可以抛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林海蓝的面容猛地滞住,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离开……”
“是啊。”高启依旧笑着按了按她的肩头,语气柔和,“这样不好么?”
林海蓝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高启看着她低头沉默的样子,眼中微光闪过,语气却愈发温和,“美国那边的医疗技术也比国内好,我们早一些过去,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说到孩子,林海蓝紧绷的表情终于是柔软了几分。
高启很快就走了,她站在原地抚着肚子,又想到他方才说的离开这里,再不回来,一时心乱如麻。
回到楼上的时候
正好经过高启的书房,之前从来没在意过这里的林海蓝此时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停下来朝那书房看了一眼。
有一种无端产生的冲动让她很想推门进去瞧一瞧。
爸爸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那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摔了手机的高启让她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好在她终究是个知分寸识大体的人,虽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蠢蠢欲动从那扇门上收了回来,然后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
周一,下起了雪,可今天是她和医生预约了再次做孕检的日子,所以早早地她就来到了医院。
火火这两天忙得脱不开身,实在抽不出时间陪她,她便一个人去了仁康的妇产科。
最开始那些日子,她还有意避开与她和贺承渊都相熟的仁康医院,只是后来得知贺承渊也默许了她的离开,她还是回到了仁康,毕竟这里是安城最好的医院。
检查结果和上次相差无几,她自己也知道单单半个来月,就算再怎么努力身体状况也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到也没有觉得难过。
但刚从妇产科出来,就听见外面异常喧闹,有人在大哭,也有人在哇哇大叫。
她皱眉快走了几步过去,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身边匆匆跑过的医生忽然脚步一停,“林医生,是你!”
“许医生?”林海蓝也惊讶地看了眼同科室另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这是发生什么事故了?怎么这么多伤患?”
“是啊,舞台坍塌事故,死伤不少,伤患已经分流到各个医院。”许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副院长昨天刚带主任们去广州参加医学论坛,咱们科室人手不足,对了,林医生你请假了,如果你能回来帮忙就好了。”她像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就匆匆忙忙跑过去接应伤患了。
林海蓝看着眼前哀嚎哭泣的伤患们,看着忙碌抢救的医生,这一刹那,想到的是很久以前,她因为恐惧而不敢进入手术室,那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认真又充满鼓励地问她,“你做得到吗?”
能,当然能,你曾经所爱上的,不就是那个在你的鼓励下可以完美地完成一场手术,救活一条人命的我吗?
林海蓝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孩子,妈妈知道你不能受累,但是妈妈很想救那些人的生命,陪着妈妈一起努力一把好不好?”
……
身体的劳累让林海蓝睡得很沉很沉,她的头微微朝外侧歪着,呼吸间胸口起伏着。
紧接着,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而盖毛毯的人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沙发旁蹲了下来。
林海蓝梦到这一幕,身体动了动,便感觉到一双稍稍有些干燥却又温暖的手覆在了她的额头上,推开她额前的头发,下一秒,她就觉得额头上一热。
而那触碰的热感没有很快消失,反而像是极为流连地一直在她的脸上徘徊,放在小腹上的手亦被一只温暖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里,当那只抚摸着她头发的手慢慢落在她小腹上时,她睡梦中的身体本能地警觉了一瞬,只是转眼,身体仿佛自动察觉到那只手不仅不会伤害她的宝宝,而且那从掌心透过来的热度和温柔更让她还没成形的宝宝感受到了安心般,也让她的身体重又放松了下来。
这种令人眷恋的温暖让她贪恋,睡了不知多久,她缓缓睁开眼,先是别过脸往窗外看了眼,雪停了,又转回来,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
冬日的暖阳从窗外投射进来,将他英俊的脸染上了一圈金色的光晕。
林海蓝朝他笑了笑,“我做得好不好?”
重伤者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当告知伤者家属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时,家属几乎跪倒下来感激医生的一幕又在眼前浮现。
“嗯,很好。”
林海蓝就像得了夸奖的小孩子那般笑了。
“你一直都是我心里最好的。”额头上又被亲了一下,林海蓝很想保持清醒,但手术让她的身体感觉到十分的疲累,再度闭上眼之前,似乎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等我来接你!”
……
因为身体缘故,她到底没有勉强自己和自己的同事在岗位上通宵奋战,只尽可能地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后来也知确实不能再让身体继续透支了,她才打车回家。
“小姐,小姐?”司机在前面叫她。
林海蓝在车上又累得浅眠,听到他的声音才陡然醒来,“到了吗?”
“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呢,小姐,你一上车就在睡,我没好叫醒你,但是你瞧,我刚上岗的,对那块地方真的不熟,也不知路怎么走,要不你给指一下,对不住了,真的对不住。”
“嗯,没事,我告诉你怎么……”林海蓝朝窗外看了眼,声音便戛然而止。
厉丰大厦……
她握紧自己的双手,刚才在办公室里醒来的那一刻,她以为……在她睡着时贺承渊来过,手上的温暖似乎还残留着,身上似乎还留有他身上独特的清冽气味。
他小心翼翼地拥抱过她,亲吻过她……
她依稀听见他在耳边说——他会来接她。
她抬头,看着斜对面的厉丰大厦,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从她的身边倏地开过,擦身而过间,她看到的是贺承渊完美硬朗的侧颜和副驾驶座上巧笑着正侧眸和他在说着什么的女人。
是上次那个美丽的女人。
“小姐?”司机回头奇怪地看着她。
不是没有做过梦,怎么竟会把梦当真,林海蓝闭了闭眼,再抬头已淡淡笑了笑,“师傅咱们走吧,我把路线告诉你。”
“好叻。”
……
林海蓝前脚到家,高启后脚就跟着回来了,以前她没特别留意,现在稍稍多观察了一下,果然看见高启在下车之际眼中还弥漫着戾气,但抬眼一看见她,那股子戾气顷刻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极致的温和。
这种一瞬间剧烈的转变让他像是瞬间分裂成两个人。
而林海蓝,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禁有些害怕他的另一面,那种眼神就像淬了毒般可怕。
“小海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电话也没接,真叫人担心。”高锦恒一见到她便快步走了过来。
林海蓝发现他和高启之间的气氛很奇怪,高启对他说不上亲近却也不疏远,而高锦恒对高启,却更似带着本能地排斥。
以他们的关系,高启的态度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高锦恒的态度令人费解,难道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但上一代的恩怨无论如何和他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况且,过去那些恩怨,高锦恒也未必知道。
“我今天在外面耽误了些时间,回来时手机没电就自动关机了。”林海蓝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果然没有亮。
“以后我陪你出去,免得联系不上心里担心。”高锦恒说这话的样子很像他十几岁的模样,好看的眼睛甚至黑得发亮。
林海蓝噗地笑了出来。
一旁的高启看着他们两人,眯了眯眼,走过去时说了一句,“也好,你们俩本就是一起长大的,有他守着你,我到也能放心些。”
他并没有刻意流露出什么信息,但不知怎么的,林海蓝今天听了这句话,心里忽然很不舒服,她暗暗皱了下眉,忽而笑着开口,“嗯,我早就把锦恒哥当成我的亲哥哥了。”
正在脱大衣的高启闻言侧身看看她。
林海蓝弯了弯眉眼,转身上了楼。
……
这一晚,白天下过了一阵的小雪到了深夜,竟发展成了鹅毛大雪,清晨醒来,林海蓝就看到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看着满眼的白,她的思绪陡然倒退回到在新藏市的那段日子,她忽然很羡慕那时候的自己,无论是曾经让她有多痛苦的误会,至少那还有抹平伤害的可能性。
可现在她所遭遇的,远不是他们努力就能改变的事实。
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的眼皮蓦地一跳。
……
“眼睛怎么了?”吃饭的时候高锦恒见她不时地按着眼皮,蹙眉问了句。
林海蓝揉揉眼皮,“起来就一直突突地跳,到现在都没好。”
佣人把早饭端上来,忧心地看着她,“小姐,都说左眼跳会来灾,你今天就别出去了,留在家里休息吧。”
林海蓝不由地发笑,“不要相信那种迷信的说法啦。”
“哎,这可说不好,以防万一啊。”佣人却还是直摇头。
看着她神叨叨的样子,林海蓝只觉得好笑,但反正她今天也没什么事要出去,就留在家里安心养胎好了。
“对了,爸爸呢?”
“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近来越来越忙了,林海蓝低头吃了口早餐,沉默地想。
上午她就在家里看看书,上了会儿网,吃过午饭本来想午睡一个小时的,刚回到楼上房间就接到了火火的电话。
“海蓝。”
“火火,怎么今天不忙了么?居然有时间打电话给我。”林海蓝掀开被子坐上/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靠下来。
“海蓝,贺承渊出事了。”
林海蓝腾地坐直了身体。
“你不能激动,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的,但你也知道,我不能不告诉你,你对他……”火火没有说下去,其中的意味却是分明。
“他到底怎么了?我不激动,一点都不激动,火火!快告诉我!”她重新下床,忘了穿鞋,就跑到衣柜前,拿出几件衣服扔在床上,边解家居服的纽扣。
……
“暂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有人在厉丰大厦大厅放了自制雷管,正好贺承渊经过的时候爆炸了,当时爆炸范围除了他没什么人,所以只有他受了伤,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听说被送进了icu。”
姚火停下车,“贺承渊一受伤,不仅是他自己的事,要是老爷子马上出面还好,不然厉丰的股东一定会马上sao乱起来,已经过去小半天了,我就怕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林海蓝死死握着拳头,她知道自己不能激动,否则她会倒下,孩子会保不住,可是贺承渊……
她的心剧痛无比。
只是她要去见他,必须要去见他。
跟着火火下了车,她手机也顾不得拿,关了车门,就见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在火火身后。
她猛地瞪大眼,惊叫还没发出来,就被一只大手从后面悄然捂住了嘴,不等她挣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嘘!”
……
贺家老宅里,气氛很是僵凝。
贺巍山坐在主位上,贺老太太则坐在他身边,两人的脸色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反倒是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看着他们忽然笑了起来,“大少爷,大少奶奶,我突然登门拜访,看起来让你们感到很困扰啊。”
贺老爷子的嘴唇动了动,看着他已然完全陌生的脸,终究轻轻一叹,“华亭,我知道你恨我。”
“恨?”高启挑了挑眉毛,“这话怎么说?你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贺老爷子脸色一滞。
是,华亭从以前到现在,一声都不曾质问过他,是不是他把他和苏蕴的藏身之地告诉了他们的父亲,才会让他们被双双抓回,从此天各一方。
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而是直接将那扇门的钥匙送到他手里,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当初就是因为他在父亲前透露的短短几个字,一个地址,就出卖了他的兄弟。
“当初……”贺老爷子忆起当年,整个人瞬间变得苍老,他沉痛地捂住脸,发出沙哑的声音,“当初若非如此,怎么保住你,他们会杀了你和苏蕴,我没办法,我不能看着你死,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自杀,真的没想到啊。”
身旁的老太太紧抿着唇闭了闭眼睛。
曾经她猜测过会是如此,但亲耳听到,只觉得一下子很无力。
“既然都是为了我好,我更不可能恨你了。”高启点点头,忽然很认真地问了一句,“对了,说到那些人,听说这次调查组搜获了不少证据,当初凡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人这次恐怕都逃不了了,你觉得如何?那些当年害了我的那些人总算可以得到应有的报应,值得庆幸么?”
贺巍山沉痛的脸色陡然一变。
高启扬唇笑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证据此刻恐怕已经送到上头去了,不知道厉丰会不会受影响啊。”
“厉丰和这件事毫无关系,承渊更是碰都没有碰
过这些事一下!”贺巍山的身影陡然提高,连身形也跟着激动地一动。
“承渊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一贯也是疼他的。”高启说着语气忽然一沉,“只是没想到他会遇到那么严重的事。”
“承渊他怎么了?!”老太太闻言猛地站了起来。
高启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还不知道吗?厉丰今天发生了爆炸案,承渊重伤被送进医院了,到现在还生死不明地躺在icu病房里,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人告诉你们!”
“承渊他……”老太太急火攻心,踉跄着又坐倒下去。
老爷子亦因受了刺激心口刺痛,他死死按着胸口,掀起眼睛盯着高启,“是你故意拦了消息不让我们知道……”
“我怎么会干这么缺德的事,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高启的笑容扭曲了下,“婚礼前夕连见我一面都不敢,专程让承渊来找我,自己却躲着不见人,敢做不敢当的不是大少爷你吗?”
贺巍山的胸脯不停起伏。
“是我当年自私才走错一步,但是华亭,这不关承渊的事,你以前明明最疼的就是他了,至少请你不要伤害他……”
“父亲如果看到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今天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怕是会哭着从坟墓里爬出来。”高启看着他冷笑,语气里是对这个价完完全全的憎恶。
“不需要你多言,我自然不会害他,我只是来帮他而已。”他说着把身旁的文件夹扔在前面的茶几上,尔后打了个响指。
看到门外陆续进来的几个公司股东,贺巍山震惊地睁大眼。
“你们!”
“贺老爷子,对不起了,现在贺总重伤进了医院,不知道何时能醒,也不知道醒不醒得过来,我们这一大群人还要吃饭,不能群龙无首,既然贺老爷子你已经退隐,贺总生死未卜,眼下恐怕高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来接手贺总的职位了。”
领头的怕早已被高启收买得透透的了,言语中咄咄逼人,没有丝毫恭敬。
“我和承渊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你们竟然如此!”贺巍山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你是没亏待他们,只不过我更加厚待了他们而已。”高启笑得坦然,“现在正是贺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身为贺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自然要为贺家分忧。”
他拿起那份文件,“几位股东已经签了名,承渊现在恐怕也没办法拿笔,就有劳大少爷你动一下手指头了。”
贺巍山如何再心存愧疚,也断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抢了贺承渊的位置,“只说继承人,青裴也已满十八了。”
“他虽然姓贺,说到底也不过是成家人,当初贺家可没有过入赘的女婿。”高启不紧不慢地说着。
气氛一度僵冷。
直到外面幽幽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至少还有我在。”
此话一出,整个客厅里都怔了数秒。
到底是慈母心切,老太太第一个跳了起来,朝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就冲了过去,“承渊!承渊!是你!你没事?他们不是说你受伤了吗?”
随即又看到他牵着一起进来的人,目色变得有些心痛,“海蓝……”
林海蓝也是浑然盲目的,木然地跟着贺承渊走进客厅,看到那么多人中的高启,张了张嘴,“爸爸……”
看到贺承渊进来,高启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变,不过顷刻间便恢复如初,咬着牙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错,我竟然被你骗过了。”
贺承渊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群倒戈的股东,须臾才望向高启,“我知道你心急想毁了我们贺家然后离开这里,听说我出事必然立刻出面生事,只不过演一场戏配合你而已。”
高启呵地笑了笑。
“你刚才说没有我父亲和我,你是贺家唯一的继承人,我想知道,这种说法从何说起?高先生。”
高先生?!
贺老爷子和老太太齐齐诧异地看看高启,又看向贺承渊。
林海蓝更是如被石击,她拉了拉贺承渊的衣服,“承渊,我不明白。”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明白,从她在停车场被他捂了嘴偷偷带走,到回到贺家见到这对峙的场面,再
到他忽然改口称呼高先生,她全都不明白。
“你会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查得够明白了?”高启懒洋洋地站起来,瞟着贺承渊,摇了摇头,“鼎鼎有名的贺总,我果然不能小看你啊,足够冷静。”
“过奖。”贺承渊的表情淡淡的,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高启幽幽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你会因为不敢面对事实而拒绝做亲子鉴定,只要有这一小段时间,我就足够完成我的计划了,这么看来,你一早就知道结果了?”
“不早,却也不晚,刚刚好。”
“承渊,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林海蓝终于再也忍不住不去插话。
贺承渊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心,低沉而缓慢到如同要给她一个缓冲,“我和你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林海蓝的身体猛地僵住,却在听到他下一句话时更加惊愕。
“他也不是贺华亭。”
“什么?!”老爷子和老太太震惊。
“他不是贺华亭……那他是谁……我和他明明……父女关系成立……”林海蓝茫然地揪着贺承渊的衣服喃喃自问。
“哈哈哈。”高启忽然哈哈大笑了两声,声音中满是无尽地嘲讽,他看着老爷子,讥讽道,“看看你们的脸,难道真的以为贺华亭会活下来吗?怎么活?是爆炸后飞上天还是游过太平洋去了美国?那个可怜虫早就被炸成无数块,恐怕早让海里的鱼吃得一干二净了!”
“住口,不许你这么说华亭!”老爷子一声厉喝。
高启冷笑,“不能说也已经说了,他当初既然敢抢我的妻子,就该知道下场会是什么,炸得四分五裂已是便宜了他了!”
贺巍山眼前一昏,“你、难道是你……”
“对,是我让人偷偷在他的船上放了几管炸药,本来也想发发善心留他一具全尸的,啧啧,不小心炸药放多了。”
贺巍山猛地捂住胸口急促喘气。
“巍山!”老太太惊呼着扶住他,却是看着高启眼神难以置信,“你杀了华亭,你好歹毒!”
“歹毒嘛,难道当年的贺老不歹毒吗?他为了自己的儿子,企图把苏蕴交出去任人宰杀,要不是我及时把她带回身边,她早就被凌虐致死了!”他恶狠狠地瞪着贺巍山,“难道你不歹毒吗?你的女儿撞飞了她我姑且只当做是意外,可你又做了什么,竟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就把她抛弃在手术台上,让她躺着等死,谁没有歹毒过,我要了贺华亭一条命是穷凶极恶,你们贺家联合起来杀死我的妻子,又算什么?”他表情扭曲,“嗯?告诉我,算什么?”
“明明是你不知道珍惜苏蕴,在外面风流成性,却将她弃之不顾,因为华亭爱她敬她关心她,她才会爱上华亭,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她提离婚你不肯放了她!却要折磨她,更怂恿公公几乎将华亭打死!”
老太太说着眼泪都流了下来。
“当年那些人为什么会知道苏蕴手上有苏振雄交给她的证据?”贺承渊淡淡地掀眼,“你眼看苏蕴和贺华亭感情日益深厚,无力再把他们分开,便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私下却与那些人做了交易,你替他们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换回苏蕴一条命,苏蕴离了贺华亭,又知有人正在搜捕她,只能回到你身边,却没想到,她如此贞烈,宁愿独自艰难过活,也不愿背叛贺华亭再和你一起,所以她才会从你身边偷偷溜走。”
“苏蕴那么专一坚强,能和她这样的女人相爱的贺华亭又怎么会是一个因绝望而自杀的人,他恐怕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可以顺利离开贺家,逃出去后找到苏蕴,但是,你杀了他。”
“闭嘴!”高启骤然大吼,眼睛发红充血,“苏蕴是我的妻子,是我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妻子,贺华亭算什么东西,他该死!”
“你们贺家的所有人都该死!”高启咧开嘴森森笑了起来,“我当年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又如何,你们贺家难道就干净吗?这次调查组的东西一送上去,你们贺家还不是一样完蛋!”
贺老爷子神情紧绷。
当年那些事他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在那种大环境下,不参与者只有死路一条,就像苏家,活生生被逼得崩溃。
如果真的证据确凿,上面真打算一次性动了他们这几个大家族,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贺承渊却是淡定地
勾了勾唇角,“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高先生。”
高启狐疑地盯着他。
“上面已经把这件事压下了。”贺承渊看了眼贺老爷子,见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眼中没什么波动,他并不赞成插手黑色生意,但那是父辈压下来的担子,他亦不得不为家族打算。
“不可能!”
“你不知道,当年那些人和安城最紧密的联系不是你们高家,商人只会帮他们赚钱,而有些人能保他们的顺畅平安……”贺承渊淡定地往北方瞟了一眼。
高启的脸色猛地大变,“他们竟然在那里都有人!”
贺承渊又冷冽地扫了眼茶几上的文件,“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既然必须得到我父亲的签名才能将厉丰抢到手,不过是因为厉丰还有部分股东一心只忠于我,否则你何不让他们全体投票支持你,正好,这次也顺便让我处理掉一些公司里有二心的蝗虫!”
说着,他把文件啪一声扔在茶几上。
高启的脸是真的白了。
没想到他机关算尽,原本以为贺家这次终将走上死路,却被这个男人悉数攻破。
“你是干爸……”这时,一直听着他们来来回回激烈交锋的林海蓝忽然发出声音,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一脸无法相信地看着正前方的高启。
高启看到她,眼中疼爱尽显,和从前没有丝毫差别,可林海蓝此时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对她的疼爱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怪不得你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意粉,怪不得我感觉和你那么亲近……”她眼眶湿润,却掉不出泪来,“你竟然是我干爸,你还是我亲生父亲,为什么,你那时候一定要逼着高锦恒娶我,你明知道我和他……”
她脸色蓦地苍白。
原来她和贺承渊不是堂兄妹,和高锦恒才是嫡亲的亲兄妹。
“呵呵……”高启笑了起来,“你是爸爸的宝贝,爸爸怎么舍得把你交给其他男人,留在高家不好吗?一辈子都做高家人不好吗?而且你那时候那么爱锦恒,爸爸当然要成全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来,过来。”高启朝她伸出手,“和爸爸一起走好不好?锦恒也带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国外,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到时候我会让你和锦恒结婚……”
“别说了!”林海蓝捂住耳朵大叫,“别说了别说了!”
“当初你和那些人是接触最深的,其他家族不过只沾染了一小部分,而只有你,几乎是他们在亚洲的总代理,所以事发后,只有你为了躲避调查,刻意制造了一场假死事故顺利离开国内,还整了容,恐怕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海蓝和高家的情况,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之前你还不敢回国,后来怕是高锦恒不小心查到了你还活着的蛛丝马迹,你怕他打乱你的计划,所以收买了顾语乔,指使她给高锦恒偷偷服用了会致他精神紊乱的药,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又利用何家蒙难之机利用何茉时不时在我和海蓝之间制造嫌隙,然后你再悄悄回国,收购了岌岌可危的高氏,利用它暗地里对我百般刁难,目的是为了让我分身乏术,顾此失彼,好让你顺顺利利地把我们贺家打垮,抢走海蓝,我的分析不知对不对?也确实是下了一手好棋,可是你忘了,这世上,最擅于下棋的人在贺家,不论对上谁,你终究是手下败将!”贺承渊冰冷地说。
林海蓝不可置信地看向高启。
高锦恒会变成那样,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做的。
甚至连语乔和何茉都受了他的利用。
还企图把她骗走,再让她嫁给自己的亲哥哥。
他疯了,一定是疯了!
小腹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啊!”林海蓝痛叫了一声。
“海蓝!”幸好身边一双手臂如往常任何一次般及时抱稳了她,可以让她不惧怕冰凉的地面,安心地倒下去。
……
这一觉,仿佛睡了几个世纪,梦里是无穷无尽的往事,恩怨开始,恩怨落幕,最后,她看见梦里的妈妈终于等到了她深爱的人,他们两人靠在一起,朝她挥手说再见。
她想追上去,妈妈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需要我了,因为你有了更值得依赖的人。”妈妈说完,笑容渐渐变得透明。
渐渐,不见了。
林海蓝睁开眼,发了几秒的呆,转头,看到的却是贺承渊沉沉的黑眸中掩饰不了的忧心。
“怎么眉头皱成这样?”她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眉宇,之后却忽然顿了一下,一把按住自己小腹,“孩子?!”
是不是孩子没了,他才……
“孩子还在。”贺承渊安抚地吻了吻被他握在手里的另一只手,但眉宇间的褶皱却越来越深。
“既然孩子还在,你这么愁眉苦脸干嘛?”林海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好笑。
贺承渊黑眸深邃地望着她,看了许久,才温声道,“我先前不放心才让姚火带你去看那位老中医,但是现在看你的状态,海蓝,这个孩子不如……”
原来那老中医是他找来的。
林海蓝心里甜蜜,也知道他的担忧,笑着摸了摸他依旧英俊非凡却因为忧虑而平添几分柔软的脸,“承渊,我们一起努力一把好不好,我能感觉得到,小家伙在我肚子里越来越结实了,我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他的。
见贺承渊不说话,她又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直到生下来为止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躺着我绝对不起来,保证让自己壮得像头牛!”
说完,又一脸期待地盯着他面无表情的俊脸瞧。
偏偏这时,他的手机有了一通来电。
贺承渊看了眼屏幕,便起身接了起来,听到电话那边悦耳的女音,林海蓝的表情一僵。
贺承渊挂断电话转过来,就见她含着浓浓的苦楚却强颜欢笑的样子,便深深地看着她。
“我知道当时你腹背受敌,肯定很难熬,逢场作戏什么的也是为了渡过难关,我理解的,只要你心里只有我就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越说嘴巴越扁,快要忍不住时她一把把被子拉起来蒙住头。
贺承渊把被子轻轻拉下来,就看到她缩在被子里红着眼睛掉眼泪,顿时心疼不已。
“傻老婆,我怎么会去碰别的女人。”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太阳穴,指腹抹去她的泪珠,“当时是为了拿她掩人耳目,她父亲是首都的人,她自小在国外留学,没什么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正好方便了我们私下在她的公寓碰面。”
听到首都的人,林海蓝就隐约知道什么意思了。
他们会故意在外面表现适当的亲密恐怕也是为了放烟雾弹给高启的人看。
“没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么?没有的时候么?”林海蓝撅嘴。
贺承渊就笑了,“刚才还说可以理解,现在怎么吃醋吃得这么厉害!”
“就厉害!”林海蓝抓过他的手咬了一口,“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好好。”贺承渊宠溺地揉乱了她的头发,“本来就只有你一个,有你一个足够了。”
“那你早知道我们不是兄妹,干嘛不告诉我,害我那么绝望。”林海蓝气咻咻地瞪着他。
“因为高启是真的疼你,当时的情形把你放在他身边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提前撕破脸,于你我于整个计划都不利,他戒备心很重,提前告诉你惹他怀疑就前功尽弃了,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必须一次性把障碍全都扫清了,我说过会去接你,在你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前解决他,接回你。”
林海蓝抱着被子蜷缩起来,“那你说妈妈她知道我其实不是贺华亭的孩子吗?她那么疼我。”
贺承渊捏了捏她的下巴,不置可否,“你知道她疼你就足够了。”
“嗯。”林海蓝点头,随即又抬眼看他,“承渊,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爸说想和你谈谈。”
林海蓝眼色一暗,抱紧被子,“下次吧。”
……
六个月后
柔和的光线暖暖地照在脸上,温柔又暖和,但更温暖的是正在轻轻抚摸着她的那只手。
林海蓝慢慢睁开疲累的脸,就猛地对上一大堆人脸,把她吓了一跳。
“妈妈醒啦!”
“妈妈累坏了,睡那么久!”
“妈妈还在发懵,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做了妈妈?”
一大堆人脸之后是一大堆妈妈,妈妈,妈的她耳朵疼,转过头却又被一口亲在额头上,亲得她一愣。
直到一分钟后,她才骤然反应过来,蹭地想要起身又因为耗力过度倒了下去,“宝宝,我的宝宝呢?”
贺承渊忙扶着她让她半躺在自己怀里,随即抱起床另一侧的小家伙放进她怀里,和她一起环抱着,“女儿,像你。”
林海蓝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宝贝,一股母爱升腾不息,拨弄着她的小脸,笑得傻乎乎的,一脸幸福,“小宝贝小宝贝,好乖好乖。”
又抬头和贺承渊对视了一眼,便又被他宠溺地在脸颊上偷了个吻。
“幸福得闪瞎眼,自动生成旁人进入不了的领域啊。”宴其发挥毒舌本色,嘴角亦是笑意满满。
火火怀里也抱了个小家伙,一指林海蓝怀里那个,“儿子,那是媳妇儿,快睁大眼瞧瞧,雏鸟情结,让她对咱一见钟情好不?”
梁业棠走到她身后,姚火虽没抬头却似有所察觉般退开一步,抱着儿子跑到林海蓝面前,“咱家儿媳妇儿是早产的,没想到生下来很健康,居然比我足月的还重三两,不得不说,是你照顾有方啊。”朝贺承渊抛了个媚眼。
贺承渊内敛地笑笑,看到病房外犹豫走动的人影,他给林海蓝披了件衣服,刚要出去,林海蓝却拉了他一下,低声说,“叫爷爷奶奶也进来看看孩子吧,还有青裴呢?”
贺承渊顿了顿,惊讶地垂眸看着她,“爸前天不小心崴了脚,青裴在陪着他。”
林海蓝释然地朝他笑了笑,“都一起吧。”
因为始终有他陪伴在身边,因为有他的温和而从容,她才会愈加包容。
贺承渊捏了捏她的手,转身出了病房。
林海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恍如看到了那一日,她最落魄时,亦是在病床上悠悠醒来,看见他站在窗前,矜贵淡然,回头看她,颜上眸中是内敛的温柔。
那时候她没想到,这一眼,注定了他们的一生。
这样的温柔,竟全被她独占了。
真好。
《完结了!撒花!字数太多我一直删删删,删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