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可是堂堂太傅大人,哪能这么仁慈。
晏映想得多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走神,等到收回思绪的时候发现谢九桢已经走到穆迁身前,伸出的手正被穆迁握住,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她却仿佛看到了刀光剑影,两人正在暗自较劲!
最让人不敢置信的是,谢九桢手中竟然提着她那双凤穿牡丹的绣鞋!
穆迁咧嘴一笑:“谢太傅,你这么当着我的面给我夫人递绣鞋,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他说得认真,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一向喜欢走独木桥的人,胆子大,但穆迁不同,就算前有狼后有虎,他都能开开心心地在独木桥上起舞,死也要死得恣意快活。
他站在就想看看,抛下十万大军只身混入王府的谢九桢,看到朝思暮想的妻子躲在他身后会是什么表情——
“呃……”
正想着,穆迁忽然脸色一变,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他闷哼一声,随即撞到了另一扇完好的门上,那扇门掉了下来,他也缓缓跌落下去,口中呕出一口鲜血。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晏映都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看到穆迁吐血,她刚要跑过去,就感觉到脚踝上一凉,连带着她脊背瞬间生出冷汗来。
“别动。”身下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晏映果真被他的声音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这人轻轻松松把穆迁打吐血,要她小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可是想像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现,晏映硬着头皮垂眸看他,却发现那人正在帮她穿鞋。
谢九桢抬起她一只脚,晏映身形不稳,下意识去扶谢九桢的肩膀,掌心覆上他的身子,似乎带了一丝潮气,不知是叶露还是汗水,谢九桢很自然地拍了拍她脚心上的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就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一只脚穿完又换另一只脚。
晏映竟然由着他给自己穿完了鞋,等谢九桢放开她时才察觉出不对劲来,她后知后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慌乱地看着脚尖,然后急忙去扶穆迁,关切地问:“你你你没事吧?”
她着急时就爱口吃,心虚时也是。
刚才的情况,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先去扶穆迁才对,怎么就——
晏映小小地“啧”了一声,全被穆迁看在眼里,就连那声关切他的话,都很容易就让人听出里面的虚假做作。
穆迁伸手蹭了一下嘴角,扶着门框自己站起来,故意似的扬眉看着谢九桢:“谢太傅小心着点,我夫人还怀着我孩子,不宜受惊吓!”
他似耀武扬威,又似威胁。
谢九桢眸中神色模糊不清,他看了看晏映,忽而开口:“你真的相信他就是你夫君?”
晏映原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当即有些愣住,穆迁紧接着说道:“谁不知道你谢太傅在洛都时就觊觎我夫人美貌,接下来怕是要说你才是映映的夫君吧,虽然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代表她会被你骗了去。对吧,映映?”
穆迁看着晏映,笑意盈盈。他很清楚怎么说会把谢九桢的路堵死,由他率先说出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晏映两头都不信,但人都是有个远近亲疏的关系的,自从晏映醒来,一直都是他陪在她身边,就算真的对他抱有怀疑,眼下的情景她也会下意识选择站在他这边。
穆迁得意洋洋地想着,几乎快要忘了他把晏映留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果然,晏映低垂着头,隐隐约约“嗯”了一声。
穆迁放下心来,对面的谢九桢却眸色一沉。
但晏映却完全不是穆迁想得那般。
她根本没听清穆迁在说什么,只是想着方才她放着受伤吐血的穆迁不管,竟然安安静静地让谢九桢给她穿绣鞋,心就一阵砰砰乱跳,心虚之下,穆迁说什么她只管点头。
穆迁看谢九桢阴沉的脸色,心里一阵畅快,可畅快过后,只剩下无尽的危机感,玩得太大,似乎有点下不来台,他冷静下来,抚着胸口咳嗽一声,低头跟晏映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晏映抬眸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不敢再去看谢九桢,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人一走,穆迁才放肆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先生,我从没见过你的表情这么精彩过,这个晏映果真不一样,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谢九桢都失了方寸。”
他像是想起好笑的事,捧着肚子弯下腰去,又扯到伤处,开始狼狈地咳了起来。
穆迁咳得眼睛都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内心深处泛起阵阵酸意,酸得他眼睛发涩。
他有点羡慕谢九桢。
他年少时离开汝阴,被接到洛都做质子的那天,父王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用来安抚他,满嘴都是舍不得,却在他走后,把私生子阴迟接到府上亲自照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娶了大胤女子。
而他母亲则死于南禹皇帝之手,就因为父王被查出与大胤有勾结,致使母亲全族被诛。
穆迁在洛都如履薄冰举步维艰之时,他的父王和爱子正在合计着该如何让他心甘情愿为穆家卖命,如何榨干他身上最后一丝血。
就算胜了谢九桢拿下洛都,最后怕也是为他人做嫁衣吧!
穆迁发觉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什么都没有。
本来谢九桢也是这样的,但他娶了晏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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