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棋之后,叶浔隐隐听得女子谈话声,循声望向正屋。
聂夫人笑着告诉叶浔:“是罗氏、柳之南、叶冰,旧相识了,叙叙旧。”
叶浔瞥了聂夫人一眼,“你到底意欲何为?”
“别人我不了解,最是了解皇上和长兴侯——陆先生一度时常跟我说起他们两个,抱怨的时候居多。”聂夫人也不故弄玄虚,直言答道,“皇上不在京城,很多事都会全权交给皇后做主。我将你的儿子劫到手里作为把柄,皇后念着皇上、长兴侯的兄弟情分,会毫不犹豫地用陆先生换取你儿子的性命。至于你,我倒是没做打算。你这样的人放到何处都太显眼,要用你做文章,才是真正的冒险。”
言辞坦率,语气温和,却让人怎么听都觉得说话之人过于自信。聂夫人是有意为之,想要激怒叶浔。
叶浔却似没有意识到一样,笑容清浅,“实在是没想到,陆先生、杨阁老的党羽之中还有女子。”
聂夫人展颜一笑,“知道的太多是祸事,难怪你有今日。”
叶浔深凝了聂夫人一眼,“我不是来与你争吵的,你不需以言语挑衅,否则,方寸大乱的人只能是你。”
聂夫人挑眉,“那于你不是天大的好处么?”
“愚蠢的对手最招人嫌恶。”叶浔轻描淡写地道,“何苦让人以识得你为耻。”
“……”聂夫人这才明白叶浔方才为何丝毫怒气也无。她委婉的挑衅一千句,大抵也没叶浔方才这两句话刺心。
棋盘上的黑子、白子激烈地厮杀起来。
什刹海水上的琴声歌声喧哗声,穿过夜空,遥遥传来。
那一方的歌舞升平,湮没了别院内偶尔响起的打斗声。
“娘亲!”
“阿浔!”
庭旭与太夫人的呼唤声同时传来,叶浔起身,转头望去。
“娘亲!”庭旭丝毫也没被别院内怪异的气氛影响,小脸儿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试图挣脱奶娘的怀抱,自己下地去找娘亲。
叶浔快步迎过去,把庭旭抱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太夫人握了握叶浔的手。
叶浔笑道:“我来接您回家啊。”
庭旭搂住娘亲的颈部,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叶浔心里甜甜的,暖暖的。
聂夫人起身道:“这孩子实在是招人疼爱。若非不得已,我还真不忍心让他吃苦。”
李海走到叶浔近前,微声道:“大舅奶奶等会儿就来,会带上大舅爷留下的全部人手。”
叶浔颔首,转头对聂夫人道:“我要回府,恕不奉陪。”
聂夫人笑脸相对,“走之前,你要算清楚一笔账:你若是带孩子离开,今日柳之南邀请的全部宾客都会因此丧命。骁骑右卫说话就会抵达,包围这所别院。若一众女眷死于非命,骁骑右卫指挥使会向官府作证,是你裴府中人滋事,做下了这耸人听闻的血案。裴夫人深明大义,孰轻孰重你该清楚。”
“旭哥儿乖,让祖母抱着你。”叶浔温柔地拍了拍旭哥儿的背,把他交给太夫人,转脸再看向聂夫人的时候,语气温和,面容已是冷若冰霜,“深明大义这些高帽子,不必给我戴。”
聂夫人拍一拍掌,藏匿于东西厢房的二十名死士迅速出动,到了她身后,一字排开,“不过是要借你的孩子一用,你却偏要闹成血案,何苦?”
秦许、李海等人在她说话之前便形成人墙,将太夫人和庭旭保护起来。
新柳新梅姐妹两个则分立在叶浔身侧,警惕地留意着对方人员每个细微的动作。
“我从未想过手上染血,但你若为了一己恩怨连累我的亲人,我不介意此处血流成河。”叶浔漠然凝视聂夫人,“敢不敢赌一局?在骁骑右卫抵达之前,你已踏上黄泉路。”
她语声未落,高处三支冷箭齐发,聂夫人身后三人应声倒地。
李海笑了起来,“裴府恰好有一批箭法精湛的护卫,聂夫人这些人,恰好能让他们试练身手有无精进。”
“这是我唯一一次机会。”聂夫人面色不变,“裴夫人若是为了孩子舍下你的舅母、表妹、二妹,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我会说到做到,她们一个都活不了。”她死死地看住叶浔,“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而你这是要逼我杀掉无辜之人?”
叶浔平静对上聂夫人的视线,“无辜与否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一件事,你若将她们杀了,我会替她们向你索命。”之后她漠然转身,“秦许、李海,送我们回府。拦路者,杀!”
夏末怡人的夜,随着末一个字落地,氛围骤然生变,杀机四起。
聂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叶浔竟丝毫犹豫也无,全然是漠视别人生死,只在乎自家人安危的态度。她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一时间进退两难。
焦虑之中,她听到整齐有序如同闷雷的马蹄声趋近别院四周,为此双眼一亮,笑容重回脸上。
而在这同时,快步向外走的叶浔,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甬路旁的两个人,眼中迸射出惊喜的光芒。
☆、第122章
叶浔看到的两个人,一个是叶世涛府里的白管事,一个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张九牧。
谁都没注意到,他们是何时进到此地的。
张九牧与叶世涛同时进入锦衣卫,一直为叶世涛马首是瞻。叶世涛升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之后,提携张九牧升任自己先前的职位。
眼下张九牧也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了,依然视自己为叶世涛的一个寻常手下。
叶世涛离京之后,张九牧隔三差五便去他的外院问问管家、管事有何棘手之事,分外谨慎地保护着江宜室母子。
今日张九牧亲自前来,不难想见他手里的锦衣卫也已出动,蓄势待发。
事情闹大了,收场很难。
但这正是叶浔最希望看到的情形。江宜室借给她的那些锦衣卫,职位太低,且到底是在办私事,若在明面上与骁骑右卫起了冲突,少不得会落下一个徇私的罪名。而张九牧是有四品官职的人,介入此事,便能光明正大的阻拦骁骑右卫。
张九牧快步走上前来行礼,“夫人有何吩咐?”
“让人把聂夫人看起来。我只盼太夫人和世子平安回府。”
张九牧一颔首,“夫人放心,您与太夫人、世子爷定能安然离开。”他望了望别院大门的方向,“区区骁骑右卫,不敢与锦衣卫造次。”
叶浔又问李海:“可派人知会水面上的一众船家了?”
“管家已命几个小厮拿着对牌飞马告知。”李海言辞保守,“若无意外,水面上已由我们府里的人控制起来。”
叶浔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服侍着太夫人上马车的时候,江宜室的黑漆平头马车缓缓而来,开路、断后的是锦衣卫。
“娘,没事了。”叶浔揽住了太夫人的手臂。
“幸亏你们姑嫂两个警惕。”太夫人感触良多。
江宜室下了马车,先给太夫人行礼,随后笑盈盈拉着叶浔到了一旁,轻声道:“我既是来帮你,也是来给你报喜的。”
罗氏站在窗前,亲眼看着叶浔毫不犹豫地离开,转头瞥过柳之南和叶冰,“对于裴夫人而言,最要紧的是婆婆、孩子,自然无暇理会你们的安危。人之常情,换了我也会如此,只是如何也做不到她这般绝决,总要痛定思痛犹豫好一阵子的。这样看来,她已无法忍受你们这两个蠢货了。嗯,也对,是你们险些害得她的孩子落难。”又遗憾地一笑,“说心里话,我欣赏她这样的人。如果她不能走出这所别院,那就太可惜了。”
说话间,聂夫人满面春风的进门来。落座后,瞥见叶冰身侧高几上的一碗汤已见底,问罗氏:“她自己喝的?”
“她怎么肯。”罗氏笑道,“自然是灌下去的。”
柳之南、叶冰左右各有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当然了,婆子是罗氏的人。
叶冰眼神怨毒而又恐惧,“你到底让我喝的是什么?!”说着话便要起身,却被两名婆子按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