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最后一次追溯蛮绥上游前去争夺丝桐,尽管可惜这一年产量不过数钱。焉知不是更进一步成全了烈熠的筹谋?不足的部分,便以离火之力补足,织就的莫离之上都泛着些许淡淡的红光。只有唯一的一个疏漏,刻意的留在了左胸,恰好是心脏的位置。丝桐韧如盘丝刀枪不入,只是在这一处疏漏之上却是半分丝桐也未曾用上,全靠着离火支撑。
离火的防护力量,要将之打破,无疑就只能使用与之相克的溯水。
滟昊泠与烈熠交手到了尾声,各自为了尊严,都不曾使用敌国的力量,最后一刻,烈熠蓦然改变招式,空名软剑被溯水映照的波光潋滟。当时,滟昊泠是看见了的,他也应该料到了——
不,真要论及此事,一以滟昊泠的缜密,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洞悉了前因后果。
烈熠复又睁开眼眸,不看对方的胸口,只是凝望在滟昊泠的脸上。如若只看他的神色,会人为他依旧安泰如昔。“当日在成阳再见,看见你身边跟着的桐丝语,我以为这一计谋已是无法再用。”
落霞水寨的小姐,世上还有谁比桐丝语更加了解丝桐的属性。只要她看一眼莫离,其中掩藏的危机,就瞒不过她的眼睛。以滟昊泠的谨慎,如此重要的护身之物,又怎么会不经由一再仔细的检查?
他应该,早已晓得了。
“为何?穿着莫离而来,还不断引我攻击你的心脏要害?”他禽兽设的局,也是他一手将之实现。事成定局之后没有半分欣喜,只想追问出其中的因由。
滟昊泠黯然长叹,“是啊,为何呢?”
第十一卷 第二十一章——前尘往事
漫长的疑问中,最后则是谁也没有答案。仰天长叹之间,不若索性将一切遗忘。
滟昊泠的身躯缓缓倾颓,如同从天而坠的雁,带了怎么也抹不掉的凄凄切切。当胸一剑,那一汪血泊之中只怕心脏早都早已然裂开两半,如此伤势,再如何伪装无恙,也终有到尽头的一刻。
“皇上!皇上!”不知是谁发现了这边的变故,还是说,从刚才开始,他们之间的交战就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一时之间,喧嚣震耳,而那一声声的惊呼之中,充满了恐惧与慌乱。
烈熠早已无从再冷静的辨析周遭的情况,耳中嗡嗡作响,可是怎么也听不清旁人说的都是些什么。只有血,满手满手的血,这些还不算,他的衣衫都被染做深褐。腥甜的味道就萦绕在侧,除了茫然的感受这一切之外,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失去烈熠作为依靠,滟昊泠终究还是伤重不支。四周有人聚拢而来,惊骇还未消退,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该这么任由皇上倒在地上。想要过去搀扶,只差最后几步时,还是被不知所措阻碍了步伐。之前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生死相斗之后,场中的两人,也只能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然而,他们身边的气氛依旧是如此疏离,令旁人根本没有介入的空隙。
隐约而迷蒙的间隙,似乎将他们两人隔离在这个尘世之外。视线可及,却还是觉得他们两人已然远在天边。
昊泠——简单的两个字,交叠在一切成为他的名字。在唇齿间辗转数遍,未语凝噎,无法让其转换成具体的音调,同时也难以轻易将之舍弃,只能悱恻的幽回,永不得休。
随之跌倒,如果说滟昊泠消散的是生命之火,那么他身上被抽干的,就是站立下去的勇气。两人的距离明明已经如此之近,却还是难以化为一个拥抱。再也洗不净的满手血腥,让他如何再去拥抱对方?既然是他亲自下的杀手,又如何单靠一点微末的温暖将之偿还?
倒是滟昊泠支撑着坐了起来,无人能够体会他的伤势是否痛苦难当,只是他脸上依旧潺潺的笑意,使人少不得有几分错觉,即使是心脏碎裂,那伤,也不十分痛的。
或许,他早已将旁的疼痛从体内剔除彻底,除了绵亘此生的一缕遗憾之外,再疼再痛,都是能够忽略不计的。
一句轻若无物的话,飘进了烈熠的耳中。滟昊泠问的已是断断续续,况且是那天无关紧要的往事,他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张大的双眼,空茫的眼神迎着滟昊泠最后的神情。凭烈熠如何一遍接着一遍的寻找,也寻不出半点怪罪。
只有最后的一分,是浅淡的遗憾,许是为了最后一丝心愿未了,到底无法将前尘往事······痛痛快快的放下。
——熠,当初我们初见的酒肆,叫什么名字?
那样破败的一座小屋,门廊上斑驳的老漆,掉落的不仅是区区几个字,还有残存在心的一个留恋。人生不若初见了,竟是早已不明那是邂逅于无期无许,还是展开日后纠缠的攻心与计?到了今日,其间的区别无从轻重,重要的只有难以作答的默默无言。
然而,本就没有的名字,又让他如何作答?难道要在这样一刻,心口胡诌一个名字哄骗滟昊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