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真的那么和你说的啊?”苏周爆发出一阵笑声。
“唉,真的,尴尬死了!”宋殊头痛,把头发揉得更卷了。
“还扣自己班的分!不过真的像他做得出来的事情!”苏周乐的不行,“疼不疼啊你,等会我带你去医务室给你手臂涂点药。”
当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看到手臂上那一圈红印,已经变得艳红,还渗着酱红色的斑点。
宋殊揉着手臂,心里腹诽着沈嘉叡。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她痛道。
“诶诶诶,沈嘉叡过来了。”苏州突然压低声音,指了指后门,冲她使了使眼色,又飞快地转回头去。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在她座位边停了下来。
身上带着一股几乎是微不可查的松竹香。
宋殊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又慢慢放松。
她不想理他。
“宋殊,对不起。”沈嘉叡停在她的座位边,将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递给她。
他的皮肤有些苍白,手背上可以看到几丝青蓝色的血管。顺着手背向下,可以看到脉络清晰的筋条。
宋殊没有说话。
他把塑料袋从手上取下,放在宋殊的桌面,里面是一瓶药酒和一包棉签。
他顿了顿,补充道:“徐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宋殊听见苏周那儿传来一阵强忍着的憋笑,气不过,狠狠地踹了一脚她的椅子。
“知道了。”宋殊深吸一口气,一眼都没有看沈嘉叡,直接用力拉开椅子,发出“呲啦——”一声,气愤地走了。
她越靠近办公室越觉得委屈。
但是发现是自己犯错在先,又没有委屈的理由。
满腔怒火都不知道往哪儿撒。
更何况沈嘉叡的态度也很好,他本来就没有错,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还又是给她道歉又是给她送药的……
她刚刚却还冲他发脾气。她这是发给谁看呢?
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唉,人真的不能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
进了办公室,扑面而来的空调气息稍稍降了降她的火气。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徐松看见她进来,向她招了招手:“宋殊,过来。”
宋殊走了过去,有点紧张。万一徐松因为扣分的事情为难她……虽然她觉得徐松不是这种老师……但是,唉……如果罚她扫地可怎么办哪,扫地要早起,她起不来啊……
徐松倒是一点没看出宋殊的纠结。
“今天那个事儿呢,我也知道了,下不为例。今天找你是为了别的事儿。”徐松开门见山。
宋殊心里松了一口气儿。
“我听你妈妈说,你以前学过朗诵主持?过一周就是成人礼,我打算让你和沈嘉叡做学生代表发言……”徐松乐呵呵地说。
宋殊觉得自己额头那根筋绷紧了。
“我妈说的……?”宋殊差点没一口气把自己憋着。
“对呀。你们俩都是很有希望冲击Z大的,学校也点名要你们来发言。”徐松和蔼地笑着,“我私信你们俩的家长了,都很支持呢。你妈妈还说,你特别喜欢在舞台上发言。”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高三了就好好学习,稿子不用你们自己写,学校会发。我已经和沈嘉叡说过了,两篇稿子都给了他。你们俩商量一下谁念哪篇。”徐松说,“加油,老师相信你们!”
徐松都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了,还冲她比了个耶的手势。
宋殊一个头两个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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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叡站在中厅,看见宋殊低着头,走一脚踢一踢地慢悠悠地走着。
右边短袖的袖口下,白皙的皮肤有一圈红印,对比之下红得醒目。
沈嘉叡收回目光。
他转身,面向白云与天空,抬起右手,遮住刺目的阳光。
他看着手掌的边缘在阳光下透着微微的红,感受着上面好像还停留着的柔嫩的触感。
纤细的骨架、冰凉的皮肤,就好像名贵的丝绸。
他轻轻地,拢着自己的手,又缓缓地,握紧。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攥在手中,永不放开。
看着自己握紧到有些泛白的手指,沈嘉叡的眼神有些迷茫。
他站了一会儿,把手轻轻地松开,垂下,离开了中厅。
他走回教室,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习题,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地做了起来。
他在等。
三,
二,
一。
“沈嘉叡。”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好似饱满多汁的青枣。
沈嘉叡抬头,看着宋殊。
“宋殊,怎么了?”沈嘉叡缓缓地说。
他看到宋殊露出一副语塞的表情,说:“沈,嘉,叡,你能不能不要一字一顿地喊我的名字。每次都给我一种老师叫我去办公室的感觉。”
“可是你刚刚也是这么喊我的全名的。”沈嘉叡回应。
其实他想说,你的名字很好听,所以我喜欢完整地念出来。
“我只是模仿你的语气念给你听,你不觉得有点点奇怪吗?”宋殊皱眉。
“不奇怪,你以后也可以这样叫我。”沈嘉叡用温和的语气,很认真地回答,又重复了一次,“我不觉得奇怪。”
其实他想问,你一直都是这么叫别人的,为什么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呢?
“算了,和你说不通,随便怎么叫吧。”宋殊扁了扁嘴,“那个,刚刚老徐和我说,我们俩到时候要一起发言。然后,不是有两篇稿件么,他说在你这儿……”
“嗯。”沈嘉叡从抽屉拿出两份复印件,递给她,“在我这里。”
“你随便给我一份就好了,我不挑。”宋殊没有接。
“你选你喜欢的。”
“我喜欢不发言。”
“我不能一个人念两篇”
“我刚刚在开玩笑。”
“我知道,我刚刚也在和你开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
“不好笑吗?”沈嘉叡忍不住,漾开了一点笑眼。眼睛像两轮弯弯的月牙,眼尾上的小痣像点缀月牙的星子。
他又抿了抿唇,用手握拳,轻放在唇边,忍住笑意,说:“宋殊,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两个人仔细选一下。”
其实他还想问,宋殊,为什么你把我忘记了?
但是没有关系,他想,我很笨拙,能和你说上话,就已经很开心。
高一的夏天,烈日骄阳,太阳斜晒。
大巴车停在操场,操场上摆了60把椅子,每个年级成绩排名前20名的同学凑成的游学列队正在集合。
上车前,校长要动员讲话。
同学们找了标了自己名字的椅子就坐,等待校长的发言。
宋殊的椅子被她搬到了最后一排,她无聊地盯着校长,把阳伞向右边斜斜地撑着,遮挡西斜的阳光。
沈嘉叡来得比较迟,只剩下最后一排几个椅子。他找到自己的椅子,拉开坐了进去。
宋殊看到右边坐下一个男生,身上没有让她排斥的浓重的男性气息,便没有在意,只是往反方向挪了挪,顺便把伞举高一些,让倾斜的伞不要碰到男生。
她低头,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开始滑起来,没注意自己的伞正随着太阳的下沉一点一点落下,慢慢地将右边男生一同纳入自己伞里的范围。
夏日的烈日即便在这时也仍旧发出灼眼的光。
校长激情飞扬地讲着什么,宋殊听得不太真切。
太阳持续下落着,永远比她的伞更低一点。她一边的耳朵已经被晒得发红发烫。
她忍不住把伞一点一点地再往下挪,却碰到了阻碍。
抬头看,自己的伞磕到了男生的肩膀。
“对不起。”宋殊赶紧把伞收回,隔在他与她中间。
但却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只得收了伞,放到自己的双腿之上。
可是脸颊被晒得发烫。她的皮肤薄,再这样晒下去到了明天肯定会起红疹。
在毁容与轻微的恐男中摇摆了很久,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做了决定。
她抬头,像是憋了很久的勇气,才开口问:“同学,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可以撑伞吗?我可以连你一起撑。”
她其实看不太清楚男生的面庞,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夕阳。
“可以,谢谢你。”男生只是低低地应道。
“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宋殊又将伞撑开,把男生纳入伞的阴影里,终于完整地将阳光遮住。
她又将手机打开,直到最后,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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