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
等到进入人群最内部,阿绵左边袖口滑下一直锋利尖锐的簪子,定了定神,她看向宁礼。
宁礼没有看她,似乎在聚精会神眺望神像,淡白色的灯火映照在他侧脸,依然是那么俊秀雅致,如翩翩君子,温润似风。
七叔叔……阿绵用口型小小唤出,随后使劲浑身力气,终于用力将簪子刺进宁礼手腕,她能感觉宁礼手臂肌肉一紧,似乎吃痛,下意识松开了她。
阿绵立刻转了个身,马上被人潮挤开去,与宁礼渐渐分散。
没费什么力气,她就如一尾得到自由的鱼儿,在人流中左右穿梭,任人群排开。
宁礼在后面安静凝视着她的背影,没有任何动作,簪子也不取下,手腕上的血向下缓缓流淌,嘴唇张了张,似乎吐出一句话。
香儿逆着人挤过来,隐约听清了那几个字。
“还是,弄丢了。”
好不容易逃脱,阿绵几乎喜极而泣,半天后终于出了人群,她只顿了一秒,不敢停歇,继续勉力朝前跑去。
她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样鲁莽逃脱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想回京城,回家,回皇宫,回到亲人身旁。
不知跌跌撞撞跑了多久,阿绵靠在墙角边喘气,想要找个人询问这里的官府在哪里。
她头上的簪子早在奔跑途中脱落,发髻散下铺在身后,阿绵觉得自己此时肯定狼狈至极,脸色惨白形同女鬼,希望别人不会被她吓得立刻跑掉。
稍微恢复了点力气,阿绵直起身体,才抬脚转过弯走了两步,迎面便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撞得她鼻子发酸眼眶发涩。
来人才要发怒,可是听见她被撞疼的呜咽声随之一愣,瞬间欣喜若狂,抬起阿绵的下巴,“阿绵?!”
阿绵亦不敢置信,再三眨了眨眼,确认眼前的人的确是太子而并非她的幻想后,终于忍不住一把扑过去,“太子哥哥”
“阿绵。”太子失而复得,紧抱起她,力气大得让阿绵骨头生疼,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阿绵不停小声叫着,带着浓浓的哭音,委屈至极。
“我在,我在。”太子亦不停回复,稍顷情绪平复了一些,便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耳语道,“别怕。”
另一边的角落,宁礼带着一群寻来的人站立在远处,借着棚子的阻挡静静看着这二人重逢的景象。
“王爷,那边带的人不多,要不要属下……”
“不用。”宁礼伸手阻止,半晌转身。
“让她去吧。”
☆、第六十四章
太子抱着阿绵回到住处,当地知府迎上来,揖礼道:“太子殿下,这……?”
他只能瞧见太子怀中抱了个人,但不知那人模样身份,心中隐有猜测,故出声询问。
“郡主已经寻到了,把你们的人撤回来吧。”太子走至房前顿住脚步,“不,不用撤,继续搜寻,一旦发现有哪里不对劲立刻上报。”
“是。”
太子没有放开阿绵,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细细凝视,一再确认面前的人是否真实。
阿绵哭了一路,此刻眼睛红成了小兔子,软趴趴倒在太子肩上,全身依然没什么力气,却十分心安。
“太子哥哥,你们是看到了我丢下的东西吗?”
“对。”太子轻抚她长发,“阿绵很聪明,若非你留下的线索,我们还没能这么快赶到这里。”
阿绵轻轻嗯了声,不再说话。
太子命人提来香汤,目光触及阿绵跑掉了一只鞋的脚边,雪白的罗袜沾了灰尘格外显眼。他心中一紧,看到阿绵惊魂尤定的面容,还是想先让她缓一缓。
知府听命送来一个婢女服侍阿绵沐浴,太子却不放心出门,在旁边添了一道屏风,自己侧坐在榻上看向窗外。
阿绵也觉得有他在屋内更加安心便没有反对,婢女自然不敢提出意见,顺从地为阿绵解开披帛,脱下襦裙,搭在木架上。
舀起一捧水自上方淋下,阿绵轻拂过水面花瓣,感觉周身暖洋洋的,之前失魂落魄的状态恢复了大半。
婢女帮她轻搓背部,趴在木桶边沿,阿绵透过屏风能隐隐看到太子的轮廓和动作,他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知道太子为了安慰她暂时什么都没问,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他知道掳走她的是谁吗?在知道之后他又会做什么呢?
无意识地搅动水花,阿绵想起当时自己逃脱的场景。
她能隐隐感觉到宁礼是故意放她走的,也许是因为她的态度对她冷了心,也许是另有图谋?阿绵在离开时并不敢回头,就怕对上宁礼的眼睛,他的双眼有如深渊,被吸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阿绵。”太子忽然出声,依然是背对着。
“嗯?”
“无事。”
阿绵疑惑,泡了会儿起身,发出哗啦的水声,太子便知她要穿衣了,嘱咐道:“夜里凉,动作放快些。”
“是,殿下。”婢女应声,果然飞快帮阿绵穿上纯白里衣和外裳。
阿绵拢着小披风,脸也被蒸得红红的,被扶着缓缓走到太子身旁。
太子转身,对她露出笑意,接过阿绵,“可好些了?饿了没?”
阿绵一一点头,长发仍有些湿漉漉的,见状太子接过干布,让婢女去命人端上饭菜,上前为她细细擦拭,“当心着凉。”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的伺候人的功夫,力道不轻不重,竟舒服得很,阿绵有些不好意思,“太子哥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自己?有力气吗?”太子挑眉看她,叫阿绵恍然,原来他早已看出自己被下了药。
“等会儿大夫就到,还有什么不舒服的都一并说出。”
“嗯……太子哥哥。”阿绵开口,“你……不问吗?”
她觉得与其等太子再三斟酌,不如自己主动挑开话题。
“问,自然是要问的。”太子在她身侧坐下,目光深沉,让阿绵看不出情绪,“只不过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其他的事情早一日晚一日知道也没什么区别,先休息好再说。”
他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疑惑,只是想到面前的人是阿绵,便是有千般怒火和问题也要压下,他不想吓着阿绵。
借着明亮的灯火,阿绵这时才清晰完整地看到他的面容,惊觉他下巴处竟冒出了许多细细小小的胡茬,他可是一向很注重自己仪容的。
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冲淡些许沉寂的氛围,阿绵指着他道:“太子哥哥,你看起来可要比陛下还老了。”
在她眼神示意下摸了摸下巴,太子亦笑,“你是没瞧见,父皇比我憔悴得多。”
两人心领神会地都没再谈被掳的事,等饭菜呈上,阿绵才觉腹中饥饿,此时仍不忘调侃,“有太子亲自布膳,此生当真死而无憾了。”
“胡闹。”太子斥她一声,“你若是想,回宫后孤每日给你布膳,不吃便拖出去打板子。”
他也有了心思玩笑,闲适地支着下颌看阿绵用膳。小丫头虽饿了,偏要在他面前装着守规矩礼仪的模样,叫他看了好笑,却没想过出去。
因为上一次看到阿绵这巧笑嫣然的模样,仿佛还是在梦中。
用过膳后,大夫也到了,为阿绵仔细看了看,道只是轻微的迷药,让人浑身无力罢了,也不必开方子,等个一日药效就会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