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件可删卸，关系也是。哪怕重回彼此的好友列表，到底也并不是“好友”，只是“认识的人”罢了，交流并不增多。
工作事宜陈沧从不直接联系安度，对她连续多天在固定时间发的早午晚安，他大抵是当作无效信息，统一作无视处理。
安度时常抽空拜访常锦柏，以学习切磋的名义，一停就是整整一天。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很能坚持。”常锦柏笑，看出她来意，衷言快语。
他收了两人画板，给安度续水，“老陈认定的事难改。”
“才半个月。”安度不受打击，比起四千多天，十五天占比趋近于零，她自侃：“不能操之过急，只好来常老师您这里‘守株待兔’。”
常锦柏拨通陈沧电话：“下一季度素材资料，有几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我们今晚面谈？”
陈沧应了，常锦柏收线，把大门钥匙给安度，说：“我先撤。”
安度抱拳，“谢谢。”
陈沧来时，风烟已满夕阳。见是她开门，他轻怔一刹，既而淡笑，“偷梁换柱。”
端绪晦明莫辨，独处也与她维系超过半米的距离，像过去在雷盛和她开会一样，公耳忘私。
安度并不自如，两小时沉凉往来，无果而终，亦不容她找契口提“情”。
陈沧合上pad，“下次还是让常锦柏和我沟通。”
他冲她微点头当作告别，拿起外套便走。
吝啬多余词句的疏离态度，于合作方或前女友，无可指摘。
安度目送他背影与暮夜相融，自灯晖入暗的那一刹，陈沧身形晃了晃。
洞察力突飞猛进——落荒啊，不是错觉。
她眯眼，径自笑出比白日还要明媚的天气。
*
临城迎来今年第一场春日祭漫展，《妖鬼记》是知名IP，加上节点时值全女角色新门派正式上线，专区布置铺张，搭建成游戏内的当铺场景，官方同主办方联合，邀各界KOL助阵宣传。
“啊！刚来的消息，广卅老师临时答应参加签绘活动，”许谙捧着手机刷新，和杨蔓妮惊喜分享：“据说是第一次公开露面哎，可以见到真容了，粉丝好兴奋啊！”
“小许，你是她粉丝？”杨蔓妮也有些意外，广卅和《妖鬼记》长期合作，只交作品，消息神秘，好奇笑说：“我们明天也看看。”
许谙点头，“我要带个最贵的空白本子，请广卅老师给我留几笔！”
“工作时间不要大声喧哗。”陈沧走来，交给杨蔓妮一本批好的策划书，双眉微颦，对许谙道。
许谙放小音量，“Boss，你明天去现场吗？”她指指屏幕上的实地效果图，“超气派，在非洲根本不可能有。”
陈沧淡瞥一眼，“不去，少见多怪。”
敬畏使她稍敛贪玩心情，许谙拿一支笔在场馆平面图上画圈，自言自语：“广卅老师坐这里，得提前蹲点。”
陈沧轻冷一哼，许谙不明其意，住嘴道歉，收好纸笔沉心工作。
*
签绘活动上午十点开始，漫展场馆位于郊区，ACG爱好者们不远千里，早在场外等候。
广卅的签绘摊位在《妖鬼记》专区偏角，安度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落座，正了正桌面坐席牌，对人群浅笑：“大家排队来哦。”
复古改良旗袍裙，七分纱袖微喇，立领盘扣，淡茶色刺绣面料，唯美婉约。
安度随游戏主题挑一身国风打扮出席，长发自然蓬松地披散在背，脖颈修长，眉目清亮睐众。
腰身不盈一握，她坐姿优雅，曲线极美，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内敛而不失灵动，出场引发一阵克制惊艳的叹声。
拍照举动不息，活动鱼贯有序，安度摆起营业式微笑，为购买了官方周边的玩家和粉丝勾上简笔画。
许谙和杨蔓妮站在前排，睁大眼口，齐出声：“安总监！”“安总！”
杨蔓妮快步站到安度身边，戳她胳膊，重劲一拍，“广卅是你？！你怎么那么能瞒啊！”
安度哎哎叫着躲身，讪笑道：“以前在项目组还偷接单，虽然没给公司带来损失，但是操作太骚，被发现就完了，死得更惨。”
许谙愣神良久，言无伦次崇仰道：“安总监，广卅老师，我，我喜欢您很久了，可不可以给我画个，”她翻包，双手递上笔记本，“画个to签。”
安度温笑说当然可以，又让工作人员送来一张椅子，让许谙坐在她旁边。
许谙不捺兴怡，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笑容是紧张的僵。
杨蔓妮见况再拧安度一下，“你们偶像粉丝相见，小许高兴坏了，我先去别处逛。”
安度挥手让杨蔓妮快走，弯身拿起一瓶水递给许谙，“你等等我哦，我先给签完这一批。”
许谙说好，自觉担起她助理工作，整理满桌纸张。
第一批签绘结束，下一批十分钟后再继续，安度打开许谙的笔记本，问：“你想让我画什么？”
许谙思考一会，羞涩道：“画一只猫可以吗？老师您见过的，雪球。内容就写：‘To 许谙，人猫长伴’。”
安度笔尖一顿，手背上已愈合结痂的疤痕倏地隐隐痒痛，她低眼，勾出雪球身态，谈天似地问：“雪球对你意义这么大吗？”
许谙连声肯定，“Boss从国内带到非洲去的，养在办公室。有时候加班太晚，和雪球玩一会就不累了，像一种有意思的精神寄托。上次它挠伤您，对不起哦。”
毫无逻辑的因果关系，是寄托在猫，还是猫的主人，不言而喻。
“没关系。”安度以深浅色调涂出雪球异瞳，貌似无意地问：“你很喜欢你Boss？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是……对老师的那种喜欢。”许谙轻摇马尾，“喜欢”二字说得很轻，红脸稍歪，欲盖弥彰。
她诚实回答：“在非洲的一个中学认识的，那时候我在支教，Boss正在组建工作室团队，看我求学履历主修多国语言，就把我招进去了。说来太巧了！我外婆就是他国内邻居。”
“Boss很厉害，”她眼中如见星芒，“非洲游戏行业不发达，他决定研发符合当地喜好的主机游戏，竟然也拿下了不小的市场，盈利不多，但也基本到达天花板了……”
安度完成图案，把本子交给许谙，适时插话断去她对陈沧的历数，“嗯，我知道。”
拉开警戒线，放入第二批待签人群，几个年轻的男粉丝拉一条横幅，“广卅老师！微博刷实时好多您的照片，我们是您粉丝群的，可不可以和您合个影。”
“好夸张！”安度向后仰身，皱眉想说自己并没有建立什么粉丝群，但见他们笑脸期待，不好拂他们兴致，便答应合影请求。
先例一开，合影的人络绎不绝，签一幅图的时间翻倍。
正忙于应付，但听许谙冲一处招手喊：“Boss！”
安度扭头偏循，不远处一个黑衫长裤，英挺隽拔的男人，两人目光遥撞。
安度轻轻挑起嘴角，陈沧没有走近的意思，许谙以为陈沧没听见，发去几条消息，接着嘀咕信号不好，离坐请他。
*
许谙边走边问：“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陈沧道：“供应商邀了几次，想来就来。”
许谙指指安度方向，慨赞道：“Boss，安总监就是广卅老师哦，你知道吗？我和杨总监都不知道！实体仙女，温柔大方善良平易近人！”
“第一点就不占。”陈沧轻嗤。
场馆嘈杂，许谙没听清：“啊？Boss你说什么？噢对她还问起你。”
陈沧扬眉，“问了什么？”
“问我们团队在非洲的情况。”
“你都答了？”
许谙吐舌笑，“说了一点点，对着美女，难免多说话。”
陈沧不满，“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回国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没学会？”
许谙困惑他外露的微妙矛盾，又想或许自己学人情世故的确太慢招惹批评，只好转移话题：“Boss那边很热闹，等一会可以帮我和广卅老师拍一张合影吗？”
陈沧定神观状数秒，眉头锁拧，“她又不是明星。”
许谙维护心起：“不输明星！今天广卅老师第一次露脸，画师界颜值顶流！实力还强！”
说着话，他们和安度的距离越缩越短，陈沧神容无波，步履慢踱，立定她眼前。
安度低头不看他，对粉丝提出的握手拥抱有求必应，几轮起坐，才得彻底休息。
许谙也凑热闹，点开相机app拜托陈沧：“Boss……”
安度笑容暖煦，仰看陈沧眼睛，“拍吧。”
许谙和她合影完，收到杨蔓妮到另一场馆集合的通知，忙和陈沧辞行，又对安度恭恭敬敬地鞠躬后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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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过路人，角落只剩他们，相顾数秒，无人先语。
一个高大戴着鸭舌帽的男生火急火燎跑到她跟前，摆出一堆物料，喘气急道：“广卅老师，还好您没走！我……”
安度温柔笑笑，“不急，我签。”
男生缓顺呼吸，像发现什么巧合，扬扬手中的《妖鬼记》新门派掌门立绘，大胆道：“广卅老师！您和掌门长得好像啊！都好漂亮！”
安度挑眉，分几度余光给陈沧，若有所指道：“是吗？也许就是我呢？”
见男生怔愣，她轻笑，认真道：“开玩笑的，设计掌门的人很用心，你们要好好氪金，好好玩，不要退游哦！”
男生笑说她很幽默，高举自拍杆与安度留了几张大头照才走。
有眼尖的人还想上前，安度抬手制止抱歉道：“不好意思，结束啦。”
安度回身收拾工具，陈沧冷冷出声：“广卅老师魅力普照，不限性别。”
他抽手轻叩离她最远的桌角，视线淡扫，评价：“挡路。”
“哦？”安度停下，好整以暇地抱臂靠住椅背，“怎么挡路了？”
他惜字如金，“人太多。”
“这是我的位置，陈总监，给您的项目带热度，不高兴吗？”安度抬高下巴，“我看这过道挺宽的，也不知道挡了谁的路，是某人对尺寸感知有问题，还是想眼不见，心不烦？”
“客观事实。”陈沧也笑，头点示向某几个刚离开的男生，很淡的讥讽：“他们聚集滞留，占空间体积不小，因你而起，难道不是挡路？”
“喔，可是现在人都散了哦，这里空僻得很。而且说自己玩家的坏话不好吧！”安度咧唇，笑露皓齿。
她站起，一步一步逼近他，声音轻柔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陈总监记性这么好啊，来过我摊位的男、性。”
安度断句重音，“你都记得喔？”
加了造作的语气词，笑容更显得意，陈沧冷抿薄唇，眼眉低垂疏凉。
她再靠近，盯住他眼睛，目如灼炬：“可是我不记得，我只看得到一个人。”
陈沧没动，安度再凝他一会，弯腰在工具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张软薄的画纸，上面画的内容他看不清，还没反应过来，纸张已轻覆在他脸上。
“陈沧你心眼确实不大。”隔一层纸对视，安度轻笑，倏地撤开挡在他脸上的纸，交到他手里，以一人半高的巨幅立绘牌作遮挡，脚尖踮起，在陈沧唇角落一个很轻的吻。
那晚停车场没有做全的动作终于完成。
“既然我魅力普照，照到你了吗？”安度平视只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她微抬眸，欣赏他怔忡转凛怒又转淡漠。
几次变化，想要隐匿的东西无所遁形。
陈沧闭了闭眼，长腿侧迈将离，安度扣住他手腕，眼睛噙泪，嘴上却谑笑着，嗓音甜柔，“十二年过去，某人的长进，好像也不比我多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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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这章写的过程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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