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北伐是东晋主流,是皇室主要任务,虽然门阀士族热衷于这样舒适的苟且生活,心里对北伐并没有多大的热情和兴趣,但是他们也不敢说不要北伐,嘴上还是时时刻刻做个样子要去北伐。
因此刚才众人在回答皇上问题的时候,都是一致主张北伐,而这谢蛋儿竟然说不宜北伐,不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出来。
皇上脸色又有些不太好看了,回坐到龙椅上,瞪眼问道:“谢蛋儿,你给朕说说,为何不宜北伐?”
蛋儿有些惶恐,如果说刚才的脑筋急转弯和那两个数学题正好让他误打误撞的答对了,那么此刻关于是否北伐的问题,他确实没有什么见解,他知道的只是后人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史实,见皇上今日非要问他,只得依据已经发生了的历史来说了,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皇上,草民觉得要统一天下,首先要保证大晋江山固若金汤,草民觉得大晋眼下之患不在外而在内,虽然北方大片国土被前秦吞没,然,前秦苻坚胆小怕事,慕容氏朝政不稳,前凉和冉魏实力又不够,因此一年半载之内还没有人敢大举进攻我大晋。因此大晋应当抓住这个历史机遇,整肃朝纲,除佞臣,清后宫,安抚百姓,养兵抹马,准备一年半之后在淝水之滨与前秦决一死战。”
“一年半以后与前秦在淝水作战?”司马道子哈哈一笑:“谢蛋儿,你是神棍还是道徒?你如何那么准确的知道一年半之后与前秦在淝水滨作战?”
魏藤大愕,淝水之战他也是知道的,只是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此刻听了蛋儿这般一说,脑海里记的一些东晋历史也浮现出来,对着皇上说道:“皇上,一年半之后大晋确实会与前秦在淝水有一死战。”
“休要插嘴!”皇上对那魏藤已经没有丝毫好感,呵斥他道:“方才不说,现在听了别人的,又想胡说了,你是不是觉得屁股不痛了?”
魏藤赶紧双手捂着屁股,不敢再说,心里悔恨不已,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淝水之战呢?要是早蛋儿一步说出来,岂不是可以再皇上面前改变印象?此刻只得看着蛋儿在自己面前背着他也知道的历史。
“谢蛋儿,你说与前秦在淝水有一决战,当真的么?”皇上问道。
蛋儿不好说自己已经看过历史了,只得胡乱编道:“实不相瞒,草民前几日夜观星象,看到前秦符坚亲率八十万大军攻我大晋,于淝水之滨与我北府兵相遇,北府兵以少胜多,击溃符坚百多里,顺便收复了淝水之北大片失地,前秦从此一蹶不振……”
众人听他说得像真的一样,而皇上又屏气凝神听得入神,谁也不敢打搅。
“我军大胜?”皇上欣喜若狂,又问道:“谁人做北府兵主帅?”
这个……还是不能过多的泄露天机,蛋儿呵呵笑道:“草民每看清楚,依稀是一个白袍小将。”
“那又如何?既便如此,我大晋更应北伐。”恒玄不屑道。
蛋儿冷看了一眼司马道子和恒玄,继续说道:“我知道北伐一直是你们晋室之梦想,可是历年以来,北伐战果如何?一些道貌岸然的爱国之将士每每以北伐中原、收复失土为己任。故东晋自始至终,都有北伐之举,先后有祖逖、庾亮、殷浩、桓温举兵北伐,可是有哪一次成功了?不解决内部机制问题,贸然北伐,不但不能收复失土,还会加快损耗我大晋实力,还可能导致胡人南侵,更会让一些有不臣之心的人趁机作乱。”蛋儿说罢,狠狠的瞪了一眼恒玄,似乎就是说给他听的,因为他知道,恒玄内乱之后,才导致东晋皇室势力大减,才会给自己的义弟刘寄奴有可趁之机。
“什么机制问题?”皇上听得入迷,又问道。
蛋儿有些惶恐了,机制问题说白了就是政治体系问题,是牵涉到众多门阀士族根本利益的,不敢乱说,便低声道:“皇上,这个……还是不说了吧!”
“你快说,朕恕你无罪!”皇上听得正是过瘾,这一番话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岂能让他卖关子。
“真要说?”蛋儿惶恐不安道。
“说!”皇上脸色异常肃穆。
蛋儿想了想,自己今日这番话说出去,不被东晋门阀士族诛杀就怪了,想了想,嬉笑道:“皇上,草民说这话之前,还请皇上御赐一块免死金牌,以保全草民性命。”
皇上未加思索,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枚纯金竞令牌,要小张子递给他:“谢蛋儿,这就是朕赐给你的龙牌,见牌如见朕,你今后在大晋可以不受任何审判诛杀。”
蛋儿看着那免死金牌刻着一条威武霸气的龙,心里便有了底,呵呵,今后老子看你司马道子和恒玄如何敢动我一下!得意的暼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恒玄父子和琅琊王,这才又对着皇上说道:
“当前我大晋的政治弊端就是没能形成一个名实相符的集权中心,也就是说皇帝名分与实际权柄是分离的,大量的权利掌握在门阀士族手中,太祖皇帝得天下时,就是得到了门阀士族的鼎立支持,由此使得东晋诸帝在一开始就没有煌煌的军威和强力皇权,而是必须依靠世家大族军政经文影响力方能维持其统治的政权。弱势的皇帝始终希望重振皇权,而强势的门阀始终希望更加强势,弱势的世家始终希望维持均势,而流民武装与土著豪族始终得不到应有的政治地位,整个东晋域内的各方势力全部处于欲求不满的状态,比起北伐而言,他们更愿意名利之间争权夺利。”
“放肆!”
蛋儿一席话说得众人面红耳赤,简直是对东晋政治的一部透视机,一下子就说出了其中令人敏感的弊端,太子司马德文大喝一声。
蛋儿赶紧拱手道:“太子恕罪,草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各位都是喜欢听假话么?”
皇上也知道他说得太尖刻了,坐在的就有大晋最大的门阀士族谢安、司马道子和恒玄三人,这般言辞实在有点难以让人接受,不过既然都说了,也没有必要再掩饰,便对着太子道:“皇儿,且听他说下去。”
既然这个皇帝喜欢听,老子照实说就是了,反正老子又不是你们东晋的人,蛋儿又开始说道:“在各方势力都更乐意在争权夺利的不稳定状态下,北伐根本无法有效转化为东晋政权上上下下的一致追求,只能沦为一个个不切实际的空洞口号。以前靠着流民武装与河南坞堡势力北伐的祖逖,靠着荆州军力北伐的桓温,靠着东晋朝廷支持北伐的殷浩,他们所掌握的武装力量,在为国北伐的同时却也面临后方不希望他们坐大的势力牵制,瞻前顾后,怎能取得更持久而有效的成果?更为恐怖的是,这些人的北伐根本就不是为了统一江山,而是通过功勋积累来增加用于篡代的威望,行曹魏之事。”
这一席话更加深刻,说得恒玄面红耳赤,他父亲恒温的北伐就像蛋儿说的一样,其实就是为了积累自己的军事实力,哪里是为了朝廷统一?
蛋儿换了一口气又继续胡说道:“再说了,北方诸国军事实力并不比我大晋弱,大晋北伐势必引发混战局面,试问诸位,凭借我大晋目前的军备和粮草后援情况,能消受得了这天下的一场混战么?”
“因此,草民并非不主张北伐,而是认为实力未熟,皇上若是想做千古明君,想完成北伐中原统一天下之雄心,必须加强皇权,取消府兵、家兵,取消门阀士族各种特权,让皇上真正的成为天下兵马之统帅,天下朝纲之领袖,积累财富粮草马匹,开拓新式兵器战术,惟如此,方能北伐中原,一统天下!”
谢蛋儿的这一番演讲足以震撼在做的每一个人的心,针砭时弊,直指门阀士族,听得皇上又是惊又是喜又忧,再一次站立起来,毕恭毕敬的对着蛋儿作了一揖,诚恳道:“请先生教我!”
这一声“先生”叫得司马道子和恒玄父子浑身不自在,这谢蛋儿何德何能?今日得了三赐御酒,得了免死金牌,竟然还得了皇上作揖称呼先生?一瞬间就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
众学员更是羡慕嫉妒恨,进了这聚贤阁,谁不希望早日得到皇上赏识谋得个一官半职,却是想不到今日的风头都让这个新生抢尽了!不过却是喜得谢安、刘牢之、刘寄奴和狗屠眉开眼笑,真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蛋儿见皇上如此礼贤下士,这样的和蔼面容要比魏藤他爹那个派出所副所长态度强多了,顿时心里感动不已,忘乎所以的说道:“皇上,草民觉得目前这种情势下,要先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