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渊端着搪瓷杯，杯中泡着金银花，他最近总是上火，这也是够倒霉的。
熬了20年，从车间开始，做到了厂长，还没高兴两年，遇到了国企改制，另一方面在私营纺织厂的冲击下，订单已经减少了90%以上，现在厂区的职工大部分是留职停薪。
但是单渊也知道，再这样下去，那么纺织厂除了倒闭，没有第二条路。
曾几何时，国企是不可能倒闭的，但是今时不同于往日了，单渊喝了一口水。
这时厂区党支部书记马鸣走了进来，单渊顿时兴奋起来，“怎么样？来了吗？”
“嗯，奥迪已经开进厂区了，员工已经派出去欢迎了。”
“听说来的这个港商很年轻啊。”
“据说不到30岁，这在南港那边很常见，很多家族世代经商。”
单渊点点头，“马书记，有几件事，我要再强调一遍，第一，会见面我们要礼貌，热情，但不能卑躬屈膝的，毕竟我们是国企。”
马鸣点点头，“这个是当然。”
“第二，一些原则是不能改的，比如厂子的控股权不能让，他要是想要股份，最多不能超过10%，也不能干涉日常经营。”
这一点马鸣就为难了，“10%是不是有点少？港商也是求财，你给的少了，谁也不是搞慈善的。”
单渊暗自点头，这个他很为难，“再说吧，待会有什么事我咳嗽一声，作为暗号，你跟我出去，我们见机行事。”
马鸣点点头。
*****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陈超下了租来的奥迪，迎面就是一群别着小红花的厂区工人，他们还举着标语。
“莲城纺织厂热烈欢迎港商同胞莅临考察。”
来到行政楼门口，单渊和马鸣就迎出来了，单渊先是一惊，“我的天啊，这么年轻。”
他伸过手来，和陈超握在一起。
“雷好啊。”
“雷好？”
身旁的秘书笑道：“单厂长，我们老板虽然游走于港岛和内地，但是普通话说的一般般，雷好就是你好的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是他的秘书，那位是他的保镖。”
单渊看了看一旁人高马大的保镖，暗暗一笑，派头真大，来考察还带什么保镖。
“陈老板请！”
忽的，陈超打了个响指，示意保镖留下，奎子一愣，这怎么不按剧本来啊。
原来陈超是担心奎子没有夏维琳那么鬼精灵，要是跟进去容易露出破绽，保镖本来就是装逼用的，对方已经看到了就可以了。
陈超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你不用跟来了，我相信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单渊马上接道：“没错，我们这里绝对安全，这个你可以放心。”
单渊和马鸣带着陈超和夏维琳参观厂区，所到之处，员工都在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夏维琳小声道：“我有种市委领导的感觉。”
“呵呵。”
这年头港商和台商确实牛哄哄的，毕竟人家能拿出真金白银，后来2000年之后情形就颠倒了，变成内地商人更有钱了。
简单参观了之后，单渊和马鸣带着陈超来到厂长办公室。
夏维琳把椅子摆好，陈超坐下，她就站在身旁，单渊笑道：“陈老板驭下有方啊。”
“这……”
陈超反应很快，按理说自己普通话那么烂，驭下有方这个词应该听不懂吧。
“呵呵，什么叫方？”
汗。
单渊干笑一声，“没什么，就是说你的员工都很厉害。”
陈超点点头。
马鸣亲自给陈超泡了一杯红茶，然后坐到单渊身边去，三人成品字形。
单渊想开口，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先开始话家常。
“陈老板觉得我们厂区怎么样？”
“很大，员工也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业绩做不上去。”
……
单渊和马鸣面面相觑，没想到港商说话这么直接。
马鸣试着解释为什么企业的经营会出现困境，其实这些陈超比他更清楚。
马鸣说完之后，陈超笑道：“可是医院、幼儿园这些是应该政府承担的，你们就是企业。”
“所以才要改制。”
陈超打了个响指，夏维琳递过来一包软壳中华，陈超转而给过去，“二位抽烟吗？”
“不抽。”
“巧了，我也不抽。”
“这样吧，既然是谈合作，那么我直接一点，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马鸣正要说话，单渊抢先道：“国有控股权不能让，国有资产不能流失，其他我们可以适当让利。”
“比如？”
“你下订单的价格可以比别人更低。”
陈超笑了，“单厂长，我听说五七化工厂改股份制以后，现在发展的不错。”
此话一出，单渊和马鸣有点愣，因为五七化工厂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纳爱斯，只不过此时的纳爱斯在国内还没什么名气，陈超属于想当然了。
“五七化工厂是哪里？”
……
陈超汗。
“就是纳爱斯啊。”
单渊问马鸣，“这个纳爱斯很有名吗？”
“我也不知道。”
“难不成是我的记忆错误了？”陈超又不是度娘，他只是记得时代大事件，具体的细枝末节是没那么清楚的。
陈超哈哈一笑，“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我昨天还和他们的老板谈过，我这次可不是单和你们一家谈合作。”
单渊脸一下子就黑下来了，曾几何时，都是别人求国企的，现在国企都被人挑来挑去了。
马鸣思想算开放一点的，他也不顾单渊了，开口道：“陈老板，你想要股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控股权是不可能的，还有厂子领导和党支部的人也都必须保留。”
“这个当然可以，有股份就好说了。”
陈超当然不想要股份，作为先知他很清楚国营纺织厂就算是改制了也干不过民营纺织厂。
后来耳熟能详的那些服装品牌有哪一个是国企？不过既然对方连最宝贵的股份都能谈，那么其余的事情肯定就好说了。
到此，陈超准备亮出自己的计划了。
“那好，我说一说我的想法，二位听一听？”
“愿闻其详。”单渊和马鸣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