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照影带着阿拴一路赶回全州,就连这个年也是在路上过的,两人运气不错,除夕夜里落脚在一处村子里,村民淳朴,一对老夫妻见他二人孤身上路,又是带父母遗物归乡,便留他们多住了两日。
柳照影遗憾地拍了拍阿拴的头说:“抱歉,要你急着赶路,你上次说过,很想看看金陵的年节。”
阿拴摇头:“阿姐,我没这么爱玩的,我之前是太不懂事了,把爹娘带回去怎么样也比过年重要。”
柳照影笑着递给了他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封红,说道:“恭喜你又长大一岁了,来,拿着。”
小孩子最爱的就是逢年过节时大人给的红包,虽然知道自己用不上,他还是开心地拿着满屋子转了两圈。
告别老夫妇,两人继续上路,因是一路向南走,越来越暖和,也不比孟眠春他们北上路难行,回到全州时隐约已可见早春气象。
柳家在全州还有些远亲朋友的,但也不曾有格外亲近的亲人,人情往来倒不复杂。
家中只留了一个老仆一直等着主家归来,柳照影和他一起将宅邸收拾好,便给了银钱遣散。
主家蒙难,只剩下一对姐弟在,不仅是那老仆,便是柳家的街坊四邻,都知道这门庭是要倒了。
柳照影虽然还是做男装打扮,但纯粹是因为行走方便,周围的人哪个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等阿拴那小子长成起码要十年,还不知是怎么个光景呢。
因此没两日,便有上门来探听柳家这房子的,要出价来买,想趁着两个孩子不懂事来捡个漏。
对此,柳照影可说是早有预料,更有甚者,从前柳芝元夫妇在的时候,不少人曾想向柳照影提亲,如今也是皆绝迹了不说,只有三五地痞流氓在门前蹿溜,也不知是受了人撺掇还是怎的,见了柳照影出门就嬉笑调侃,青天白日的没个正形。
不过柳照影却是置若罔闻,半点反应也无,只当那些人是个路边的垃圾。
这里是靠近全州府城的一个中等县城,平素治安颇好,烧杀抢掠不会有,这些人也不敢动手动脚,只是像烦人的苍蝇老鼠一样,不能避免。
阿拴几次都气得眼睛红,恨不得自己冲出门去给那些想来欺负他们的人一顿收拾。
柳照影自然是将他拉住,问他道:“阿拴,其实我并不打算在此长留,请父母亲入土为安后,我便是打算离开的,你不必与这些人多纠缠……但是你想留在这里吗?”
阿拴生怕她又要丢开自己,半哭不哭地拉住她的袖子,带着泣音:“阿姐,你别丢开我好不好?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不怕吃苦,我不要离开你!”
“这里毕竟是你长大的地方……”
“爹娘都不在了,如果你也不在,我、我就没有家了……呜呜呜……”
“行了行了。”柳照影失笑,把帕子往他怀里一丢,“都是男子汉了还动不动哭鼻子?我不过是问问罢了,你若今后要考科举,自然是要留在原籍更妥当的。”
但其实阿拴根本也不是读书的料。
“我也不放心留你这么一个小孩子单独在这,自然是要跟我一起走的。”
阿拴终于放心了,抽抽噎噎地道:“我们不留在这里要去哪儿?京城吗?”
柳照影不置可否,只道:“届时你便知道了。”
她并不打算卖了柳家夫妇的房子,毕竟无论如何,还要给阿拴留一份产业和归宿,只是这宅子空置着便有可能被侵占,柳照影最后想了个办法,找上了隔了一条街的王屠户。
这王屠户传说是祖上犯煞的,自己杀猪,兄弟杀人——是个刽子手,寻常百姓见了他们是要绕路三里的,但是在柳照影的记忆里,这人虽然粗鲁蛮横,但也算有情义,曾受过柳芝元一些恩惠,毕竟是使刀的,身上外伤是最常见的,如此就少不了好的药材。
以前的柳照影见了他就怕,如今自己找上门来,也让王屠户颇为惊讶。
“王大叔,我是来求您一件事的。”
一身磊落青袍,从容温雅的少年踏进门来,王屠户差点不认识了。
说明来意之后,王屠户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说柳家丫头,我知道你们姐弟如今的难处,可是背井离乡的,你们要去哪儿?在外头的日子可不好过啊,要是官府严查,你们还得发还原籍。”
柳照影微笑:“这些我自有安排,多谢您提点。”
“可是你要把房子赁出去,还让我做中人,替你出面看护这房子,把一应银钱托我保管……这……”
王屠户搔搔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了话都没说两句的小妮子的信任了。
“王大叔您是什么人,您应该比我清楚才是。若有朝一日我们姐弟回来,您真的侵占了这房子,却也只能说是我自己的责任了。”柳照影眨眼,“但我觉得您不会让我失望的。”
王屠户心中感慨,这孩子经历巨变,果然不一样了,便道:“那你放心吧,我肯定不能让你柳丫头寒了心。”
柳照影自然也不会请人家做白工,奉上了一笔银钱,见他推辞,便道:“我适才见到王大叔的杀猪刀有些钝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钱就当做我为您出力打把新刀,往后咱们县里那些猪,叫它们全做了您刀下肉半点不冤。”
王屠户哈哈笑了,觉得这小妮子有几分意思,也不再推拒,一口应承:“行,明儿一早,咱们就去牙人那立字据,把事儿办了。然后再去官府,写个凭条,你别推拒,我也不能叫你吃亏!”
如此就最好了,柳照影笑着谢过他,便告辞离开了。
两人之后花了两天办了手续,柳照影就完全地把这房子托给了王屠户。
柳芝元夫妻此前的药铺,那房子是租赁的,他们离开时关门已消了租不用提,最后柳照影只是把当时的库存药材尽皆处理了,也算是完成了最后一件大事。
另外柳芝元夫妻在外还有一些旁人的欠款,柳照影皆一一处理了,有那等赖账的,还有反咬一口说柳家欠钱的,她也不多话,官府一向很难解决这样的纠纷,便寻了一帮闲汉无赖去解决,哪怕最终花的钱超过了欠账,她只是说:“钱不过小事,我却不能受这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