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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日
壹
七寸厚度的船板之外永远涌动着海浪沉重宽广的流淌声音。七寸厚的船板以内,是永远前仰后合地轮回着的,男人女人精赤条条的健壮身体。
成群的男人和女人,筋肉绽露的臂膀收拢而后伸展,行动整齐划一,坚定而且流畅,他们步调一致的深长呼吸像一种吹过山谷的阵风。在这个低矮昏暗,头尾十二丈长的直通舱室中,从头到底层层叠叠地拥塞着赤裸的身体,弥漫着浓烈的汗热和人臭,但是高昂的鼓声能够穿透它们。在皮面上滚过的鼓槌像一个大雨前由远而近的雷鸣,最后一个高音戛然而止。每一双握持住原木把柄的手背上,指骨的关节突然锐利地耸动,每一支弯曲的手臂都在发力伸直。板壁以内,四十支一丈长的木柄倾斜向前,而在板壁外侧,整齐如同雁阵的两排四十支宽阔的桨叶,深深地犁入了汹涌的海水。
从琼州到槟城。整个夜晚巨大的楼船在海峡中兼程南下。群岛之间的风向变幻无常,倏起忽逝,水手们在甲板表面忙碌地调整三座布帆的受风角度。而在甲板以下的舱室中,一百八十个划桨奴隶分成两边,各自倚靠住一侧的船舷。每排一侧三人,三个人一组合力操作一支巨大的木浆。他们分成三班轮换,保证每一时刻都有一百二十双手臂同心协力,连续不断地推拉四十支桨扇划动海水。人力和风力并用使巨轮在整段航程中一直能够保持足够的航速,这是琼州官府的珍珠海岸号桨帆船,正在执行从王朝本土前往南洋殖民地的月度航班。
大周在立国三百年后进入大治的盛世。王朝赢得了从西北的漠野直到广阔南海的统一霸权。南洋出产的贵重木材和珍珠珊瑚,可以满足富裕阶层的奢华享乐,王国的军队,商人,冒险家和流浪者们既勾心斗角又携手合作,在南洋的岛屿上建立起了一座又一座殖民城市。大陆与群岛之间需要舰队压制敌对势力,也需要船舶运送往来的旅客和货物。这个传统的大陆王朝正面临着由岸入海的最新挑战。
入海就要划船。划船是永远的苦役。从内陆征召的劳工也不适应海上的湿热气候。伴随着对于南海的征服进程,大周将俘获的敌军士兵和当地居民充做奴隶,那些不幸成为船奴的男人女人们一旦出海,就被铁链束缚在黑暗的大船舱底,拼力推拉巨桨直到精疲力竭。在与前后同伴相隔两尺三寸的狭窄空间里,赤裸的男女肉体并肩挤坐在一道简陋的板条上,前伏身体揽桨入怀,而后挺腰仰头奋力推出……这样钟摆一样的机械运动,命中注定地将是他们整后半个人生的全部。桨奴们拥有一个无穷无尽的路途,但是却永远羁留在原地。舱底的时空并不是为了人生而存在的,这一百八十条肉体组成的共生聚落,仅仅只能被看做纯粹的动力产出,或者至多……再加上海运成本。衣服可以不是成本,所以这些肉体永远精赤条条地一丝不挂。毫无疑问,操桨就是工作的全部,所以每一对肌腱筋骨组成的手臂,都被局促的铁链连接到船桨,每个人的右脚脚腕都被锁定在舱底安装的铁环当中。另外还要加上脚镣。船奴偶尔还会离座行动解决生存所需,在海船这样几步路之外就可以是无边水面的窄小空间里,对双脚粗而短的沉重制约是保证秩序的必要安排。
最后会是皮鞭。针对每一个不能合上鼓点节奏的肉体必须施加皮鞭。无论青壮老幼,健康或者患病,他们活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只是持续不断的生成能源。每一次划行,每一具赤裸裸的筋肉机器都必须为航船前进付出一百二十分之一的贡献。如果它不能做到,就用疼痛强迫它做到。不管它是虬髯大汉,还是窈窕少女,哪怕它是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妇,甚至是一个怀孕十月,即将临产的未来母亲。
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每一次出航,那些被铁链深锁在珍珠海岸的舱底,周而复始地操桨击水的船奴总是男女混杂。虽然女人的爆发力远远弱于男性,需要极速冲击撞毁敌舰的战船只能使用男性桨手。但是妇女被认为拥有更优良的耐性。她们均衡的节奏和绵长的运力能够使长途航行更加平稳。对于装载旅客和货物的民船,女性船奴可以占到全部桨手四分之一的比例。男女奴隶的不同身价还会涉及到运营成本,而南海女奴在体力劳动上的物美价廉,已经可以算是件众所周知的事。
宽脸厚唇的南洋女人身材低矮,肤色黝黑。她们肯定不是杭州西湖里泛水的画舫愿意出高价收购的女人,但是她们并不瘦弱。热带女人的肩臂强壮,腰腹坚韧,她们传统上就是当地日常生活中的主要劳动力。她们的来源也很充足。王朝的军队和风投商人组织的武装民团在南海岛屿的热带丛林中四处搜寻,把捕捉原住民当做一种狩猎游戏。从槟城返回的珍珠海岸像装载货物一样为他们带回猎获。整个的腊月里这些急于回家过年的进口商在琼州城里抛售积压商品,造成了市场物价持续下跌。官府在城边为南洋奴隶交易专门划定了地域,用木栅栏围成的广场中到处站立坐卧着脖颈和手脚系带铁链,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的男人、女人和儿童。他们大多赤身露体,偶尔见到的半裸女人也只是在腰间围住一条窄小的麻布短裙。这些光裸的棕色身体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非常像是一大片放牧归来,已经收拢入圈的羊群。
琼州海事管制所受命于官,操办一切南洋船务,每到这时逢低吸纳,大批入货,往所里管辖的船奴营地里装进去熙熙攘攘的几百号人口。进到营中不论男女,去除所有剩余衣物,手脚砸镣,再给额头刺上一个黑色船锚,胸脯中间另刺流水数目。有时候战事完毕,军队还会送进来俘获的敌军战士,这些降卒左右脸颊还要加印一个虏字,对他们用的可就是烙铁,以后管理上跟平民肯定也有区别。每逢执行出海运务,提早一天从前往后报那一串顺序号码,有缺的就是死了,再多报几个下去添补完整。
政府的采购行为资金充裕,而且利益驱动,最后难免会变成徇私舞弊的福利。海事管制所采买南洋奴隶变成了挣取外快的门路。大船深入远海,航速是没人能够保证的,桨手的能力高低,和船务运作的好坏没法建立必然联系。每一回出海去要死多少船奴也不可预测。海事所批量购进的奴隶渐渐变得品质参差,既有青壮也有老幼。反正一旦下去舱底,他们的日子屈指可数。甚至可以合情合理地猜测,海事所从采办到水手是串通好了,出到海上有意无意的多弄死几条性命,多死多买,自然又增加了可以克扣的过手钱款。
班船珍珠海岸两月一次往返琼州和南洋。六十个昼夜里有一多半是在海上航行。路过的港口稍作几天停留,就是回到了琼州,修缮上货也只是十天上下的功夫。和短期出海的单次船运不同,分配下到了珍珠海岸桨舱里的奴隶们,到死以前再也不会换船。实际上珍珠海湾另有自己的编号传统。下船以后被安排坐到第一百五十三号位置的那个桨手,原有刺青从此作废,从胸脯往肚子竖直下去,用烙铁加印 珍壹佰伍拾叁 六个汉字。以后每次回船站在甲板上就排好了次序,下舱以后珍字和座号一一对应上锁,十分的简明直接。她以后活在珍珠海岸上的日子,当然也就一直被叫做壹佰伍拾叁了。
年近三十的南海女人壹佰伍拾叁坐在她的桨位上,默默地注视着从顶板舱口伸入进来,试探着寻找木梯横档的两只光脚。她们的腕子上牵连着铁链。明天就是起航的日期,原船的奴隶们已经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锁定。离开槟城的时候舱里还是满员,回程用掉二十天,坐板上也就又留出来十几处空挡。出航前添米添水,填堵上船板渗水的裂缝,当然更少不了要忙着补足划桨的人手。
已经下到舱底的先是几个中年男人,后来有一个更年轻些。壹佰伍拾叁想,这些人也许能够多活过几个航次。最新的那对光脚瘦骨嶙峋,她小腿肚子和膝盖也是一样。那是一个肯定已经超过了四十岁的老女人。她被水手们抓握住臂膀和斑白的头发才在舱板上保持住了平衡。 还有哪个座号没人的?她该打上多少号子来着?
新人下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定座打印。头几个数字烙下去女人惨叫了两声。那时候桨舱里人肉焦灼的气味已经有些弥漫开来。在一百八十个桨奴视线所及之处,差不多是桨舱最顶头的地方,女人被水手们紧紧按在一根立柱上。很多时候更多繁冗的杂务都是打发奴隶们去做完的。桨奴之外另有十个同样终日赤裸身体,手足系带铁链的南洋女人,她们有足够的运气被挑选了出来,协助水手的管理事务,比方说在通舱中间的过道上来回巡视,抽打那些没有跟上节奏的桨手,现在她们也负责点燃一个小铜的火盆,烧红铁字,最后把它们在人身的皮肉上印制成型。
一个空闲的水手挥手抽了老女人一个耳光。 叫什么叫!都他妈老成柴棒子了没学会怎么当奴才?
反手回来再抽一个: 又不是没挨过火烧,你以为你处女啊,头一回给男人干爽了要叫床啊?
通红的铁字再按上去的时候她变成了吱吱唔唔的呻吟。老女人赤裸的肋骨在暗黑的皮肤包裹下剧烈地起伏抖动,一根一根清晰可数。
有人笑了。好啊,能忍。没白活这么些岁数。他紧掐住女人松软起折的老奶,提起来差不多是一个空布口袋的样子。营里管事的那些王八羔子,结结实实耐打耐操的好女人都留起来自己玩了,给船上就送这种烂货。他妈的就这口东西,她能叫个奶子吗?
咱们再试试啊,他回脸过去对老女人呲牙咧嘴地笑。咱们今天就烧你这老瓜的蒂头当乐子了。一点一点的把她们全都烧平整了,咱们再来看看你是能忍住了光哼哼呢,还是到底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再来上一回鬼哭狼嚎。
另外一双系着铁链子的女人的手伸进来帮助他,从下往上握紧那只干瘪的奶房。另外一个赤身的女人在火盆边上翻找着,找到那支烧红了的珍字。桨舱里经常用这个铁字烙人的。每个人都挨过。
他们不喜欢她。壹佰伍拾叁想。没几天他们就会把她弄死了。可不知道的就是……等到明天出海以后,她是死在我的前边呢,还是死在我的后边?
珍珠海岸号操桨大舱里的法律规则是在航行途中每逢双日杀一个人。两天当作一个评选单元,挑出干活最坏的那个,捆到船舱顶头的立柱底下当众施刑。这是一场末位淘汰的生存竞赛,剥皮,割肉,挂在小火炉子上慢慢烤熟……牺牲者要死到痛苦万状惨不忍睹才有激励意义。船奴本来就是一种几近绝望的生活,死掉倒可能会是一件好的解脱了。可要是那个死法会从午夜一直死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也许他们就要再拼上一把,指望自己能够再拖上几天。
从早到晚守住船舱两头的三五个值班水手,整一天下来基本没怎么劳动腿脚。运作那么一条大船的动力体系,当然不是靠着几个人的亲力亲为,他们需要的品质重点在于领导。大船起锚动桨以后,手提皮鞭往来巡梭,督促抽打桨手的监工都是一样的船奴,而且按照规矩,舱里使用的监工全都得是女船奴。她们的右脚可没有拴死在船板上,她们在船舱里必须是行动自由。女人的性子驯服,体力也偏弱,万一真出来一个要捣乱的,总是比男人更容易对付。
道理相同,另外一件女人干的活儿是鼓手。大桨出水轻快,入水沉重,一个起落要走过一伸手的距离,不能任由各人发挥成了七上八下的三长两短。一旦动桨,鼓点自始至终的就不能停歇。轻的点子是一起出水,鼓槌越扫越重是那四十支木桨一起破空前伸,这时候手腕已经在身前朝下绕回一个半圆。倒数第二下,桨扇倾斜着劈进水面。最后最响的那一声是绝对命令,全船一百二十双手统一发动,奋力前推。哪一支桨是落在后边没有排进平行阵列的,监工的鞭梢肯定已经甩飞到了半空。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者是因为端正一些的长相得到水手长官的格外照顾,或者是极其坚忍地熬过了长久的划桨岁月,积攒起来特别丰富的行船经验。这十个终于能够脱离了桨手木板座位的女人,得到的是珍珠海岸上非常少有的,可能逃出死亡宿命的机会。她们时刻处在水手们监视的目光之下,她们不得不非常努力地表现自己。打鼓是一门技术,被挑中了要努力学习,三天还没学出来的拴回船舷边上继续去划桨。监工的女奴必须敏捷准确地从密集的人肉丛林中找出那个体力下降,拖累了三人小组速率的肇事原因。这里需要反应和经验,接下去凶狠的鞭打,考验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准确技巧和体能。她要持续不断的抽打下去,一直打到那台机器赶上进度。当然他也可以因为衰竭而昏迷,那他基本就会变成前边杀人柱子上的零切碎肉了。
解决掉一个问题要有一个总结。训练有素的监工女奴垂鞭,抬头。她第一要平视舱前,第二要响亮报数:壹佰伍拾叁号!五鞭!标准的报告句式简洁清晰。立柱一侧的舱壁上有一块小黑板的,值班水手会往那块地方写上,壹佰伍拾叁,正。
这样过完一天的时候结果同样是简洁清晰。累计挨到了最多鞭数的那个人,就是在这一天里没有胜任工作的人。不管那是个他还是她,反正会被按到身前的木浆把手上,烧铁烙背,这既是个惩罚更是警告,他可没有第二天了。第二天就是双号。每个船奴都可以一边奋力挥桨,一边飞快地瞥上一眼舱前板壁的公示数字。各个号码之后的皮鞭累计竞相增长,使他们体会到死亡正在越逼越近的恐惧感受。
女桨奴壹佰伍拾叁号坐在木板条凳上,默默地等待着她最后一次的出海航行,她对于正在越逼越近的死亡确信无疑。壹佰伍拾叁号被两边的男人紧挤在中间,但是尽力向两边分张开浮肿的大腿,在她双腿中间高耸起来一个鼓一样饱满的大肚子。壹佰伍拾叁是一个即将临产的怀孕女人。她的肚子每天每天的逐日长大,她也一直在日夜的交替轮回中奋力摇动船桨,而且竟然还能赶上了全船人的平均速率。她相信自己大着肚子又划过了来回五趟槟城,所以现在应该已经是第十个月份。实际上她已经感觉到腰部以下肿胀泛酸,全身掠过一阵一阵的抽搐的疼痛。而她的下身几天以前就在断续的流淌出来浅红色的汁水了。
壹佰伍拾叁号的左右面颊上各自打有一个凹陷入肉的虏字烙印。她在十七岁以前是一个海岛王国的战士,而后来发生的战争持续时间并不太长。养育她的族群生息在广阔南洋上的小岛,她们没有可能抵御大周这样的庞然巨物所发动的灭国之战。她们只是努力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而后她和所有的战俘都被送进了琼州官府的船奴营地。
琼崖州府的成文规定是列入官籍的船务奴隶,十年以内禁止卖出。反过来说就是船奴们在经过十年的苦役之后,可以指望离开船桨,得到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这道仅有的希望之光无比遥远暗淡。珍珠海岸出海一次两个月,一百八十个桨手里要被末位淘汰掉二十多人。按照这样的比例,分上了船的桨奴平均寿命只有一年六个月。三年之后下到桨舱里一眼望去,能看到的差不多就全是新一茬的陌生面孔。
如果不是得到水手长官的青睐提拔,能够当上监工或者鼓手,其余所有女奴的结局大概只有力竭之后的惨酷死亡。也许曾经有过特别健壮的男人真的坚持活过了十年。在船奴营地里确实如同神话一样,流传着若干个十年期满以后,被高官或者富商买出营地,最终做到轿夫或者马弁这样绝处逢生的奇迹故事。但是壹佰伍拾叁号是一个战争俘虏,船奴对她命定的就是一场没有例外的缓期死刑。战俘们之间仅有的区别只不过是在死以前忍受的痛苦程度,到底是短短几天,还是要拖延到更加长久。虏字奴隶出海以后唯一能做的只有划桨, 除偶尔允以严厉管控的必须活动之外,船中一切日常,务必将其约束于确定位置,永远不得驱之以为监工,击鼓,炊事,仆佣等等一切较之操桨更为宽宥之使役 ……琼州海务的船奴监管律中如此写道。而且船奴营地的战俘禁止买卖。从进到营中的那一天开始,即使是在理论上,他们都不再具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从前额的铁锚印记往下,在那一幅被烧红的烙铁炙印出来珍壹佰伍拾叁的赤裸胸脯上,两座饱满的乳房颠簸耸立。一对乳头虽然被打出肉洞,悬挂下去两个铁环,但是仍然勃勃丰盈,熟腻如同樱莓。一百五十三号是一个健壮的女人,她的家族是传统的王室守护者,所有男女都是仅仅为了战斗而生,她的身体比南海的平民女人更加高大,她也继承了一个贵族血统所特有的,更挺直的鼻梁和更浅淡一些的棕色皮肤。所有这些令族裔骄傲的特征,现在都只是造成一个女奴的生活更加悲惨的原因。祖国沦亡在大周纪年的三百六十六年她是铭记不忘的,而现在七十八年的元月刚过。她其实已经超越了传奇,坚韧地度过了一十二年的船奴生涯。她甚至都不是第一次怀孕。她在被送进珍珠海湾的第二年里就十月怀胎,产下过一个婴儿。孩子当然是没有留下,可是做妈妈的也没有死在分娩上。按照管理船奴的严酷制度,她那一次能够撑过这样的关口,在整个琼府的南洋船队里可能都要算绝无仅有。
如果不是足够的身强体壮,她应该早已经死在桨奴苦役的头几年里。女人的整个肩背上鞭痕烙印,纵横斑驳,已经没有办法找出一指宽度的平整肉皮。虽然结局已经命定,客观的看待,她和每一个桨手完全一样,每天拼尽全力的激烈挣扎,仅仅只是为了努力逃避即时现下的肉体痛苦。牛皮的鞭稍重击在肩胛骨头上,皮肉表面像是滚过去一团火球,而心肺更像是正被刺穿撕裂……人不拼命这样的疼就不会停。
一个终生只剩下不断重复唯一一个划桨动作的奴隶,很快就会变得本能和机械。她觉得自己每一次的肢体屈伸,已经完全变成了神经和肌肉的自主冲动。她的思想远远落在行动之后,或者她到底还有没有思想都不太确定。所有的同伴没有例外,不论他们的前生是农夫,渔民,小店业主,还是一个贵族战士,在阴暗拥挤的船舱里,赤身裸体地推拉过一百天粗大沉重的木浆之后,最终都会堕落成为一条针对刺激,本能反应的蠕虫。她意识到一个女人的骄傲,勇气,和意志都是这样的空虚荒谬,轻如鸿毛。人生是属于舱板之外那个世界的游戏,船奴所拥有的仅仅只是本能。她只是怕疼。他们紧跟自己的肉体反应随波逐流,而她强壮的肉体背叛了她,在她需要死亡的时候,却为她源源不断地提供没有尽头的生命。这为她增加了十倍的苦役,鞭笞,烙铁炙烫,还有男人们无穷无尽的强暴所带来的苦难和耻辱。
两个时辰操桨,两个时辰喘息。每天不分昼夜的六次轮回。吃饭睡觉和性交的所有人体需要,都是穿插在这样的周期里零零碎碎的做完。木桨一起,四大皆空,舱里只管出力大小不论男女区分。并肩倚靠在一起的男女船奴,挨到的抽打也是一样的凶狠沉重。只是出力再大的女人,胸脯前边两团肉球上下窜跳,两腿中间草密沟深,等到船停下来男人有了闲心要找乐子,她就还是一个能让男人找到乐子的女人。
壹佰伍拾叁号直到战败被俘的那天还是处女。军队纪律严格,在那之前她只跟姐妹们脱光了搂在一起睡过觉。大周军队里的一个小伍长让她第一次尝到了做女人的味道,紧跟着一整晚上就是那个伍长带领的士兵了。以后的各种军人水手,船务官吏就没法再一一计数,变成俘虏以后,她和姐妹们是被拴成一串,一个一个军营,一条一条帆船轮着领过去的。等到进了船奴营地男女混住,男多女少,哪个晚上没被人搞到二十回已经要算安稳的日子。
这时候好看点的姑娘,就会知道自己挺拔的鼻梁,浅黑的皮肤,外加上丰胸宽臀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船泊进港口定好了明早卸货,那这个晚上干点什么呢? 来来来,去把壹佰伍拾叁号那个姐姐的锁给打开!这整整一条大船底下,也就她那条屄还能让弟兄们硬一硬了……
整整一条大船三层甲板,一座船楼,除掉桨手以外还有八十个船员,另加一支一百五十人的军队警备海盗。普通百姓一出海就闻不到女人腥味,他们船上可是一直拴着那么多个的姐姐妹妹。桨舱底下严禁乱入,不过总有通融的办法。舱里奴隶遇到轮空的那两个时辰,每天都要被领到甲板上去放一次风,透透空气活动下腿脚少生疾病。光屁股的女人拖着铁链在中间打转,外边一圈水手士兵快乐围观。看上哪个了拖出人群,找到船舷桅杆松木甲板随便什么方便的地方,按住腰腹扒开来大腿一阵抽插。两百三十个汉子摊到四十多条屄,光看比例不算十分紧张,就是船奴这种事情一般不讲脸面眉眼,还有老弱病残没几天日子,本来送到船上就是给她们找归宿的。去掉这些以后,当兵的爷爷们也还得找个模样看得过去的吧?
那个……你,就是你了,脸上带虏字的这个小母猴子,来来来,转过来给哥哥看看你紧绷绷的小胸脯上边……嗯,一百五十三号……你还当过兵了?
十八岁的女桨奴壹佰伍拾叁号下到珍珠海岸里没过两天就被大家惦记着。年轻,长的好看不说吧,人家还是女兵呢,人家杀过咱们兄弟呢。我说啊你个小母猴崽子,大黑丫头,你杀过多少咱们大周的人哪?
杀了也就杀了呗。当兵的就得是那么杀来杀去的。咱们大周皇帝厚道嘛,免了妹子的死罪,不过今天既然落到了对头的手里,那……多遭点活罪也是应该……妹子你就包涵点,多忍忍啊。
话是带着笑的意思说完的,说完以后这个兵抬手抽她一个大嘴巴。跪下!先给你大周的爷爷们连磕三个响头,看到船边上站着的一圈兵爷爷了?一个一个的爬着过去,脑袋撞地都得咚咚带响的,听清楚没?!
抬起腿来再加一脚。这一脚踹在女人的小肚子上,踢的她翻倒在地下连打两个滚。她疼的一身筋肉还在抽缩着,已经被人原地按紧,那匹直愣愣,肉滚滚的小头畜生正在底下横冲直撞,扭头摆尾的,一心想要找准她软弱的命门,想要往她的人肉场子里再掩杀进来一回,再杀她一次丢盔卸甲。
女人那地方的肉是裂着缝子的,她顶不住它。她也无心无力去顶。十七岁被这伙灭国灭家的强盗硬开了苞,那第一次的暴虐,恐怖,丑恶和耻辱完全不能去想。从那以后直到下船前的一年中间,她是给军队当做妓女使用,用到现在也就再没什么好想。她早就没有心气再去护住自己绵软的唇片,嫩生生的芯子了。
精赤条条的身子,拖着铿铿锵锵的链条,爬在木头船板上挨个的磕头,挨个的被操。壹佰伍拾叁号刚下珍珠海岸的头两年里,她被揍的真算够狠,被操的也狠。猫在桨舱里挨的皮条不算,上到船面上不是放风透气,是给饿狼们送肉。一堆男人都硬憋着光等她上来,想出各种办法玩完了她再想出各种办法打她。她一边是个脱光了的妹子没有错,另一边是个杀咱们兄弟不眨眼睛的妖精狐媚,随便怎么糟践折磨都不会愧对良心。
那时候她是真的年轻,身体年轻,像竹子一样的清灵水滑,怎么弯怎么拧都不会折断的。随便人怎么打,怎么操弄,她都撑了下来。也就是因为身体年轻,她上船到第二年里竟然还怀上了身孕。
贰
每天拼死拼活的划船苦役是一件事。耐弯耐折的清灵身体上就算片缕不着,也是一身水滑的肌肉,那是她做姑娘的骄傲。可每天被一伙敌国的男人在自己的身体里翻江倒海,寻欢作乐是另一件事。她做姑娘的身体还什么宠爱都没经受过呢,现在每天被人捣弄翻检的,像一腔被剖开了口子的死鱼肚肠。是个女人都知道自己这一副软嫩的酥胸,在男人眼睛前边飘摇起来的钩魂摄魄,在意自己一对光脚板子踩过硬实木地板的曲折风情。女人的命是得献出自己去,光是让一个特别特别好的男人快乐,光是实心实意的看护好他一个人的种子,给他生出一个胖胖的儿子来。可现在是成百上千的男人,上下前后,从外到里,那些牲口是把女人的屄,嘴,外加屁眼,都能当成同一个物件用的,再是好的身体,她自己也守不成个囫囵的形状了,她还能拿肚子里这个,没有来龙,没有去脉的小东西怎么办呢?
男的牲口们不在乎她该怎么办。他们只是觉得她光溜溜的肚子一天一天挺鼓出来,晃晃荡荡的好看好玩。那时候男人们照样硬憋着在甲板上等她,等着了以后照样要干她,大着肚子也干,干过几轮还不放她去绕圈放风。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围成一圈逼她大着肚子跳舞。一个什么也没穿着的女人,精赤条条的挥胳膊踢腿,连蹦带跳的招摇样子,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再往肚子里包裹进去那么一具丰满混沌的肉胎,平顺沉稳的像个邻家嫂嫂,神秘妖冶的又像是正在作法的巫婆。最震撼心灵的是一鞭子下去,那上面一阵颤颤巍巍的肉浪漂泊,泛上来一层一层星星点点的绛紫血花……这可真心是平常日子里偷不到的禁忌。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男人,最深的心里都躲藏着一个杀婴的癖好。当然那是杀掉别人留下的婴儿。现在这个女人是打了败仗被抓过来的,裸足披发,黑面厚唇的蛮夷嘴脸一望可知,野女的孽种本来就不该留下,按照这样的格致理路,凌虐笞挞异族孕妇简直可以算作上合天道,下顺人心。难怪整船的男人见到一个光身大肚的女人就都乐此不疲的折磨作践,越玩越上瘾了。
一个女人孤孤单单的,光身大肚站在船板中间,外边一圈的男人七手八脚,他们是真能上劲抽的,用的器具是截断了的帆缆。粗麻绳子嗖的一下横扫在她肚脐往上二指的肉球顶上,扯花了肉皮,力道比一根木头棍子也没有轻多少。女人妈呀一声捂住肚子,疼的屈膝分腿软下去半截。
对对对,就该是这样!你得一直岔开点腿脚,得让我们看见屄才行啊!
踢腿,往上踢腿! 另外一伙人可不喜欢她蹲下,那人拿着一支可能是放鱼线用的短竹杆,从后边一下一下的故意对准了捅她的屁股沟子。
像暹罗的妹妹那样,光是用一条腿站着,另外一条抬的又高又挺直的,我靠,中间那一坨屄屄,发出来就跟细面馒头一样……
她脚上戴着特别实沉的链子,一尺半长,没法把脚踢到高过膝盖的地方。
弟兄们…… 出来第三个汉子幽幽的说, 你们都不知道大食的肚子舞吧……
这人看起来跑过很多年的船了,见多识广。以后女人就一直努力的给他们跳肚子舞。踮脚抬腿,扭腰甩臀,想着法子把球一样圆滚的肚子,从颤颤巍巍的胡乱扑腾操练成了起承转合,前呼后拥的节奏感。光脚跟子咚咚的砸在船板上也算响亮明快。
挂在奶头下面的一对铁环就是这时候人家给她穿上的。他们觉得她一扭一颠,一阵肉浪翻滚起伏真的好看,肚子翻滚,两个奶子也蹦跳,就是跳来跳去的,总像是被太大的肚子抢掉了注意力。对于奶子这种特别女人的物件,也该想个什么办法张扬一下,不能让她们在淫虐秀场太落去下风。
淫是那个精赤条条的身体和滚圆的肚子,虐就要铁火无情。烧红了铁器往她两个奶房里硬捅出两个洞眼,穿进去两个从备用的脚镣里拆出来的大铁环圈,那种东西有多少份量,她的两只脚腕子早有深切体会。桨奴干活定死在一处,连住手脚的链子都是又短又重,本来就是特别的不让他们多走动,可那一阵她每天拖起来这一堆特别短重的铁器,不光是走动,更是要蹦高。世界上比当一个赤身跳舞的女奴隶更可怕的事,是当一个赤身跳舞的女兵俘虏。这些男人都跟她有仇,这些男人一门心思的要让她不好受。嫌脚掌点地的节奏慢了要挨揍,屁股扭小了肚子颠不起来都要挨揍,怀孕以后她的奶是越来越饱满了,往前挺腰的那一下子,要是不够狠劲没能把上面挂着的环子甩高过下巴尖,她还是要挨揍。每回放风的两个时辰里被人干,被人打,还要加上蹦跳转圈,结束以后领回舱底,坐正上锁。她那个大腹便便的样子像是一大筐散沙,扑通一下墩在窄木板条上,一身酸痛的筋肉终于能往屁股上摆实在了。紧跟着背上就挨了两下牛皮鞭子。 收桨,收桨!
两个时辰一到又该她们这一班上手。木桨的把柄拢起在耸翘的大肚上,想是要弯腰聚气的,可是哪里能够弯得下去。鼓点绝不会等人,只是腰上已经宽厚松弛的没法借力,她的肚子从外到里都变成了一锅晃荡的肉汤。外边的肉肚晃起来连带着奶房连带着奶头里的铁环,铁环里的伤处从来没好过的,两个环子往左往右,她的心疼也被分成了左右,肚里边的汤水晃动起来,更像是要把她的肠胃顶出嗓子,她不能不吐。吐一口,扒一回桨,这就已经慢了一步拍子。一直守在身后的监工女奴认定她就是那个全船的拖累,桨一下水就起鞭子紧逼,左右上下的又狠又密。
前边洒了满身的眼泪口水,呕吐出来的杂碎,后边一背脊的血汗。整个桨舱里咚咚的鼓点,刷刷的木桨摩擦,还有她一个人痛苦的尖叫。桨奴们平常挨打都是默不作声的,人皮上的青肿淤血对于她们都是家常便饭,等到青皮被抽成了红肉,点点滴滴,一丝一缕的红血白肉被扯飞出来粘上了舱顶和船底,鞭子梢头还是没完没了的切割进去……那就是神仙阿姨,女娲娘娘也没法能够忍得下去了。
最可怕的并不是这样的挨打。最可怕的是这样的打法还没把她打死。怀着她的肚子到了靠后的几个月,每一天她都是挨打最多的那一个。按规矩第一天完了要上烙铁,她的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结果人家把她拖拽起来,往她两边屁股连按一串烧红的珍字铁印。烙完以后扔回座位,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一块针板上。操桨是全身全力的运动,屁股的提,摇,滚,挫就是使出力气的轴心。现在这团肉轴上细腻稚嫩的伤口,被硬按在粗糙木板上搓揉着,针扎一样的刺肉刺心不用说,满屁股扑哧扑哧的挤出来粘腻的浆水。
她是个临产的孕妇,再疼她也没劲拼命了。所以她本来该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就被拖出去破腹挖心淘汰掉的。事情后来转了方向,是因为舱面上别的那些船员士兵没有忘了她。大家还在等着她挺肚子甩奶的秀场呢。
那个……一晚上没见,小母猴子的屁股都红成这样了?
我说啊,爷爷们知道你骚的慌,可也不用搞到前后都乱流汤水的吧……这下好了,干你屁眼都不用上唾沫了……
女人用戴链的手捧住肚子,她肩背上的皮肉支离破碎,肿胀的屁股红艳水灵,松松垮垮的像一盏被雨水打塌了的红灯笼。女人低垂下头,一脚一脚的拖起来铁镣,可还得给他们一挺一挺的扭腰。他们手里的缆绳和细竹棍子照样不肯让她消停。混南洋的大周男人开拓万里海疆,打过多少仗,见过多少血,一个女俘虏不管被揍成什么样子都是还他们的欠账。他们在乎的只是明天还能不能玩到这头大肚的小母猴子。
今天是双日,半夜桨舱要杀人的,她活不到明天了吧……还有哪个好看点的了?
二十五号,九十一号?靠……那个扁脸长得跟猩猩一样……
要不……咱们求下管事的,去给舱里兄弟打个招呼,再给她留点日子?
凡是有人管的地方,当然都能求点人情。啊,留下多操几天啊?那个……她们手脚慢了揍两下是规矩吧,蛮子女人……结实嘛,也不是几拳头几脚就趴下了。这样吧……咱们叫个奴才过来管这事。你,叫你呢,过来!
也是光身赤脚,沿着船舱底板一步一步拖带铁镣挪动上来的南洋妹子。也是棕色皮肤,宽鼻子厚嘴唇的,就是在手里多提了一条皮鞭。鞭子……把鞭子搁下,你去整根炉条过来,嗯,就是那个……烧人时候拨弄炭火用的铁钎子。这几天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光是守到一百五十三号那个座的后边……你懂的对吧?
懂。划桨的这些贱货嘛,揍还是要揍的。不用鞭子改用铁钎,细巧,可是打在肋骨上疼的肝颤。铁条头尖,往腿肉上一捅一个血窟窿。打完以后还不用报数。因为舱前边惩罚记录用的是皮鞭计量制,她用的这个单位不符。
那一次壹佰伍拾叁是在就要交班前开始的最后阵痛。铁钎连打带扎的她已经不知道,不在乎,手被拴在桨把上,她迷迷糊糊的跟着推拉过去最后几个回合。她光是觉得肚子这次是真的烧开了锅,女人生孩子真是那么的疼啊……她想,比死还疼,苦了那么些天,那么些年份,我怎么就是没运气去死上一回呢?
整个船舱里回荡着一个女人惨烈的哭号。她可能叫过妈妈,叫过爸爸,老公那个说法,她以后再没想起来是不是也丧尽廉耻的喊出去过。没有人管她,水手都是男人,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管,监工的奴隶们哆哆嗦嗦的走来走去,没人发话要她们干事,她们当然绝对不会自作主张。生产的女人屏住了气息,自己往下硬憋着,她的手脚都被铐住,一直没人给她解开,她躺不下去,她也站不起来,右脚的铁环固定在船板上,她能抬高一尺扑腾的只有左脚。她那只光脚丫子绕着一尺半的脚镣铁链又蹬又踢,她觉得该把腿分开腾出个地方来,只有疼,她的疼满满的找不着地方放下,她觉得已经用尽了全身上下每一丝每一缕的力气,大概就是到了那个时候,她感觉到了突然滑动出去的那一下子。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知道。她只是没有力气。别人要做什么她都没有办法去管。那东西的脐带,该是一个年纪大点的监工女奴,跪倒她的两腿中间去咬断的,她也听到管事的水手在骂骂咧咧的发号施令。奴隶船上对待这种事只能有一个解决办法,反正她以后再也没见到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这块肉了。
女人是到了很晚才弄明白,自己最后躺下的地方是左边那个男人的大腿。她的手还连着桨的把柄,右脚也没有离开铁环。虽然身形确实扭曲歪斜,她是半拧过身体,右脚斜搭住板凳边缘,左边落空的半个屁股还要靠左腿支撑着。可让她奇怪的是这个姿势其实并不很难做,而她挣扎了那么久的时间,却一直都没想到要这样的做一下。壹佰伍拾叁的右边是个中年男人,左边靠过道的却是一个半大的男孩。女人现在感觉到了满身的热汗正在变冷。她的长头发全是湿淋淋的,一丝一缕的缠绕在那孩子两条细廋的光腿上。
海船布局,就是特别讲求这个紧致高效。每个桨手坐到一尺稍宽的地方,相邻的两边如果有男有女,他们两条精赤的身体一起动作起来,肌肤相亲,腿脚交缠……十天半月以后都变成了亲如手足,那意思是说,旁边的那些男人肉肉,跟长在她自己身上也没有多少不一样了。涉及到男人女人的关系问题,琼州海事并不禁止歇班的桨奴性交,畜生们的阴阳调和平顺,对大家都不算坏事。轮换下来的六十头牛马吃过拉过,也睡过到了差不多,舱下管事的水手要是正碰上有点好心情,就会给监工的女人打招呼,让她们解开几个好看点的妹妹,沿着座位挨个往后送过去。 嘿,别睡了,醒醒!就问你呢,要一回不?
有混搭的桨位,靠在一起的男女平常想干就干了。不过坏处是哪怕边上拴的是头猩猩也没法挑拣。而且还有不少整一排全是男人。碰到长官们送出来壹佰伍拾叁号这样,高鼻廋脸,大奶小屄缝缝的福利,那肯定是要啊。哪怕明天就该轮到自己剖腹掏心,能多操到一回,也就算多赚回了一分人生吧。
平常在海上漂着的时候,女人被领出来是让这一个班上的四五十个男人玩。到了船靠上各站码头,当天晚上大家都会有点心情,她被领出来是让这一个舱里的一百几十个男人玩。那些屌从每个敞腿而坐的男人前边竖立起来,就像是一片下过雨的竹林底下,一支一支的毛笋尖头。女人顺着前胸后背的两排人肉挤过去,钻进那个要多赚一回人生的臂膀当中。那人的手也铐在桨把上脱离不开,不过两臂中间宽泛,钻进去以后她那一百斤浅黑的瘦肉装了人家满满一怀抱。那人翘的高呢,大多时候她用自己的缝缝就能找着,真找不着的只好动手收拾。摸出来,再往里送,一边扭动起身体来,配合它钻进去那个正确的洞眼。
两条肉滚滚的身体拥堵在一起,屁股底下是板凳,前边挡住一把粗木的船桨,再前边是另外一排男人的光脊梁。她得是往下坐吧,底下那人膝盖大腿,胯骨和腰都像着了火一样的直往上窜,一阵起落插拔。男人的屁股撞在木板上扑通乱响,有时候让她觉得,这些男人被人拿鞭子赶着划船都没那么带劲。
十二年都是这么的过完了。最早舱里说出来都是:去,把壹佰伍拾叁号那个妹子解出来!后边变成了让壹佰伍拾叁号的姐姐陪你们玩会儿……等到了最后这几年,已经没什么人还会提起她,收桨的那两个时辰里她也能够安稳的趴在桨上打起瞌睡。几年功夫已经够换过好几茬的年轻妹妹。她想到刚才新下船的那个老女人,其实……她自己现在看上去恐怕跟那人也没有多少不一样。发现肚子又大起来的时候,她是真有点被吓着了。头一个想法就是她在不该活着的地方,活到了太过长久,住在什么地方的哪一个神仙终于看不下去,恩赐给她这么个一尸两命的解脱机会。怀孕以后起了变化的又是胸脯,奶房倒是一直在变大变圆的,不过身体脸蛋那种事就算了。她知道自己的……屄,已经宽松到了搞不挺男人的尺寸,后来这些年里还找她干事的那些,不是用的嘴,就是用的屁眼。这一回真到划不动桨的时候,当然不会再有谁想到去把皮鞭换成铁钎杆子,让她能够排除在那张杀人的榜单之外。
女人抬起左脚去踢左边男人的毛腿: 哎,没睡着吧?
她跟他说,舔舔我呀。
珍珠海岸桨舱里的感情原则,是女人跟她左边的那个男人更亲近。原因却是简单直接,他们被铐住的都是右边脚踝,左脚虽然也戴链子,可是还能往前跨出去一小步,每有激情交媾,男女半站起来都往右边转身,女的伏低一点身体撅上屁股,一前一后那种胯骶相依相送的姿容,恐怕已经是现时现地里最合人性的安排。她要是想跟右边那个人做,彼此裸裎相向是好事,可是对家的左腿塞不进右脚和板凳的缝隙中间。人的身体当然都有各种伸缩适应,他俩也还是能够成事,只是多少要差那么点深入和通顺的和谐。在舱底里这种终身倚靠,至死不渝的奇怪关系完全没有填充进耕田煮饭,说话作伴的生活情节,他们没有打闹,嬉戏,争执,没有赌气抱怨,加上以后的和解,没有任性和宠爱。也许他们在最开头曾经试过交谈,互相了解过彼此的前生往事,但是他们很快就会陷入沉默。因为他们的全部未来,已经无限收缩成为最单调的循环。一场永远不会再有变化和创新,不再需要讨论,说服,不再需要协力解决问题的生活,并不是一种需要语言的生活。他们也没有事件,感想,和关于未来的计划可以告诉对方知道。其实他们对于彼此完全没有实际的用处,不过他们总是可以期待做爱。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性交体会的微小差异,就变成了决定亲疏感觉的几乎唯一理由。
而且他们在活着的期限里再也不会分离。
女人费劲的挪动自己偏向一点左边。她的脚链长度,还是可以让她抬高左腿的膝弯,放到那人的大腿上。这差不多就算是他们除去做爱之外的全部调情。船舱里的十年是个非常漫长的期限,而他们两个竟然还没有分离。她在这十年中间睡过他一次,只有那么一次真正的躺倒在了他的那双大腿上。她生出第一个孩子的那一天,她实在没有了力气,她的知觉也有些模糊。其实最重要的是那天没有人打她。桨奴允许性交,但是禁止过分歪斜的躺进身边人的怀抱里去。一片人仰马翻的场景松散杂乱,不像是一套安装严整的动力机器。实际上桨奴被要求的正确的睡觉,是坐正而后前倾,趴伏在抬离水面,平正横置的船浆把手上。那一天她的形容过分惨烈,而管事的水手又被人打过招呼别着急动手,这才让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例外就没有第二次。拉出去那团肉以后在男人的腿上躺过两个时辰,再下一个班次她就撑持起来,重新扶住了木桨的把柄。她后来最多也就是往那人的身子上倚靠一阵。相邻的两座有时候互相挨挤着,太累了歪过脑袋借个人的肩膀,管事监工见到这些倒是含糊一下就算过去。
产后的头几天里除了条件反射一样的摇桨,她真的有点发呆发傻。她以为自己一直就靠在那个半大孩子的小痩身板上,有好一阵她都不知道那人已经低头拱进了她的胸口。她以后永远也没有问过,他那一下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人背上挨鞭子是疼的,疼的厉害起来顾不上多想自己的胸脯。其实分娩之后她的奶里就积蓄起了浆水。那种饱胀满满出不去的疼法特别的柔软。男人的嘴唇也是特别柔软。男人拱在她的怀里,他正满含着女人的奶头,一点一滴的往外吸吮呢。
这件事后来整船的男人都干过。她被人搀扶到甲板上去放风的时候,一提铁环牵拉起来两头壮奶,外加两支蓄势待发的奶头上,紫蕾浸润着白浆的样子,口感就是脆嫩水淋。水手士兵们一口咬住不放,其他随便什么淫虐游戏,都可以留到喝足一阵子再说。上行还有下效。女人在舱里被送出去慰安船奴的时候,划桨的男人们也都照样行事,有奶没奶先吧嗒两下。她把奴工和妓女的责任全都尽过之后,又象一盘散沙那样摊回到自己的板条上。精疲力尽,疼,而且心里空空荡荡。她再对旁边那人低声说,你来啊。舔舔我呀。
她可不知道这一舔就舔过了十年的光景。女人的右边已经换过了六七茬男人,而左边这个最早被人领过来的那天……大概就是十四岁吧。高个,细腰,特别瘦弱的肩膀。后来他出声说话的时候,嗓子有点变声时候的发尖。反正他肯定比她小。她还记得他被往桨上锁住了手,往座板下锁住脚,男孩趴在桨上呆了半天。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谁被领进桨舱这样的地方,一开始都会被吓住的。过几天就会好点了。女人心里有点柔和的想。
第二天他开口叫她姐。第三天他就干了她一回。船舱里没事了大家都在乱干,他能想到要干女人,大概是说明他已经觉得好了一点。开头几个航程碰到歇班他们还是聊过,再到后来就没什么话。女人在珍珠海岸的舱底下住了十二年还没死成,可他到了十年就真的有指望出去了。女人有时候想到这里突然一阵心慌气短,就好像有可能出去的是她自己。
现在这人再拱进怀里来可是胡子拉碴的,特别像一头扑到人身上的长毛狮子。她可是一天一天的眼看他长大起来,长到后来变成了那么粗壮的一条汉子。船下的奴隶不剃胡须也不剪头发,他现在那么一蓬又长又卷的毛发披在宽厚了一倍的肩膀上,她觉得他真挺好看。二十多岁正是最精壮的时候,她知道他推出桨去根本没有用上全力,整条船下就已经没什么人能跟他比了。女人傻乎乎的想,是不是就因为吃了自己头一天的奶水,他才长成了这么个狗熊一样的身板?
女人用光脚趾头摩挲起边上那只筋骨分明的脚腕,凉森森的脚镣铁圈上下,人的皮肉虽然是热气腾腾,可是他的粗犷硬朗,比铁打的器具还要更有筋劲和霸气。她知道他在船上已经换过了两回脚镣,现在这副比她自己戴着的都要重。她当过兵的,一进营不论男女上的就已经是重链子……那么粗的腿,人家怕他打架闹事呢。
要是倒回去十年,他可真能当个好兵……也许是个将军……女人偷偷的笑,又踢了踢他,真睡着了?
这一天她没能叫醒他是个征兆。离开琼州三天以后珍珠海岸停靠新近设立的纳兰州府,船泊上了港口,桨奴们不能白白在舱底歇气,大家都要干活。男的分管卸货装船,女人领上码头就是让人操弄。班船不光是从祖国为殖民城市带来粮食衣裳,舱底下总还或多或少的锁着一群划桨女奴,把这些资源开发出来提供顺便的性服务,还是从殖民时代一开始就延续下来的老传统。
划船奴隶多半不是有多漂亮的女人,可是官府负担了包养的成本,免费的事情一定不会有多好,不过总能让你得到。殖民据点最早只是海边的一座码头和一个仓库,驻上五百个士兵守卫。那时候他们可真的不能指望有什么女人,班船靠港成了汉子们的一个大节日。最早的船妓勾栏都是直接建造在船码头上,南洋气候湿热,四面木柱铺上草顶就是一个长条形制的透风走廊。廊中平行两条二丈长的铺板,紧一点可以横躺下三十对活人。铺板下宽松的拉过一根粗铁链条,这条链子上当然都是带锁扣的。船桨女奴带上来在铺板中间的过道里跪成两排,两两相对,管事们剩下要做的事,就是把她们的右脚脚腕一个一个的锁到链条上的扣环里。
沿着过道走的男人挑他能够看上眼的,看上以后让她自己爬上铺板去躺平。拴脚铁链虽然连住走廊首尾的木桩,留出的余量还是够让她们拖前拖后的挪动。滨海码头的船妓文化发展进入到最鼎盛的时候,放眼望去三座木栏里六道白花花的筋肉波浪此起彼伏,扭动翻滚,十分的具备大航海时代所向披靡的英雄豪情。
壹佰伍拾叁跟随着大船珍珠海岸,沿着南洋岸边的这些铺板一站一站的扭动翻滚过去,度过了她自己的英雄时代。女人眼看着这些自己每年里都要走过,跪过,扭动交媾过的地方,越来越变得喧闹繁华。船妓栏从第一间增加到两间三间,海岸边的那一小圈土木围墙也几经拓展,蜕变出了一座官民工匠,商人小贩百业兴旺的城池。城里都已经开出了大陆女人卖春的楼院,从山野丛林里掳掠来的蛮族奴妓也供应充裕。不过传统仍然是传统。船妓勾栏一年到头对全体市民免费开放。每有船舶进港,去码头木栏里淘捡散发赤足的裸女变成了一项风情娱乐。从一堆形容狞厉的南蛮女人里偶尔淘到一个略略有趣的人儿,亵玩抽插一番,也能算成就过了一段佳话。
到这时桨奴壹佰伍拾叁已经不光是熟悉了每一间船妓勾栏的光木头条板。她熟悉每一座城市里的中心大路。十多年中城里的瓦舍巷陌朝向各个方向延伸开去,军营也大多经过几次迁移,渐渐离开了海边。军爷们白天总是操练武艺战阵,每到大船泊港的那几天里,军队奉命整个晚上还可以操练女人。太阳靠山的时候一个伍长带着六七名兵丁找到妓栏里来,下令全体起立,都向右转。拴女人的长铁链条光是解开头尾,这一长队脚镣手链之外,还加上右边脚腕彼此牵连的赤身女人,就像是用长线排钩钓出来的一串活鱼。她们要这个样子走过一整座城市去操练身体。虽然从海边到军营的距离不一,不过人家给她们安排的路线,一定都是特别有人往来穿行的通衢和空场,沿途路过官守的衙门,酒楼戏院旅店商行,还有城边方圆几十里的化外山民,肩挑手提蕃果地瓜进城来摆开的绵长集市。这些都是要女人拖拽起粗铁链环,光身赤脚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再走回来的。南洋女桨奴泊船驻岸的这些日子,一天来去两趟,沿途张扬开放的行游之路,其实就是她们的回乡之路。总有一个岛屿是她们出生的家园,她们两月一次被送回到那里去,示众给亲友,宣淫于仇敌。船妓劳军是开城时候定下的规矩,哪怕它就是成了一个象征,也得要永世传承。这个规矩就是故意的要做出来让人看到,它是一场宣誓统治权力,震慑反抗企图的公开示威。
上千的士兵,几十个女人。天亮以后半死不活的船妓们搀扶起气息奄奄的同伴原路返回。在这条路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土著男女寻妻觅母,布衣和裸奴相拥痛哭的人伦戏剧;精疲力竭的奴隶们返回妓栏,也经常有人因为交媾过度实在无力维持住跪立姿势,最终辗转死在逼迫责打之下。船停一天,女人们就要出发一趟妓栏到兵营的轮回。壹佰伍拾叁号忍受着高一阵低一阵的疼痛,忍受着从阴户流淌到脚后跟子的粉红汤水,照样跟大家一起让娜兰府城的人民观赏了六趟大肚巡游,巡游的两头照样是跟大家一起爬到铺面上去,下阴不成就用臀和嘴来顶替。可是她在娜兰城里惴惴不安的等了三天,却还是没有能够等到分娩。
等到第四天里大家操心的已经是备船起航。女人两只沉重湿粘的光脚板子紧扒住跳板,重新走回珍珠海岸上去。身边看管的水手把皮鞭往空中甩的噼啪脆响。一下子有个说不清楚意思的念头闪动过去。我要是真生在岸上,妓栏里管事的要是手下松动那么一点……岸上面毕竟不是鼓声催逼着要动大力气的,凭这身筋骨歇过一天两天去……也许还能缓回来?
那也许……我还真能再摇动几年船桨呢……
谁都难免要有几分怕死的,何况是那么疼的死。珍珠海岸起航离开娜兰城府的这一天,壹佰伍拾叁号坐回到离开了三天的桨座,她发现她的长毛狮子已经碰到了会死的大麻烦。
南洋总是热天,可是他全身冷颤。他那么个粗壮的男人身体蜷缩在木桨把手上,哆哆嗦嗦的像一个新生的婴儿。她坐进去是紧挨他的,他全身大汗淋漓,皮肉火烫,可他自己一直在喃喃的说他很冷。
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起锚动桨。船舱里刷刷的桨轴声响了很久,女人都没有再想她自己。她凶猛地揽起来船桨,把它深深搂抱进自己松软的肚皮,她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绷成弓弦那样耸起腰背,发射出去她手里的木桨把柄。她把这件沉重的役使几乎做成了一种听凭自然的的顺水行舟。那是一种谋者人,成事天的命定感,她感觉到了难得的轻松畅快。
就是这样拼命,她都没能挽回来她男人的力气。连她那么一阵一阵的疼着,一阵一阵潮涌一样淹没下坠的女人都感觉出来,她不光是在划桨,她是在推动拉扯住身边那个沉重的男人,要不他早就落到了鼓点后边。她也不能指望监工女奴能够放过她和他。女人一直听到鞭梢落在身旁那扇肩背上的钝响,她听到他沉闷的憋气忍疼的声音。现在她觉得那人跟自己贴挤在一起的肌肤战抖的厉害,而且像金石一样寒冷。她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缓过来以前,他就已经会被活活打死。
可是她没有办法。不管是谁,手脚被铁链锁到一起,关进这样的舱房里被人用皮鞭逼迫着,不停摇桨,谁都没有办法。呆在这里面不管谁死在谁的前面都只能算是天意吧。男人在休息过两个时辰以后,有时会变得振作一点,但是以后又会再一次发作。整段夜行的航程里希望与绝望交织,等到第二天的中午以前,舱顶挂的小黑板上一百五十二的后边已经跟上了许多正字。她自己挨到的也不算少。其实在天没全亮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失掉了信心。她感觉到那件能够代表她的意志,一直像铁块一样充满自己心脏的事情变得绵软而且暖和。它像从坚冰中突然流出的温泉一样难以形容,但是也难以阻挡。她的泉水流及之处使所有紧密的结构变得松弛涣散。她觉得她早就应该无以为继的,她坚持下去没有理由。这个想象的停滞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她是先听到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然后才感觉到疼痛。她的感触也被温水浸润到更加迟钝了。而后是本能接管了她的手臂,帮助她从肚子上往前推出去桨柄。又像是另一个很长的瞬间。她在拉回船桨前又挨到了第二下鞭打。
勇敢决绝的女人全身发抖,强忍住像是已经把肩背撕开裂缝,注入而且充满了胸腔的巨大痛楚。她更要强忍住自己臂膀上的肌肉冲动。她要延缓自己的反应速率赢取皮鞭,她要死在她的男人前边。而她的男孩那么强壮,也许在下一个双日就会变好,而且他已经就快要做满十年了。
在珍珠海岸这样的大船里监工的女人久经历练,她们也在为自己的生存机遇而艰苦战斗。她们同样拥有绝不稍弱于壹佰伍拾叁的经验,意志,和力量。鞭击是由慢到快逐渐增加的,每一击的力量也从弱到强。第二次打击瞄准的是桨奴的腰椎,这一下彻底破坏了她妊娠的肚子里脆弱的短暂平衡。她觉得是很多尖刀在从不同的方向搅拌她的肚肠。女人的屁股飞一样的腾起到空中,尿液呈现柱状的从她下体里激射而出,在她前排男人的背脊上溅射开腥黄的水花。
我不行了,我受不住了,女人想,她知道再下去会是接踵而至的连击,会返回到背部上去打出一个交叉。她的胃会痉挛着抽成一团,胃酸会冲出口腔再呛回气管,在整个身体里回荡着巨痛的同时还要反复不停的咳,呛,呕吐,那样的痛苦太深入,也太绵长了,在女人想完这些之前她意识到自己手腕上承受的阻力,那就是她的桨叶已经下水,她的气力已经又一次交融进入了大船的航程。
挨两下鞭子,推一次桨。她听到自己身后机械冷漠的女人报数声。壹佰伍拾叁,两鞭。壹佰伍拾叁,两鞭。她又赢回了四个点数。只是整片肩背已经像是冒出了烟,烧起了火苗。正是在那时候,她断断续续,隐隐约约躁动了好几天的肚子里,开始了第一次火山喷发。
女人生产的阵痛帮助了她。她疼得天崩地裂,山呼海啸。她凄厉的号叫盖过了鼓声,身体各处挨上的雨点一样的皮鞭都变成了轻薄的浮云。如果她的双手仍然被铁链牵扯着跟随船桨推拉摇移,那也许是她的狮子被她的惨烈痛苦唤醒,重新恢复了力量。反正她的全部生命都凝聚到了肚脐之后,两寸以下的盆腔开口处。她现在对于自己手臂和腿脚的动作已经完全无能为力,她也不再需要决心和意志,她肚子里孕育的生命终于如约而至,准确适时地为自己的母亲开启了死亡之门。冷静的女声在超过一百下鞭打以后停止了报数。
在命运已经确定之后,壹佰伍拾叁仍然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才得到死亡。在这个双日的午夜之后女人被从船桨和木座上解开手脚,拖出到过道中间。负责施刑的女奴隶们现在换上了带有尖刺的铁鞭。壹佰伍拾叁在阵痛和铁刺的双重打击下,翻滚哭号着从舱尾爬到舱前,按照值班管理的水手命令,她在鼓架的支脚下被打断了两腿的脚踝和膝盖,女人再被沿着走道拖行过一个来回,鞭打仍然继续,女人全身的皮肉分裂破碎,支离起来,她蜷缩在桨奴们的脚边抽搐扭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血红色的刺猬。她应该已经前后两次的经过了壹佰伍拾贰的座位,而他们所有人只是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呆在这里面不管谁死在谁的前面都只能算是天意。即使壹佰伍拾叁号自己,也没有能从迷离的视野中分辨出来究竟哪一条男人的裸腿,就是属于她的邻座,她的狮子男孩。
直到那时她仍然没能娩出胎儿。在用铁链把她吊上舱顶的横梁以前,还有人想到也要砸碎她的手腕和手肘关节。等到这时真正动手下刀的还是水手,女奴们只是抓住肩膀把她按紧到地板上。匍匐朝下的女人被她自己的肚子撑高起腰背,水手刀从腰线竖切进去,在脊椎两侧各自分离出一个深入腔体的裂口。
挂肉的铁钩贯通这两个裂口,从一侧的皮肉破绽中戳出来染血的钩尖。等到链条连接钩柄,被人扯动起来朝向舱顶升高上去的时候,女人的腰椎横挂在铁钩新月形状的弯曲上,承担起她全身加上一个孕腹的重量。她的四肢松弛摇晃,本来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支撑力量,但是最后仍然完全脱离地面,连同手脚上仍然拖带的脚镣手链一起悬垂在半空。在这些零散肢体围护的内圈有一个丰腴饱满的血肉大球,有两具腾挪跳跃的肉囊皮袋,在她们松弛的皮张中还拖挂下两只黑铁环圈。女人整个血肉淋漓的赤裸身体向下折叠合拢,她的头颅倒悬,乱发飘飞,她的嘴唇和鼻尖顶撞着自己的肚子,拥堵在她的眼睛之前的唯一事物可能只是她的肚脐。
被穿透的腰椎骨头是她唯一的受力支点。她正像鲜肉一样被秤钩称量,秤钩维系着铁链,悬挂在横梁以下。女人的身体悬浮在鼓手身后,舱板之前的空间当中,旋转摇曳,就像是树枝上垂落而下的一大串红艳而且溃烂的浆果。
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红艳而且溃烂的血肉。从坠落的肚腹到弯折的腰脊,她周身四至痛彻骨髓。永远激越的鼓点淹没了女人黯哑的呻吟和喘息,她断续的抽搐和痉挛也被船体的动荡消弭。有一段时间她几乎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两个问题,那就是她的肚子和她自己了。但是那不是真的,她命运中的魔鬼不会忘记提醒她。在凌晨前最黑暗的时辰为了鼓舞舱中的士气,一个带刀的水手从她卷饼一样的身体里拖出来乳房,贴根切进到三分之二的地方。以后她的胸脯两边就像两条兜底掀翻的包裹那样,一直被排挤在身体外侧,光是依靠着小半边肉皮维系住坦荡和开放的形状。另一次被切割分离的是她的嘴。刀刃自下而上的插入口腔深处,并且残暴地旋转过大半个圆圈。她的整条舌头还有小半块咽喉全都跌落到嘴唇以外去了,她的上下颚骨之间只剩下一团蠕动着的神经和韧带。
在这一切痛苦之外,还有很多雪崩一样的血肉崩溃。肚腹内部的疼痛有很多尖利的矛头,它们从各处指向她身下虚弱的门户。她朦朦胧胧的知道了一点事情,也许就是因为太虚弱了,她已经永远不会再有力气打开自己。即使对于已经半死的女人,这个念头也是一种巨大的恐怖。难道疼痛是一种宿命,而且它比死亡更加永恒吗?
每一场双日的死刑都会拖延到很久之后。桨奴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被喂过了早饭,中饭,轮到休班的上甲板去放过风又回来。 那谁,那刀呢? 终于有人开口询问说, 去把那件事情,给做完了就算吧。
上面松出一截铁链,落低两尺的女人阴门对准了那谁的鼻尖。用刀之前他先伸出手去往器官里外摸索过,水淋淋的肉唇伸张开放,一直还有点轻轻的抽动,里边被东西填堵的密不透风。他们在桨舱里做久了,动刀的感觉不会有分毫差错。他只是叫过来几个监工女奴,分开拉扯住阴户旁边的两条大腿。要不那屄在半天上佝偻着,摇来晃去吃不住力气。
刀锋走中直剖下去,划拉开阴唇下底连接的嫩肉坎子,往后是一路手感敦实的肌肉管道。他知道一点也没伤到里边的小脑袋。他不是要疼惜什么小猫小狗,他只是要炫耀自己的职业自豪感。奴隶女工提好了木桶在底下接住,这些东西转身都是要扔进大海里去的。
等……等等。
他推开自己眼睛前边的女人屁股,女人两腿中间现在挟持着的,是一泡血污淋漓的杂碎。肉身凌空回转过去,另一面是她的裸肩光背,底下一整蓬飘荡的黑头发。他抓住头发把女人的脸面拉扯起来。
桶。把桶举高点搁她眼睛底下。……现在能看见了?看见能闭眼了?
他手里的刀子跟随过去,轻轻松松的插进了女人的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