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间灰蒙蒙的,国字脸男人又到了那个熟悉的所在。周边的景物似乎没变,却又有着不同,但究竟异在何处却说不清楚。
“李主任,李常委。”头顶忽然传来悲怆的呼唤。
国字脸男人抬头望去,天空又挂上了那张苍白的脸。便赶忙应声:“蒯县长,您,您还是喊我小李吧,我……”
天空的声音带着讥诮:“别呀,您这荣升高位,可喜可贺,我怎么敢那么不开窍?再说了,活人都捧着你,我这死鬼……”
国字脸男人赶忙做着解释:“县长,您可别这么说,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是那个小李,都是您的办公室主……”
“算了吧,别拿鬼话……您这真是哄鬼话,我可不敢信。这次我出来,就是祝贺祝贺您,祝贺您主任、副书记、书记一路高升,直至跻身部、厅。”那个声音依旧满是讥讽。
国字脸男人又急忙说明着:“县长,我知道,您对那事耿耿于怀。其实我一直记得,一直都在寻找证据,现在……”
“算了吧,算了吧,哄鬼,纯属哄鬼。曾经我还天真的以为,有人会记得我,现在我是不抱希望了,我的心死了,我本身人都死了,又何苦……哈哈哈,可悲呀,哈哈哈……”声音极其凄怆,最后变成了悲泣。
“县长,我一定会……”国字脸男人话到半截,才发现那张苍白脸颊正在渐渐隐去。
天际间已经没有任何脸部轮廓,但悲怆声还在继续:“哈哈哈……可悲呀……咔嚓……”
“咔嚓……”与“哈哈哈……”交替响起。
“县长,县长,您听我说……”国字脸男人说到这里,忽的觉出哪里不对。
放眼处,不但没有了那张白脸,也听不见任何响动,四周黑漆漆的。
哦,又做梦了,李晓禾侧过身,去看床头柜上手表时间。
“刷”,一抹亮色闪过。
李晓禾吓了一跳,下意识重新躺好。
“咔嚓”,一声炸响。
又不由得心头一震,但李晓禾却又踏实了,原来是电闪雷鸣。想来梦中的“咔嚓”声,也应该是响雷,是现实与梦境的结合。
“刷”,
“咔嚓”,
“啪”,
“啪、啪、啪”,
“哗……”
电闪雷鸣配合下,雨滴变成了大雨,听响动就不小。
自从雨势变大,闪电少了,雷声也变成了“轰隆隆”的滚雷。
此时,梦境中的惊悚已经散去,李晓禾心绪平静下来,又想到了蒯县长。
蒯县长已经离去一年零九个月了,在这期间,李晓禾一直对其死因存疑,也为此在找着证据。尤其重新回到党政大院,担任县委办主任后,更是不遗余力的寻找蛛丝马迹。到目前为止,他自认找到了一些蛛丝,可却没有其它的佐证,这也是他比较苦恼和焦急的。正因为心焦,他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蒯县长,楚中蒯县长的质问,其实正是他内心的心理反应。
好多细节在脑海中翻过,但最终还只是一些细节,并没有再串出新的证据,李晓禾苦恼依旧没有解除,反而加了个“更”字。
“轰隆隆”,
“刷”,
“咔嚓”,
滚雷、闪电、炸雷相继而来,把李晓禾拉回现实。
“哗……”
雨声可真大呀,好像有段时间了吧。李晓禾再次去看表上时间,三*点十分。
大雨至少下有一刻钟了,刚才扫到时间好像不到凌晨三*点。
若是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形成洪涝了。想至此,李晓禾从床上起来,掀开窗帘去看。
外面黑乎乎的,几乎没有光亮的映照,但却可以感受到雨打玻璃的声响,可以看到玻璃上潺潺滚下的溪流。
紧紧抓着窗扇拉手,李晓禾试着轻轻推开一条窗缝。
“哗……”、“吧嗒吧嗒”,雨幕声、敲打声又响了好多,还有丝丝水雾飘进屋中。
拿起手机,触亮“手电筒”,适时开大一些窗缝。
光亮映照下,连天的雨幕进入眼帘,雨幕间的雨雾起着一阵又一阵,进一步织密了雨幕的经纬线。
看着外面的情形,李晓禾的心头渐渐揪了起来。现在已不是因为蒯县长的事,而是他担忧真的要形成洪涝。
这个季节,正是庄稼生长的关键时期,阳光、温度、湿度适宜与否,对庄稼的长势至关重要,对最终收成尤为关键。若是这时候发生自然灾害,多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整个的收成都会大打折扣,甚至颗粒无收都有可能。
“哗……”雨幕斜着卷来,冲进屋子,洒到了窗台上,也溅到了李晓禾身上。
关上窗户,李晓禾重新回到床上,尽管双眼发涩,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躺都躺不心里去。
在床上来回翻了几次“拍子”,李晓禾实在躺不住,干脆就坐了起来,后来直接下地,去了外屋。
拉开窗帘,看了一会儿外面雨势,李晓禾弄亮电灯,坐到了办公桌后。
这几天以来,由于每天工作内容很多,李晓禾都是晚睡早起,干脆就没有回去,而是住在办公室。
再次抬手看看时间,已经三*点二十多。
这种雨势也已下了半个小时,降水量可不少了,若是乡下也下这么大,也下这么长时间,指定麻烦了。
想至此,李晓禾拿起电话听筒,拨了出去。
“嘟……嘟……”,
回铃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没人接听。一连打了三遍,都是如此。
去哪了?李晓禾略一迟疑。不再拨打那个固定号码,而是拨出了一个手机号。
又是几声回铃音响过,听筒里传出一个标准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这次李晓禾没有再重拨,他放下听筒,进了里屋套间。
李晓禾并非要重新回到床上,而是穿好衣裤,蹬上鞋子,出了套间,也出了屋子。沿着楼梯台阶,一层层的向楼下走去。
在李晓禾刚到一楼时,门卫室有人出来,同时一束光亮照到身上:“谁?”
“我,李晓禾。”李晓禾下意识抬手挡着光亮。
“主任呀。”安保人员关闭手电,迎上前来,“主任,这雨太大,快赶上七几年那场大雨了,我看已经差不多。”
李晓禾一边走向门口,一边问:“你现在多大,七几年多大?”
“我现在四十六,七几年那会,四、五岁……三、两岁,我听大人给我说的,反正挺大的。”安保人员为自己说大了的话,找着合理解释。
借着门卫室透出的光亮,可以清晰的看到,雨幕在清风的裹挟下,扭动着倾倒在地上,溅起阵阵水花。
推开屋门,李晓禾走了出去。
顿时股股雨丝袭来,敲打在肌肤上,不由得阵阵凉意。
院里已不仅是“哗哗”的雨声,也不只是“啪啪”的雨滴落下声响,还多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安保人员也跟了出来,手电光亮适时照在地面上。
李晓禾看到,整个台阶变成了小型瀑布,台阶下平地更是形成宽幅的河流。
这还是平地,已然是这样,若要是山区,河该有多大?夹杂着泥石,洪水又有多猛?
仰头看去,整个天幕间都是密密麻麻的雨帘,分不清经纬线的帘子,就像一汪海水肆意倾泄下来一样。
长长嘘了口气,李晓禾摇摇头,转身进了楼房,快步向着楼上返去。
“叮呤呤”,漆黑的夜里,这个铃声非常响,刚走到二楼便听到了。
好像是自己的屋子,李晓禾略一驻足后,又加快了脚步。
没错,铃声正是来自自己办公室。
“蹬蹬蹬”,李晓禾快步到了五楼,推开屋门冲了进去。
来在办公桌前,李晓禾伸手拿起电话听筒:“张乡长。”
听筒里传来张全的声音:“刚才出去找肖书记,手机也没拿,这雨太大了,瓢泼大雨。”
李晓禾忙道:“我就是问你这事。双胜乡怎么样?有洪涝吗?”
“刚两点半就下了,已经一个小时,百分百有洪涝。天气预报也没预报出来,不知道人们有没有防备。我刚才打通了几个村,他们那里的雨也这么大,在屋里就能听到河套里的洪水声,院外也有后山水流下来。我嘱咐他们,现在这种情况,先不要管别的,千万管好自己家里人,大人孩子都不能随便往出跑。村里已经大喇叭通知了,村干部也把那几家危房的人喊到村委会。还有一多半村打不通,我正在想办法联系,但愿他们能够保证人们的安全,平时开会还专门强调过。”张全的声音中带着焦虑。
“老张,你们也千万注意安全。”李晓禾嘱咐着。
“主任,知道了,我先挂,有事再汇报。”对方声音至此,戛然而止。
“踢踏、踢踏。”一阵拖鞋声响来在门前。
接着,屋门推开,冷若雪走进屋子,问道:“是不给乡下打电话?什么情况?”
看到这个头发披散、身穿睡衣的女领导,李晓禾先是一楞,随即回复:“双胜乡张全刚回的电话,那里雨下的更早,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整个都是瓢泼大雨。洪涝不可避免了,千万不要成灾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