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32:重生之道士下山——泗水停涨

类别:历史小说       作者:榴弹怕水     书名:绍宋
    1
    秋日的东京城内人来人往,市声喧嚣,甚是繁荣。
    而景福宫内却一片肃杀,众人行走之时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什么。只因年事已高的赵宋官家偶感风寒,这数日间病情日趋严重,乃至卧床不,一日之内竟有大半时间在昏睡。
    在官家清醒之时,宣一众老臣进殿。赵玖见众人面上皆有悲戚惶恐之色,不禁干咳了两声,勉强笑道:“众位爱卿,死生由命,不必伤感。朕这身体自己知道,想必是不行了的……”
    官家断断续续又交待了许多话语,对身后事一一做出了安排,众臣连连颔首,尽皆垂泪。
    半晌,官家又言道:“朕有些乏了……正甫……”
    杨沂出列,俯首:“老臣在……”
    官家道:“正甫留下……众爱卿且退下吧。”
    说完这话,官家闭上了双眼,又似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官家轻咳数声。
    “正甫,陪朕说说话……”
    杨沂不禁老泪纵横,见官家面上渐渐泛上一丝红润之色,更是大恸。杨沂朝近旁的大押班点了点头,大押班轻轻挥了挥手,领着众宫女太监也退了出去。
    官家盯着不远处微微摇曳的烛火,半晌无言。
    “朕昨日做了个梦……”
    官家的声音在暗夜烛火浮了来,依稀可闻。
    在杨沂的泪眼,官家继续言道:“朕昨日梦见去了一个地方,那是另一个界……”
    杨沂只是默默听着官家在那里絮絮叨叨地描述着那个与现不同的界。
    那个界,在天上飞着人造的铁鸟·……
    那个界,在地上跑着四个轮子的车辆,并不用马匹拉动,而是喝了一种叫做汽油的东西就会不知疲倦地自己奔跑……
    那个界,男人大都不留胡须……
    那个界,女人在夏天穿的比男人还要少……
    杨沂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官家,那个界有热气球么?”
    官家咳嗽数声,目光迷离,“自然有了……”
    那一夜,官家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官家最后言道:“梦醒不知身是客……朕……我……我好想再回梦去看看那个界啊……”
    杨沂早已泣不成声。
    三日后,赵宋官家、沧州赵玖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再也没也睁开。
    数月后,大宋淮南东路亳州卫真县的明道宫内。
    杨沂蓝衣木髻,立于九龙井旁。原来杨沂不顾家老夫人及众儿孙的劝阻,决意在明道宫内修行。家人苦劝无果,只好将杨沂送到了淮南东路明道宫内。
    从此,明道宫内多了一个老道。
    奇怪的是,杨沂总是步履蹒跚地在九龙井旁徘徊,口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春来暑往,又是一年秋天。道士打扮的杨沂正望着九龙井内怔怔出神,忽然,老人揉了揉眼,发现井内似躺有一犬。可是自己老眼昏花,看不真切,不禁手扶护栏,俯身仔细去看……
    却不料脚下一滑,一头栽入了井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沂只觉浑身酸痛,发现自己仍躺在井内。
    他揉了揉双眼,翻身坐了来。九龙井说是井,其实并不深。杨沂活动了一下手脚,手脚并用,居然爬了出去。
    明道宫内树影婆娑,鸟鸣阵阵,并不见一个人影。
    一只铁鸟轰鸣着从杨沂头顶上方飞了过去。
    2
    秋风飒飒,日暖斜阳,下午时分,淮西亳州的某处古典园林里正是光影交错、气爽温煦。
    然而,如此美景却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所以并无多少人能感同身受。实际上,这座以道家化为主打的风景园林,居然只有区区一名买票进入的背包游客而已,却还在长椅上以书遮面,仰头坐在那里打着瞌睡。
    “哗啦……啪嗒!”
    忽然间,随着秋风猛地一紧,一本薄薄的《国历代政治得失》直接从那名年轻男性游客的脸上滑落于地,并被风力顺势卷走到数步以外。此人随即清醒,却本能去看自己长椅上的背包,而等到他确认东西没丢后,方才去寻自己的书。
    但就在这时,一名拖着大扫帚的年老道士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俯身帮忙将地上书本捡,并顺势拖着大扫帚坐到了长椅上,然后随手翻看了此书……秋风阵阵,蓝衣木髻,苍颜白发,倒是让刚刚睡醒的年轻男性心一惊。
    不过,等到这年轻人认真打量,瞥见了对方发髻后下方道袍领口处XL的标志,却又放下心来,继而心暗自失笑,嘲弄自己多疑。
    原来,此处乃是亳州涡阳,号称老子故里的所在,此处园林更是倚靠着老子庙所建,遇到道士也是寻常之事了。
    “这年头确实少见认真看书的年轻人了。”大略翻看了几页后,可能是看不清或干脆看不懂的缘故,老道士很快便操着满口的淮西口音将书本隔着背包递还了过来。“其实为政嘛,自古以来都是相通的,懂大略就行,具体的东西反而没用,你这书看对了。”
    “多谢……嗯……道长。”年轻人随手接回书本,却因为称呼问题一时卡顿。“火车上装样子的,不咋看。”
    “还挺谦虚。”老道士听到答复后愈发来了谈兴。“小伙子哪儿人?多大?咋有兴趣来咱们老子庙?”
    “本地人,二十一。”年轻人随口言道,普通话也渐渐带了点淮西本地味道。“大学毕业刚工作,回家来办点事,晚上火车再走,知道这边安静,就干脆来这边耗着。”
    “二十一好啊!”老道士一声感慨。“年轻!你不知道,咱们涡阳是老子故里,老子庙源远流长,可惜本地人来的少,年轻人来的更少,难得你……”
    话音未落,那年轻人便先忍不住失笑来:“道长,我是本地人,你这话忽悠外地人就是了,忽悠我干吗?谁不知道老子故里是隔壁鹿邑,咱们这个是假的?”
    老道士闻言更加尴尬不已,甚至直接涨红了脸,却又连连摆手不语。
    而年轻人大概也是无聊,也没有放过对方意思,反而追问不及:“道长啥意思?咱们这儿是真的,鹿邑的是假的?人家那边的老子庙可是从汉代到唐代再到宋代,一层叠一层,物古迹层出不穷,门前的铁柱子都有一千年的历史……”
    “咱也没说鹿邑是假的。”老道士抱着大扫帚尴尬答道。“但咱们涡阳也未必就不是真的……两个地方离得那么近,古时候鹿邑从来都是属于亳州的,涡阳又是新建不过百年的县,何必分那么清呢?”
    年轻人这才恍然再笑:“这倒是个道理,都是涡河边上嘛,指不定老子活着的时候还是一家。”
    “就是嘛!”老道士终于松了口气。“真真假假这种事情放到历史里是没意义的,咱们说老子故里,指那李耳的出生地,鹿邑那里可以是历代祭祀地,互相都是真的,何必说对面假的?”
    年轻人连连敷衍颔首,心却是不屑……说白了,老子生在哪儿鬼才在乎,而老子故里之争争得分明是旅游资源和地方化自信,老道士这么扯,就算是有几分狡辩道理,可两地政府肯定不认啊!握有大量真正物古迹的鹿邑政府更不认啊!
    而且,这道士也不是个什么正经道士,说不得就是个cosplay的清洁工,而且是个偷懒打滑的清洁工……不然呢?一个道士,张口老子、闭口李耳,半点尊敬也没有?然后大风天在园林里拎着把扫帚,装模作样,糊弄谁呢?
    不过,似乎是看出了年轻人的敷衍之意,老道士复又喋喋不休:“年轻人不要不信……咱们涡阳也是有真正的物古迹的,那流星园里的九龙井是专家考证的春秋古物,仅此一口,不信你去瞅瞅。”
    年轻人连连摇头,干脆身拎背包欲走……作为本地人他什么不知道?所谓九龙井,人家鹿邑那边也有一口,但说实话,别说涡阳这边的了,就是鹿邑那边的,鬼才知道跟道祖有没有关系?
    “年轻人稍等下!”老道见状更加着急,干脆身拄着扫帚说了实话。“那边九龙井里掉了条狗,腿都伤了,咱使扫帚也够不上来。照理说井宽的很,也就一人深,可咱年纪大了下去就上不来,得麻烦年轻人帮帮忙。”
    年轻男子一时无语:“道长早说嘛!”
    “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吗?”老道士也觉得尴尬,却是直接抱着扫帚带路了。“现在年轻人都不好说话。而且这狗咱本不想管的,但是它家人跟咱熟,经常请咱吃饭,现在他家里人都不在,咱总不好意思把人家狗扔在井底下眼睁睁的不管……”
    絮絮叨叨的言语,二人一前一后,到底是朝着那春秋古迹,所谓流星园九龙井而去。而等到了地方,果然见到有一座保护严密的古井,上修凉亭,还挂着天下第一亭的匾额……但老道却引着年轻人往一旁的副井而去了。
    说是副井,不过是为了凑齐老子出生时九龙井典故而强行打造的八座新井,并非古迹,而干脆是水泥打造,水泥封底,两米方圆,不到两米深罢了……与其说是井,倒不如说是个阔口的水泥坑。
    且说年轻人跟着老道来到其一口井前,伸头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只小哈巴狗正躺在一人多深的井底不动,只是偶尔蹬腿显示它还活着罢了,而小狗周边赫然还有一堆硬币、铜钱之类的祈福之物。
    见此形状,年轻人只是微微蹙眉,便要直接放下背包一跃而下,然而,当他双手撑住井沿时,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不愿去帮这个小忙,好像此番下井会死人一般。
    看到年轻人如此不知趣,那老道一声叹气,却是忽然怒目:
    “救又不救,走又不走,你是在糊弄天下人吗?!”
    “区区一条狗,怎么跟天下人扯上了”年轻人瞬间蹙眉。
    “不管如何,既然应了我的言语,便总得讲个诚信吧?”老道拄着扫帚奋力呵斥。“年轻人瞻前顾后,还不讲诚信,将来怎么踏入社会?!”
    这年轻人刚要再说自己已经找到工作,是社会人了,那老道却是忽然抬大扫帚,奋力一推,便将对方轻易推入了井。
    3
    待年轻人落井之后,老道连忙双手攀住井沿,往井内张望。井内却哪里还有那年轻人的身影,连那只狗也不见了,只有年轻人的背包静静地躺在井底。
    老道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包,眼眶里忽有泪水涌出。老道以头抢地,朝着九龙井连连叩首:“官家恕罪,老臣该斩。大宋可以没有老臣,却不能没有官家啊……”
    几天后,老道背着年轻人的背包,又立于九龙井前,俯身拜了下去:“官家,大宋就交给官家了……官家的父母,自有老臣去侍奉了……”
    说完,老道又朝九龙井内叩了几个响头后,身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