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二十年间青灯古佛相伴日夜念诵经文,早已铸成佛骨,脑后灵光隐现,额前朱砂一点。当然,这只是她给人的一种感觉,而不是真就脑袋后面冒光。因为头等舱的客人先走,所以她是最早一拨下飞机的,这里真不愧是帝国之心大苹果城,一出飞机她就忍不住连声叫好:“好,好冷!”
“妈,您先把羽绒服穿上。”林美地拎着两个20寸的小旅行箱,在后面紧赶慢赶都追不上老太太,脑门子上汗都出来了,“怎么也是二九的天了,你就穿这么点儿衣服不冷才奇怪了。”
白瑾不管到哪里都是一身居士服,已经穿习惯了,反正她平时也不出门,在白衣禅林又是空调地暖样样都有,结果一下飞机就被纽约的寒冷天气迎头痛击,“南无阿弥陀佛,我这是佛法还不够精深啊。”
“你可别在阿海面前说这些,到时候他又得嫌你烦了,而且这地方也不归佛祖他老人家管,都是人家耶稣基督的地盘。”林美地也烦这些,奈何她唯一的亲哥三十来岁就逃到京都去了,剩下她一个人饱受折磨,还好老太太基本都住在庙里不跟她们常住在一起,不然跟上了紧箍咒没啥区别。
这个世界上能让林田海凌晨赶到机场来接机,而且一等就是两个钟头的人已经着实不多了,白瑾毫无疑问便是其中之一。看到她出现后正主都还没有挪动步子,眼疾手快的艾瑞克·费尔南德斯便小跑着走上前帮忙拎过了行李箱。他现在的身份早已不再是个秘书,贵为林氏控股的行政主管已然做着这样的事情,表面是在讨好老太太,实际上讨好的还是他身后的老板。
“我都快九十岁的人了,这一把老骨头还要被你折腾,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坐下来脑子都嗡嗡地响。”白瑾上一次坐飞机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岁,那时候新宗国都还没成立呢,现在的飞机虽然比当时的舒适了很多,可她毕竟不再年轻了。
“您老人家完全可以选择不折腾,反正等我们回蓝鲸还要再办一次婚礼的。”夫妻俩来自不同的文化体系,所以不管举办哪一种特色的婚礼都肯定会有一方不满,分别举办意大力式的传统婚礼和宗国式的传统婚礼便成了最好的解决办法。之所以先在纽约办,是因为传统宗国式的婚礼还要选日子,要等到吉日才能办。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自己的孙子结婚我还能不来吗,我不管你办两次还是办几次,只要我还没死,你结一次婚我就要到场一次。”就算离家出走跑到了京都,白瑾和儿子的关系也依然很好,对这个唯一的大孙子就更宝贝到不得了了,孙子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她都不想缺席。
林田海感觉脸皮上直抽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个什么样的表情好了,什么叫结一次婚就要到场一次?这话说的就好像自己打定了主意要学那位从“奥迪总理”晋升为“指环王”的施罗德了似得,他就纳了闷,从外面哪些喜欢博人眼球的媒体,到自己一年也见不着两三次面的奶奶,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了解自己……
林田海的公寓就在中央公园的边上,地段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除了翠贝卡区的部分新建公寓外,这里已经是纽约地价最贵的住房了,但再怎么奢华的装修也掩盖不了它的致命缺点,“这纽约城也太吵了,你晚上能睡得着觉?”
一到夜晚纽约的警笛声、喇叭声还有枪声就特别刺耳,白天也有这些声音,只是被生活噪音遮蔽不像晚上这么明显而已。往常还有各种团体闹事,不是今天抗议高科技公司不当竞争,就是攻击工业巨头破坏环境,最近因为他要跟山多拉·达达里奥结婚,老丈人马尔科·达达里奥管得特别严格,那些人才偃旗息鼓了,“都习惯了,您要是嫌吵我给您找一副睡眠耳塞好了。”
白瑾都是住在山中的寺庙里,除了猫叫虫子叫就没别的杂声了,忽然住到纽约这种环境里哪里受得了,再加上她还没有倒好时差,怎么可能睡得着觉,“没事,我把心静一静就好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林田海刚转身,就听到后面传来了“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的声音,光念念心经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的背景音,这就是双倍的伤害了。
最早的无伴奏人声合唱也就是阿卡贝拉,就是发源于教会音乐,格里高利圣咏,念经跟教会的圣歌差不多是一个意思,都是魔音灌耳。无聊自媒体评选的那些“十大反人类发明”在他看来都弱爆了,念佛机才是真正的反人类发明。此时的白瑾面前就放着她从国内带过来的唱佛机,在要命的伴奏之下闭着眼睛背诵观音心经。
“我看天色不早,就先去公司上班了,您有什么事儿都跟家里的官家说,或者给艾瑞克说也是一样的。”一听这声儿,林田海就知道自己的觉是睡不成了,他宁愿让一辆救护车停在楼下开着警笛,也不愿家里放个念佛机,睡眠耳塞都不好用。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只要开始念经,白瑾就会彻底摒除外界的干扰,只管自顾自地念经,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幸好刚回来不久司机还没回去休息,林田海坐着车赶到了林大厦,然后在自己办公室里的休息室舒舒服服地躺下,他已经提前跟艾瑞克·费尔南德斯打过招呼,不管谁来找都说他在开会,等他睡到自然醒再说其他的。
结过婚的都知道,虽然婚姻代表的是爱的结合,是相伴一生的承诺,但结婚本身这件事是真的累人。